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神譚!
第八章、謀殺案
望氣士死了,胸口的孔洞貫穿了心臟,鮮血向外狂湧,很快染紅了瓊田,玉白血紅,說不出的詭異。
腳步聲急促響過,幾個囚犯從不同方向衝了出來,簡真、呂品也在其中,望著屍體無不駭異。兩個看守也從玉禾林裡鑽出來,為首的陰練華掃一眼屍體,抿起嘴巴,揚起毛筆,衝天發出一道“流星符”,銀白色的光團尖嘯著衝向高空,砰的炸開,綻放出一個巨大的“死”字。
奔跑很快傳來,這兒是“血河幫”的地盤,聞人寒率先趕到,“血河四神”的其他三位跟他形影不離。老頭兒把目光從屍體上移開,無不陰沉地掃視眾人。
軒轅光雄隨後趕來,見了屍體怔愣一下,回頭瞪視聞人寒“你乾的?”
“屁!”聞人寒皺眉說道,“我殺他乾嗎?”
“讓開!”巫唐推開人群,盯著屍體兩眼出火,“誰乾的?”
“不知道。”聞人寒回答,巫唐瞪他片刻,回頭銳喝“盤震,你磨蹭什麼?”
“來了!”老誇父的聲音在瓊田裡回蕩,咚咚咚的腳步聲有如擂鼓。
當先出現的卻是天狗,戌亢幽靈一樣穿過玉禾,嚇得囚犯紛紛躲閃。盤震的影子出現天狗身後,它手持法杖,謹慎地避開地上的瑤草,冷冰冰地盯著屍體。
“死了嗎?真可惜。”誇父乾巴巴的口氣沒有絲毫惋惜的意思。
“少廢話,”巫唐厲聲說道,“把凶手找出來!”
“戌亢!”盤震低頭看向大狗,戌亢走到蠍尾狼身邊,嗅了嗅,揚起鼻子,衝著天上微微抽動,忽然轉過身來、緩步走向人群。
囚犯們一下子屏住呼吸,望著天狗臉色發白,巨犬像是一團黑煙,從眾人身前挨個兒飄過,最後停在方飛麵前,瞳子白慘慘地地盯著他。
方飛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天狗微微前傾,鼻子湊近男孩,呼出的熱氣讓他寒毛直豎,如同見了貓的老鼠,恐懼奪走了行動的能力。
“嗤!”天狗呲起白牙,瞳仁由白變紅,仿佛凝結的血塊。方飛嚇得雙腿一軟,噗地坐在地上,忽見戌亢作勢撲來,禁不住雙手著地,拚命向後挪動。
“破案了!”盤震的聲音像是千鈞重錘,“死者的身上有方飛的元氣。”
“什麼?”方飛失聲驚叫,“你胡說!”
“天狗不會撒謊,”盤震嚴厲地看著他,“它的鼻子能夠分辨所有的元氣。”
“我沒殺他……”方飛急得兩眼通紅,“我沒殺蠍尾狼。”
“誰最先到達現場?”巫唐掃視人群。
“他!”一個囚犯虛怯怯指向男孩,“我聽見慘叫,趕過來的時候,看見他一個人站在屍體旁邊。”
方飛張開嘴巴,無數申辯的詞兒堵在喉嚨裡,他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圈套——凶手用蠍尾狼的慘叫把他第一個引到這裡,還在屍體上留下了他的元氣。可是……凶手為何會有他的元氣?難道真是他殺死了蠍尾狼?
方飛糊塗起來,回頭看去,每一張麵孔都充滿敵意,就連呂品和簡真也流露出困惑的神氣。
“我,”方飛使勁吞咽口水,“我為什麼殺他?”
“他老是咒你死,”囚犯裡有人說,“蠍尾狼是望氣士,他逢人就說,九星之子命中注定會死在天獄。”
“我也聽他說過……我也聽說了……那家夥滿嘴跑馬,成天都在我耳邊念叨……他死了更好,世界清靜了不少……”囚犯七嘴八舌地議論。
“看來他的話太多了,”巫唐冷冷瞅著方飛,“他詛咒你,你生氣了。”
“沒有!”方飛高叫,“我沒殺他。”
“把他抓起來,”巫唐回頭下令,“帶他去見天獄長。”
兩個守衛走上前來,粗暴地揪住方飛,尖銳的指甲紮進胳膊,痛得他倒吸冷氣。男孩試圖掙紮,忽見戌亢湊了上來,天狗的眼珠變回白色,冰冷的目光像要鑽進他的腦子。方飛嚇得渾身發軟,任由看守拖著拽著,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不久出了瓊田,盤震也跟了上來,法杖一頓,使出“縮地法”把眾人送回盤古神殿。
方飛的腦子始終一片空白,模糊感覺有人給他戴上了符鎖,有人在他身邊急速奔跑……
“嗐!”有人暴喝一聲,緊跟著,方飛挨了一記耳光,疼痛讓他蘇醒過來,瞪眼望去,裴千牛站在身前怒容滿麵“叫你呢,沒聽見嗎?”
