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神譚!
第十八章、幻月舞會
燕眉做了萬全的準備,可是當她進入地底,才發現先前的功課遠遠不夠。
“岩遁”不是一件稀罕事兒,古往今來,許多道者都有“岩遁”的經曆,他們的感受也是出奇的一致——永遠不想再來一次。
岩石在前麵分開,又在後麵無聲合攏,地龍埋頭向前,發了瘋似的狂奔亂突。燕眉趴在地龍背上,粗糙的鱗片磨得肌膚生痛,周圍的黑暗粘稠得就像一口濃痰,唯一的光亮來自“雷霆縛妖符”,到了這兒,雷霆之光也變得虛弱。身為盤古遺種,地龍跟“幽都伯牛”一樣得到土巨靈的眷顧,籠罩一層“盤古土瘴”,可以抵擋大多數的符咒。“雷霆縛妖符”的威力被“土瘴”濾掉大半,能讓地龍痛苦,但卻無法把它徹底困住。
沒有一絲空氣,燕眉純用元氣呼吸,為了抵禦岩石的摩擦,她渾身上下寫滿了“堅不可摧符”,全都是幾天裡瞞過鬼八方的監視完成的。
任何符咒都有極限,地龍的頑強出乎預料,“盤古土瘴”讓它如魚得水,絲毫不受岩石的影響,可是岩石的撞擊和摩擦卻在不斷地消耗燕眉的符咒。照此速度,不出一刻鐘,“堅不可摧符”就會消耗殆儘,那時燕眉血肉之軀,會被周圍的岩石攪得粉碎
時間不斷流逝,地龍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它從大地汲取力量,一身蠻勁無窮無儘。“盤古土瘴”的黃光明亮起來,“縛妖符”的電光越發暗淡,如同短路的燈泡,閃閃爍爍,奄奄一息。地龍感覺到優勢,搖頭擺尾,繼續深入地殼,鐵了心要讓背上的女孩葬身地底。
燕眉心急如焚,“堅不可摧符”隻剩下薄薄一層,“雷霆縛妖符”幾乎快要斷絕。她的處境相當不妙,她所麵對的不隻是一條地龍,而是盤古巨靈的無窮偉力。
“我該怎麼辦?”她在心裡絕望地呼喊。
“巨靈創造了這個世界。”這句話從她的腦海裡閃過,如同淬火的鋼劍,清澈洗練,飽含溫暖的力量。
“爸爸!”沒錯,這是燕玄機的聲音,這一刻,燕眉前所未有地渴望見到父親,撲進他的懷裡哭訴、求助,向他承認各式各樣的錯誤。
“……因為它們的關係,世界的運轉遵循固有的規律。”燕玄機的背影在她的意識中浮現,天道者站在海邊,如同海岸上聳立的礁石,波浪嘩啦啦地從他腳底經過。
“南溟島。”燕眉心中湧過一股暖流。
“你知道這種規律是什麼嗎?”燕玄機回過頭,目光溫暖而柔和。
“五行生克!”小女孩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就像沒有成熟的珍珠,柔嫩圓潤,透過薄薄的珠光,可以看見細小的砂礫。
“是啊,”燕玄機歎了口氣,“五行生克。”
五行生克!四個字如同一道閃電,照亮了燕眉心中的黑暗。地龍的力量來自於土,五行相克,木克土,降服地龍,必須使用木相符咒削弱“盤古土瘴”。
“千葉萬花水生木華……”燕眉抖動筆尖,寫出“天女幻花符”,斑斕的色彩從地龍身上閃過,那是許多柔嫩的葉片和細小的花蕾,可是還沒綻放又迅速枯萎,土瘴稍一波動,即刻恢複如常。
地龍的力量來自盤古,根植大地之中,近乎無窮無儘。“幻花符”能夠克製土瘴,可是燕眉一人之力太過薄弱,無法抗拒天地大能。這裡深處地底、草木不生,木巨靈青主的力量十分微弱,即使勉強借來,也不足以降服地龍。
