清晰,熟稔,生動。
竟是未見絲毫陌生。
“母親。”左兆桁走了過去。
棠貴妃猛地抬眼,眉眼暈開,笑意闌珊,“桁兒來了。”
自從那日祁燼偷偷帶左兆桁入宮與她相認,便再也沒機會見麵。
不知不覺,又過去幾個月。
她與她的三個孩兒,總是聚少離多……
尤其是熙兒,如今還在北戎戰場上生死未卜,也不知他到了北邊還習不習慣,有沒有收到她讓祁燼派人送去的衣服……
這般想著,眸子裡忽然就蓄了淚。
“母親!”左兆桁跪下,行了一個十分正式的拜禮。
“快快起來。”她拉著左兆桁的手,左兆桁順勢坐到旁邊的圓凳上,“這是你最喜歡的杏仁酥,這邊的幾塊,我多加飴糖,都做了記號,你快嘗嘗。”
左兆桁指尖輕顫,母親,還記得他的喜好……
小時候,他抱怨母親做得不夠甜,母親卻說,你二弟牙不好,吃不得太甜,他雖未反駁,卻暗自生了悶氣。
翌日,就見母親在一部分加了飴糖的杏仁酥上,都做了標記。
兄弟兩人的喜好,她都一一照顧到了,從未偏頗。
日光下仔細瞧去,母親眼角多了幾抹紋路,發鬢中也徒增了幾縷銀絲
歲月不饒人。
所幸,上蒼眷顧,讓父親也安然回家了。
母親苦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好好開心一番。
他撚起一塊飴糖杏仁酥,沒有放進嘴裡,反倒突兀站起。
“母親,我與燼王有事相商,晚點過來看您。”
棠貴妃有些詫異,卻也沒有不悅,笑道,“既然有事,那就去吧。”
左兆桁頷首,瞅了左傾顏一眼,“你也一起來。”
左傾顏抬起眼皮,嗯了一聲。
眼角,早已瞧見立在不遠處,如同石化般,一動不動的男人。
想起祁燼昨夜的那番話,她克製著湧動的情緒起身,微笑,“母親,我們去去就來。”
棠貴妃壓著心中的異樣,想起兄妹倆今日沒有一起過來,該不會是鬨彆扭了吧?
孩子們長大了,心思也多了。
“顏顏,跟你哥哥他們,有話好好說。”她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
左傾顏乖巧應下,跟在祁燼和左兆桁身後離開。
三人一走,涼亭瞬間安靜下來。
微風拂來,花香四溢。
囚籠之外,連風都是自由的味道。
棠貴妃看著金黃日光鋪灑的錦鯉池,仿佛回到了當年的定國侯府。聽說那個錦鯉池,早被填了。
重獲自由又如何,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涼亭緋紅的梁柱上,她雲鬢輕倚,淺淺吟唱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思緒翻湧而上。
記憶中的人都不在了。老侯爺,婆母,蔣星,閔月,惜雲,朝霞。
還有他
“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那人,英挺俊眉,長身玉立。
桁兒的鼻梁,唇形,都與他肖似。
可形貌再怎麼肖似,斯人已逝,終究也隻活在她稀碎的記憶裡。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恍惚間,一個人影出現在長廊儘頭。
藍色玄衣,黑鹿皮靴,頎長挺拔的身姿,與記憶中緩緩重疊。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