“天獄長!”方飛回過神來,捂著臉頰說道,“我沒有殺人。”裴千牛瞪他一會兒,回頭問巫唐“人怎麼死的?”
“利器刺穿心臟!”
“凶器呢?”
“傷口有水分殘留,凶手使用的是‘水化身’裡的‘冰刃’。從傷口的深淺和形狀來看,應該是近距離一擊斃命。”
“傷口有方飛的元氣?”
“對,天狗聞出來了。”
“天狗不可信,”裴千牛陰沉地注視下屬,“不論什麼時候,我們都要對誇父保持警惕。”
“沒關係,”巫唐聳了聳肩,“我們可以從傷口提取元氣跟方飛的元氣進行比對。”
“元氣符合也不能說明問題,”裴千牛執拗地說,“有不少方法可以搞到他人的元氣。”
“可他第一個出現在殺人現場。”
“我不認為他會那麼蠢,換了是你,殺人以後會呆在現場嗎?”
“我會有多遠逃多遠,”巫唐停頓一下,“可是所有的證據都對他不利。”
“十八年來我見過無數犯人,竊賊、騙子、殺人犯,我一眼就能看穿他們,”裴千牛轉眼盯著男孩,“他一點兒都不像殺人犯,他就是一隻受了驚的小兔子。”
“可是證據……”巫唐還沒說完,就被天關星打斷“用不著,我有更好的辦法。”
裴千牛把手伸進乾坤袋,取出一張淺黃色的符紙,上麵天青色的符字煜煜發光。
“天道師……”方飛認出了符紙上的字跡,心中傳來強烈的絞痛。
“這一張‘測謊符’是天皓白留給我的。”裴千牛抽出毛筆,點一下符紙,紙上的符字灼灼發亮,向上一跳,變成一團耀眼的白火,浮浮沉沉,飄到方飛麵前。
“你殺了人嗎?”裴千牛語調低沉。
“沒有!”方飛直視白火,火焰幽幽燃燒,純白如雪,顏色沒有改變。
“你殺了蠍尾狼嗎?”巫唐又問。
“沒有!”方飛回答完畢,白火仍未變色,他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他是清白的。”裴千牛揮一揮手,符火熄滅了,天關星意味深長地盯著副手,“你認為呢?白虎巫唐。”
“我沒意見。”副獄長木無表情。
“死者是哪個幫派?”裴千牛又問。
“玄黃黨!”
“我會跟軒轅光雄談談,”裴千牛口氣冷淡,“我猜他不敢亂來,畢竟還有大半年他就能出獄了。”
“不是方飛,”巫唐沉吟,“那又是誰呢?”
“出事之前,你見過什麼可疑的人嗎?”裴千牛盯著方飛。
“可疑?”方飛冥思苦想,“聽見慘叫前,似乎有人跟蹤我。”
“你看見他了?”
“沒有……”方飛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抬頭望著星官,聲音微微發抖,“會不會是隱身者?”
“隱身者?”裴千牛擰起眉毛。
“那不可能,”巫唐插嘴說道,“天獄禁止變身、分身和隱身。無論看守還是囚犯,任何人踏上天獄星之前都會接受符咒禁製,唯一例外的隻有一個人。”
“誰?”方飛問道。
“我!”裴千牛沉著臉說,“可我不會隱身術。”
“如果真有隱身……”方飛話沒說完,裴千牛打斷他說,“你可以走了。”
“我的玉禾還沒澆完。”方飛還記得任務。
“今天的免了,下一次補上。”裴千牛目送方飛走出神殿,忽然開口說道“巫唐。”
“屬下在!”副獄長躬身行禮。
“這個凶手很危險,”裴千牛沉吟,“你得想辦法查出來。”
“我儘力而為。”巫唐作勢退下,天關星揚手說“慢著!”
“怎麼?”
“最近……”裴千牛盯著屬下目光幽沉,“巫史找過你嗎?”
“他哪兒有這個閒心,”巫唐酸溜溜地說,“他可是個大忙人。”
“是嗎?”裴千牛意似不信,巫唐和和氣氣地說“您不相信,可以審查我。”
“不必了,”裴千牛擺擺手,“我要提醒你一句,離巫史遠一點兒。”?巫唐歪著頭,不解地看著上司“這話怎麼說?”