“水生木!”女孩尋思,“有水就好了。”想著進入“神讀”,靈覺向外蔓延,數十米方圓的情形一絲不落地映入腦海,可是聽來聽去,什麼也沒聽到,這兒至深至暗,已是生命禁區,蛇蟲鼠蟻統統絕跡。
“水、水……”燕眉心中狂呼,就在行將絕望的一刻,左邊三十米的地方,忽然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水聲。
她精神一振,挽住“雷霆縛妖符”,拚儘全力把地龍向流水方向捫扯,雙方一路較勁,燕眉幾近虛脫,地龍也發出痛苦的喘息。相持了約莫五分鐘,水聲漸響,濕氣湧來,闖入了一股脈脈流淌的地下水流。
“千……”燕眉剛要動筆,前方豁然開裂,岩石消失,一片虛空,一人一妖收勢不住,雙雙掉進一個巨大的空洞。
噗通,兩人筆直下墜,深深栽進水裡,那水陰冷刺骨,燕眉沉了十米有餘,驚覺符繩消失,跟著浪濤洶湧,地龍向她猛衝過來。女孩閃身躲開。地龍趁機向前,飛也似越過水麵,隻要抵達岸邊,它就無所畏懼。
地龍四肢齊動,咚地撞上實地,它翻身上岸,正要紮入地裡,突然四周明亮起來,斑斕的光芒映照四周,體內的妖力飛也似的溜走。
地龍扭頭一看,小眼睛充滿驚恐,它的身上長出數十朵流光溢彩、大如杯碗的花朵,花萼下方延伸出蒼翠藤蘿,縱橫交織,生長如飛,鎖鏈似的把它纏繞起來。
藤蘿來自水裡,那兒亮起明亮的火光,“丹離劍”勢如旭日東升,帶著燕眉浮出水麵。女孩恢複了一貫的神采,筆尖吐出一股青氣,深入水中連接藤蔓。
“天女幻花符”大功告成,花葉藤蔓仿佛吸血的水蛭,源源不斷地汲走地龍的妖氣,大蜥蜴哀號翻滾,可都無濟於事。
水生木,木克土,對於地龍來說,這一片冷水成了致命的毒液。
燕眉收起飛劍,落到岸上,一時手酸腳軟,不覺癱坐在地。環顧四周,這是一個地下溶洞,聯結地下水脈,水從高處流下,四麵八方彙入洞底,聚集成一個不大不小、不滿不盈的湖泊。燕眉所坐的地方就是湖岸。
有水,有土,還有稀薄的空氣,可是唯獨沒有生命。這兒已是地殼儘頭,少有生命能夠抵達這裡。
不對!燕眉瞪大雙眼幽暗湖水深處,出現了一點微光,起初模糊,漸次清晰,慢慢浮上水麵,竟是一條發光的小魚。
“這兒有靈魚?”燕眉滿心疑惑,但見小魚遊得吃力,靈光微微,行將熄滅。
“禦物淩空!”燕眉筆尖一挑,小魚飛出水麵,落入手心,冰冰涼涼,毫無活力。她定眼一瞧,頭皮發炸,這不是靈魚,而是一截人類的斷指,長久泡在水裡,蒼白腫脹,倔強地閃爍光芒。
“磷火?不,磷火是綠色的。”燕眉凝目再瞧,發現光芒來自黑亮的小字。這是一道“一靈傳心符”,高明的道者危急時刻,通過舍棄部分肉身,把記憶植入其中,變成鳥獸魚蟲逃走。
看字跡,寫符的是一個玄武人。燕眉稍一猶豫,握住斷指注入元氣,激活上麵的符咒,霎時間,斷指裡的記憶鑽進她的腦海,傳遞的消息讓她無比震驚。
“韓決學長!”燕眉衝口而出,胸中百感交集。這是韓決的臨終留言,他落入天宗我的陷阱,意識到無法逃脫,幸運的是他發現了一條地下水脈,於是斬斷食指,使用“一靈傳心符”植入記憶,變成小魚,潛入水脈。隨後為了消滅斷指痕跡,韓決毅然使用“魂爆”,形神俱滅,與蛻同歸於儘。
韓決的本意是讓符魚遊到地麵,可他沒有料到,這條水脈不與地麵相連,而是通向更深的地底。符魚在地下陰河中漂流多日,最終來到這兒,若非燕眉誤打誤撞來到湖裡,符魚必定耗儘法力,變回斷指,永永遠遠地沉淪湖底。
燕眉怔忡片刻,包裹斷指,揣進袋裡,回頭看向地龍,妖獸趴在那兒呼哧喘氣,“盤古土瘴”暗淡失色,蒼黑的皮膚微微泛白,如同埋藏已久的屍骨,透出一股死氣。
“服了嗎?”燕眉厲聲喝問。地龍眨眼乞憐,女孩又說“想要活命,聽我號令。”
地龍嗚咽一聲,蜷縮成團。女孩點一點頭,翻身跨上地龍,毛筆一揮,“雷霆縛妖符”纏住它的脖子,抖了抖,銳聲叫道“帶我回牢房。”幻花應聲消失,地龍恢複元氣,挺身站起,“盤古土瘴”昏黃發亮,洶湧流向燕眉,把她包裹起來。
“昂!”妖獸一聲低吼,衝向岩壁,彎角光芒一閃,岩石從中裂開,地龍挺身鑽入。有了“盤古土瘴”護身,燕眉仿佛置身燒熱的豆油,滑滑溜溜地掠過一片片岩石,無所阻礙,一路向上,過了小半個時辰,眼前豁然一亮,地龍破地而出。
孩子們圍繞黃鵷,正在灰心喪氣,忽然看見燕眉,無不驚喜欲狂。他們紛紛圍到地龍身邊,夏露第一個忍耐不住,喜極而泣,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燕眉跳下地龍,一陣風衝到黃鵷身邊,抱起大鳥高叫“醒醒,快醒醒!”
黃鵷疲憊地張開雙眼,無神地望著女孩“你成功了?”
“我知道天宗我的陰謀了。”燕眉急聲說道。
“噢?”鳥妖王有些茫然。
“他……”燕眉使勁咽下唾沫,“他要釋放百頭蛟龍。”
擺脫人群,方飛才覺腿上傳來刺痛,掀開褲腳,發現傷口掙破,流出絲絲血水。
“又流血了?”雲煉霞走上來,皺眉望著傷口。
“是、是啊。”方飛望著女道師結結巴巴。
“你的乾坤袋,”雲煉霞把袋子丟給方飛,“看看丟了什麼?”
“不用了。”方飛反手就要係上。
“看看最好,”雲煉霞攔住他說,“這是規矩。”
方飛隻好打開袋子,東西一樣不少,可是多了一截長溜溜的燈竹。他不覺愣了一下,神態沒有瞞過雲煉霞,女道師問道“丟東西了嗎?”
方飛還沒開口,就聽天宗我說“告訴她沒有。”方飛又是一愣,但聽天宗我催促“快說。”無奈之下,隻好說道“沒有。”
雲煉霞盯著他神氣疑惑,忽然開口說道“我記得你不太會跳‘飛天舞’。”
“呃,”方飛張口結舌,“那個、我偷偷練過。”
“你偷練過的本領還真不少,”女道師半開玩笑,“不瞞你說,我一直寫不出‘玄冥鎮妖符’。”
“那都是運氣……”方飛使勁撓頭,心裡不勝尷尬。
“運氣?”雲煉霞皺了皺眉,“好吧,下一次比賽,你最好帶上這個。”掏出一管“血蟲凝膠”塞進方飛手裡,“你看上去挺糟糕,最好回去洗個澡。”
“謝謝!”方飛目送女道師走遠,剛要取出燈竹管子,就聽天宗我喝道,“收起來,先回寢室。”
“那是什麼?”方飛忍不住問。
“彆著急。”天宗我緩緩說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龍尾區空無一人,學生們興奮難耐,全都去了天籟樹。
方飛怏怏回到寢室,忽見呂品歪在床上,打開通靈鏡玩得不亦樂乎,聽見動靜,懶鬼瞟他一眼,嘖嘖說道“喲,冠軍大人回來了。”
“你沒出去?”方飛也很詫異。
“舅舅讓我留下,”呂品舒舒服服地伸個懶腰,“要不然他怎麼變我?”
“什麼?”方飛吃了一驚,“你早知道第四輪的題目。”
“我也蒙在鼓裡,”呂品搖頭說,“可你說得沒錯,我睡到中午才起床,邊看比賽邊玩遊戲,嗬,比賽挺精彩,你乾得挺不賴。”
“假惺惺,”方飛沒好氣說道,“你是邊玩遊戲邊看比賽才對!”