“燕玄機是皇師利的眼中釘,因為他的存在,皇師利的勢力很難擴張到羽山以南。如果他想要完全控製紫微,除掉燕玄機是早晚的事。”
“星官大人,”巫唐神色彆扭,“您這話什麼意思?”
“巫史是你的堂兄,也是皇師利的心腹,可你是天獄的看守,你有你自己的立場。”
“我還是不太明白。”巫唐打量上司。
“我認為,”天獄長盯著他目不轉睛,“皇師利想殺了方飛。”巫唐怔了一下,搖頭說“殺死方飛會引發戰爭。”
“皇師利要的就是戰爭,”裴千牛臉色陰沉,“你想,如果方飛死了,燕眉也會死,燕玄機一怒之下挑起戰爭,那麼戰爭的責任由誰來負?”
巫唐遲疑一下,輕聲說道“我們!”
“方飛死在天獄,我們就是替罪羊,皇師利會拿我們來平息燕玄機的怒火。燕玄機如果不肯接受,那麼就會發生戰爭。”
“我懂了,”巫唐笑笑,“您認為我受了白王的支使,想要幫他陷害方飛?”
“我隻希望你看清形勢,”天關星徐徐說道,“方飛肯定會出事,我們必須保證他的安全。”
“知道了,我會找出凶手。”巫唐衝上司欠了欠身,反身走出神殿。
大殿一下子空了,剩下裴千牛獨自一人,他回頭望著盤古神像,紫微星已經沉沒,濃重的陰影古蛇一樣遊弋進來,爬上神像的麵龐,留下詭異的痕跡,神殿的輪廓開始模糊,化作渾然一塊,向他傾身壓來。
杜風烈落到地上,把飛劍收進乾坤袋,抽出煙杆點燃,衝著身旁的神照渠吐出一縷輕煙,煙氣變成水鳥,輕盈掠過水麵。
一隻隻“水鳥”從她口中吐出,飛向四麵八方,水麵上、草叢裡、樹蔭下……煙靈包含女虎探的神識,每一隻“水鳥”都是一隻眼睛,上天入地,把周圍一切傳入她的腦海。
杜風烈吞雲吐霧,過了足有兩分鐘,確信無人跟蹤,這才放下煙杆,順著水渠向東行走,步子悠然自得,隨手攀扯垂柳。老柳樹很不樂意,颯颯颯抖動枝乾,試圖把柳條從她手裡拉扯回去。
“小氣!”杜風烈放開柳條,銳利的目光掃過附近。
兩個老漢正在釣魚,一對情侶在樹叢裡嬉笑,岸邊的長椅上有個老婦人,雞皮鶴發,衣裙陳舊,她低頭坐在那兒,從白瓷罐子裡掏出魚食,輕輕撒向水渠。水裡的魚妖擠在一起爭搶,鱗甲摩擦碰撞,迸閃絢爛異彩,看上去就像一副油彩大畫,順著流水緩慢地展開。
杜風烈走上前,坐到老婦身邊,吸一口琅嬛草輕輕吐出,煙氣變成一隻水鴨。老婦抬起頭,看了看煙靈,呼出一口氣,水鴨翻騰兩下,變成一隻燕子。
“醜死了,”杜風烈瞟一眼老婦,“你乾嗎這副打扮?”
“你老了還不是一樣。”老婦繼續喂魚,眼睛閃爍一下,變得清亮有神。
“我可不想變成這樣,”杜風烈斜靠椅背,“老死之前我會做個了斷。”
“這衣服我花了一千點金,”老婦嘟嘟囔囔,“向一個行乞的老太太買的。”
“一千點金?”杜風烈苦笑,“那可是我一年的薪水。”
“你還真窮。”老婦人拈起魚食撒向水渠。
“說吧,”杜風烈直視水麵,“你找我乾嗎?”
“我需要幫助,”老婦人直起身,“請你召集逆鱗。”杜風烈愣了一下“為什麼?”
“方飛奪回的象蛇元珠藏在鬥廷,”老婦人猶豫一下,“我要近距離接觸它。”
“你做夢!”杜風烈輕哼一聲,“誰知道那東西藏哪兒?”
“我知道,”老婦人的手指停在陶罐,口中輕聲說道,“藏在北極宮。”
“你怎麼知道?”杜風烈不勝疑惑,“這可是絕密。”
“打聽這個不難,”老婦人頓了頓,“難的是進入那兒。”
“那還用說,”杜風烈白她一眼,“你當鬥廷都是白癡?”
“你得幫我。”老婦人說道。
“乾嗎不求你爹?”