“嘿,”呂品撓撓頭,“又被你說中了。”
“彆跟他廢話。”天宗我不耐煩地說,“去盥洗室。”
方飛無奈照辦,關上室門,天宗我又說“取出燈竹。”
燈竹十公分長,水銀似的竹管發出朦朧微光,居中一條細縫,擰開以後,竹管中空,藏了一卷古舊發黃的符紙,符紙裡又裹了一根刻滿綠色符文的水晶試管,看那符紙,上麵寫了許多音符,上跳下躥,靈動十足。
“樂章符?”方飛衝口而出。
“對!”天宗我陰沉沉說道,“這是你要選的曲目。”
該來的還是來了。方飛兩眼發黑,好一陣才恢複視覺,仔細再看,樂章沒有名字,不,原有的名字被人精心地刮掉了。
“這是什麼曲目?”方飛不由問道。
“你不必知道!”天宗我回答。
“誰放到我口袋裡的?”
天宗我哼了一聲,沒有回答。方飛心亂如麻,“乾坤袋”是雲煉霞交給他的,更蹊蹺的是女道師再三提醒他是否丟了東西,反過來看,她更可能暗示袋子裡多了什麼東西。
雲煉霞是奸細?方飛難以接受。畢竟她曾經把無相魔趕出身體……可是,那又是不是一場苦肉計呢?方飛越想越怕,不覺糊塗起來,心說“雲煉霞是你的內奸嗎?”
“跟你無關,”天宗我說道,“你隻要把符紙塞進天籟樹。”
“可惡!”方飛真想把他活活捏死,掃了眼符紙,他心頭一動,忽然進入“神讀”,一口氣把樂章記了下來。
“你記樂章乾嗎?”天宗我大為震怒。
“隨便記記,”方飛隨口敷衍,“有什麼不對?”他連打帶消,引誘天宗我說出樂章的秘密,大魔師並不上當,冷哼說道“你記了也沒用。”稍一停頓,“你把食指插入試管。”
“為什麼?”
“這是命令!”
方飛呼哧喘氣,固執的握緊試管一動不動。
“我數到三。”天宗我語速極快,“一、二……”
“好吧!”方飛屈服了,把右手食指塞進管口,管身符字閃亮,管口長出一圈尖刺,突然凶狠地紮入他的手指。
“噢。”方飛猝不及防,發出一聲慘叫。
“怎麼?怎麼?”呂品砰砰捶門。
“說你塗抹傷口。”天宗我森然下令,方飛不敢不從,忍痛說道“沒事兒,我在、我在塗抹傷口……”
“是麼?”呂品停止捶打,“有事吱一聲。”
“笨蛋!”方飛恨不得他破門而入,嘴裡卻違心地說“好啊,有事我叫你。”
“時候還早,”呂品說道,“我再玩兩局遊戲。”
“死懶鬼!”方飛快要哭了,他窮途末路,把呂品當做救命稻草,無奈“稻草兄”忙著遊戲,壓根兒沒起任何疑心。
“少做夢了,”天宗我洞悉了他的心思,“如果他闖進來,你就得親手殺了他。”
方飛不寒而栗,但覺試管水蛭一樣咬住食指拚命吮吸,仔細一瞧,發現吸走的不是血液,而是天青色的元氣。
元氣流逝很快,超過身體極限,方飛快要虛脫的當兒,管口忽又鬆開。他匆忙拔出手指,管口隨之閉合,元氣聚而不散,仿佛天青色的液體晶瑩流轉。
“把試管放進燈竹。”天宗我說道。
“這東西有什麼用?”方飛收起試管,忍不住發問。
“跟你無關!”天宗我說道,“接下來,收好樂章符,把燈竹放在你的枕頭下麵。”
“乾嗎放我枕頭下麵?”方飛念頭一轉,衝口說道,“雲煉霞會來取?”
天宗我哼了一聲,不置可否。方飛呆了呆,揣好符紙、燈竹,脫掉衣褲鞋襪。
“你乾嗎?”天宗我語帶慍怒。
“洗澡,”方飛沒好氣說道,“參加舞會總要光鮮一點兒。”
天宗我不覺語塞,雙方見麵以來,方飛終於占了他一次上風,儘管聊勝於無,心裡也舒坦了不少。
他洗了又洗,洗足一個時辰,又花一個時辰用“血蟲凝膠”塗抹新老傷疤,直到脫掉死皮,一片光滑,要不是天宗我厲聲催促,他真想就這樣磨磨蹭蹭地混一輩子。其間他的腦子轉個不停,反複思索對策,直到腦門作痛,也是毫無頭緒,隻要大魔師對他心思了如指掌,任何奇計妙策都是白費工夫。
方飛不勝沮喪,又想魔道奸細,但覺雲煉霞未必就是內奸,乾坤袋是帝江收繳的,回頭交給了山爛石。胖道師理應不是奸細,至於乾坤袋如何轉到雲煉霞手裡,方飛已經下水,再也一無所知。任何碰過袋子的人都有嫌疑,要把燈竹塞進乾坤袋也並非難事……
“看來你不想出去了?”天宗我忍無可忍,話裡透出殺氣。
“誰說的?”方飛拖延不過,隻好穿上衣服,走出盥洗室,但見呂品趴在床頭睡得人事不知,通靈鏡撂在一邊,定格在《飛行萬象》的勝利畫麵。
方飛暗暗歎氣,真想跟懶鬼交換身子,好好品嘗一下無憂無慮的滋味。
“燈竹。”大魔師的聲音冷如冰水,澆滅了方飛的憧憬,他咕噥一聲,掀開枕頭,塞進燈竹,遲疑一下,才又慢慢放下。
“你在乾嗎?”呂品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得方飛跳了起來,他擰轉僵硬的脖子,瞪著懶鬼問“你沒睡?”
“剛醒!”呂品打了個嗬欠,“舞會結束了嗎?”
“還沒開始。”方飛哭笑不得。
“無聊,”呂品翻身下床,“什麼破舞會?鬨得雞飛狗跳,還不如好好睡覺”
方飛搖頭說道“你可能是唯一不盼望舞會的學生。”呂品掃他一眼“我看你也不怎麼來勁。”
“是嗎?”方飛心裡不勝淒涼,“我可跟你不一樣。”
“對呀!”呂品搖頭晃腦,“你可是冠軍,世界的焦點,萬眾矚目的感覺一定挺過癮。”
“沒什麼意思,”方飛味同嚼蠟,“就像個傻子。”
“你真是個怪人,”呂品打了個嗬欠說,“就跟我一樣。”
兩人一路閒聊,離開龍尾區走向天籟樹。方飛不時回頭觀望,想要看看誰進了宿舍,可是夜色昏暗,什麼也沒發現。
“你看什麼?”呂品順著他的視線張望。
“沒什麼?”方飛支吾,懶鬼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奇怪,我覺得你鬼鬼祟祟的。”
“胡扯……”方飛嘴裡反駁,心裡卻大叫“你說得太對了。”
遠處飄來美妙熟悉的歌聲——
“孤獨的天籟樹,柔絲纏著橫枝。
曲兒悠悠流淌,緩緩訴說相思。
花兒翩翩起舞,樹下站著少女……”
寧柔然的歌聲來自天籟樹下,兩人循聲走去,見到景象讓他們瞠目結舌——造化筆大顯神通,環繞參天巨樹畫出了一座渾圓的城市。
圓城氣勢恢宏、金碧輝煌,每一張桌椅都頗具匠心,花妖推著餐車來來去去,車上的飲料佳肴任人取食。學生坐在圓城高處,聽著寧柔然的歌聲淚流滿麵,身子瘋狂搖擺,手裡高舉毛筆,不斷發射“流星符”,五顏六色的光團尖嘯著衝上高天,又如暴雨似的繽紛下落,一陣緊接一陣,光華絢爛,漫無休止。儘管如此,比起更高處的景象卻又不值一提,人來瘋的老筆妖狂笑著掠過夜空,畫出漫天焰火,窮極人間想象。
“這也……”呂品抬頭望天,“太奢侈了吧?”
“是嗎?”方飛滿腹心事,再華麗的景象也無法讓他打起精神。
“你看見了?對吧?”呂品有點兒詫異地望著他,“你也太淡定了吧?”
“你們怎麼才來?”簡真吼叫著衝過來,兩手叉腰,瞪眼望著呂品,突然伸出雙手,使勁捫扯懶鬼的臉皮。
“乾嗎?你乾嗎?”呂品從牙縫裡迸出怒吼。
“噢!”大個兒收回雙手,拍了拍說道,“看起來是真的。”
“你什麼意思?”呂品揉著臉頰兩眼出火。
“嗬。”簡真忸怩地說,“我看你是不是狐青衣變的。”
“少來!”呂品狠狠踹中大個兒的胖臉,“你就是故意的。”
“喲,九星之子!”水靈光像是從地裡冒出來的,“你上哪兒去了?我可找了你好久。”方飛心裡發出,支吾說“我去休息了一下。”
“噢,”水靈光不客氣地拉扯方飛的衣襟,“你的衣服太簡單了,我認為應該換一個華麗點兒的式樣,喏,至少也得像皇秦那樣……”
方飛順她手指望去,忽見皇秦走了過來,雪白的禮服上點綴淺金色的虎皮斑紋,銀灰色的鬥篷水波蕩漾,頸上纏繞虎尾狀的圍脖,領口彆了一塊碩大的藍寶石領針,下麵暗金色的紐扣煜煜生輝,配上男孩俊美的麵容、濃密的金發,簡直就是一幅正在行走的油畫。
“你打算選擇什麼曲目?”水靈光嘮叨個沒完,“當然囉,這是個人隱私,不過為了滿足大家的好奇心,你能不能向我透露一點點,就一點……”
“借過,”皇秦撥開女主播,“我找方飛有事。”
“噢噢,”水靈光誇張地尖叫,“你們可是老對手,請問你找他有什麼事?”邊說邊把“留聲符”送到皇秦嘴邊,後者掃她一眼,冷淡說道“私事!”
“私事?”水靈光有點兒轉不過念頭,“那個……”
“也就是說……請你走遠一點兒,越遠越好。”
女主播的笑容僵了幾秒,忽又回複常態“我們得尊重隱私,隱私可是個好東西……”她一邊找台階,一邊戀戀不舍地走向樹下,“我們先去采訪一下寧柔然,據說《天籟樹下的少女》是她寫給前男友的情歌。這個人到底是誰?許多年來一直都是個謎……”
“那是影魔,笨蛋!”方飛心裡暗罵,回頭瞪著皇秦,“你要說什麼?”
太子爺的目光投向他身後,簡真、呂品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瞪大眼睛嚴陣以待。皇秦略一沉默,開口說道“為什麼救我?”
“沒有理由,”方飛一老一實地回答,“腦子一熱!”皇秦不太滿意,微微提高聲量“你就不怕輸掉比賽?”
“你為什麼比賽?”方飛反問。
“為了勝利。”皇秦回答。
“對我來說,任何勝利都比不上生命重要。”
“每天都會死人。”皇秦語帶嘲諷,“死亡常有,勝利不常有。”
“你說得對,”方飛心中一陣酸痛,“可是如果能夠,我願意用所有的勝利來換取我父母的生命。”
皇秦詫異地望著他,眼神複雜難明,他沉默半晌,低聲說道“不管怎麼樣,謝謝你救我。”右手伸出一半,想起往事,又訕訕地打算收回。
“不必客氣。”方飛伸手跟他握了一下,皇秦愣了愣,匆匆轉身走開。
“你不光贏得比賽,你還贏得他的心。”呂品在後麵感歎,方飛回過頭,不解地看著他。
“你不知道嗎?”呂品望著他眼神奇怪,“皇秦的母親被指控為魔道間諜,皇師利當著全世界親手處決了她。那時皇秦快滿兩歲,我猜他知道這件事,沒準兒還親自看過錄像。”
簡真壓低嗓音“我老爹說,當時皇師利跟燕玄機、天皓白處境一樣,都有家人進入魔道,可是隻有他親自處決了妻子。直播以後,輿論發生了逆轉,大家都相信了皇師利對抗魔道的決心。”
“當你說到父母的時候,我感覺皇秦快要哭了。”呂品說道。
“對!”大個兒雞啄米似的點頭,“他一定想到了他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