“我不能見他,”老婦人苦笑,“他會把我趕回南溟島。”
“換了我也會這麼乾,”杜風烈冷冷說道,“你現在可是白虎廳的甲等通緝犯,苗得意懸賞一千萬抓捕你歸案。”
“我就在這兒,”老婦人微微冷笑,“這可是你發財的好機會。”
“說得對,”杜風烈連連點頭,“如果逮捕你,我就可以退休了。”
“你真想抓我?”老婦人有點兒生氣。
“想想而已,我可舍不得把你交給貓鬼,”杜風烈笑了笑,“老實說,‘流水賭坊’的事很對我的脾胃。嗬,你上去那兒去乾嗎?”
“我進了貪婪寶庫。”
“什麼,”杜風烈幾乎跳了起來,“你找到了‘象蛇元珠’的信息?”
“對!”
“這就是你想接觸元珠的原因?”
“對!”
“這是找回元珠的關鍵?”女虎探問道。
“根據貓鬼記載,三顆元珠可以相互溝通,也即是說,找到一顆元珠,就能發現其他兩顆。”
“要是這樣……”杜風烈沉吟,“我們可以向鬥廷要求接觸元珠。”
“鬥廷知道這件事,皇師利也會知道,如果他搶在我們之前奪回元珠,他和爸爸的契約就會作廢。”
“噢!”杜風烈揉了揉腦門,“真叫人頭痛。”
“還有一點,”老婦人幽幽地說,“魔徒無孔不入,除了爸爸和逆鱗,我現在誰也不相信。”
“好吧!”杜風烈掏出通靈鏡,嘴裡叼著煙杆,毛筆刷刷揮舞。
“你在乾嗎?”老婦人問。
“聯係雙頭龍,”杜風烈含混地說,“她們負責召集逆鱗。”
“是嗎?”老婦人眼中含笑,“毫無疑問,這是世上最安全的聯絡方式。”
“行了!”女虎探收起通靈鏡,“集會地點在老地方,最近的出入口在添翼大街四百二十六號的‘悠悠古玩店’。”
“添翼大街?”老婦人遲疑一下,“那兒人太多。”
“人多才好藏身,”杜風烈起身,“我們分頭行動。”
她說走就走,縱起飛劍,一聲激響消失不見。老婦人木呆呆坐了半晌,慢慢起身,把陶罐裡的魚食撒進水渠,拎起一根拐杖,佝僂著穿過樹叢。那對小情侶還在調情,看見臟兮兮的老丐婆,都是皺起眉頭,嫌惡地縮到一邊。
老婦人視如不見,踩著碎石小徑來到大路邊,顫巍巍鑽進一輛蚣明車,一陣顛三倒四,大蜈蚣翻過兩棟大樓,滑落到一條熱鬨非凡的大街上。
走出蚣明車,老婦人眯起眼睛,瞅著遠處的倏忽塔,若有所思,微微歎氣,她拄著拐杖擠過人群,眼睛不時觀看門牌,過了片刻,她停下腳步,踅進一條僻靜的小巷。
巷子裡人流稀少,老婦人一路走到儘頭,忽見一扇窄門,左邊的銘牌上寫著“四百二十六”,門首的牌匾又小又舊,“悠悠古玩店”五個字斑駁不清。
推門進去,店裡亂糟糟堆放一些不值錢的古董,大多來自紅塵,積滿灰塵無人問津。店長是一個老樹精,光禿禿的枝條上挑著幾片枯黃的葉子,因為生意清淡,它托著一麵鏡子通靈,有人進店也不理睬。
“這兒!”杜風烈挑開起居室的竹簾,老婦人應聲上前,忍不住回頭看向樹精。
“它是自己人。”杜風烈說道。
老婦人跨入裡屋,女虎探把門關上,回頭一瞧,老婦人脫去破舊衣裳,如同蛻皮的妖魅,變成一個嬌美動人的白衣少女,雙手挽起蓬鬆的黑發,漂亮的雙眼掃遍房間,最後停在了一幅長長的山水畫上麵。
“富春山居圖。”燕眉念出畫名,畫上風吹樹搖,雲逝鳥飛,江水靜靜流淌,兩隻小船悠閒地漂泊。
“漂亮,”女孩感歎過後,忍不住又問,“每個入口都是一幅古畫?”
“對!”
“每個入口都通向密室?”
“那還用說?”
“天皓白怎麼做到的?”燕眉不勝困惑。
“我也想知道。”
“共有幾個入口。”
“好幾個,”杜風烈走向畫卷,燕眉卻皺眉頭“這兒可是古玩店,有人買走了這幅畫怎麼辦?”
“開什麼玩笑?”杜風烈白她一眼,“誰會買紅塵的東西?”
“可是……”燕眉話沒說完,畫卷白光暴漲,一下子湧到身上,霎時天旋地轉,女孩身子一沉,發現坐在了畫裡的小船上,船隻迅疾如箭,順著江水筆直向前。杜風烈悠閒地坐在船頭,伸手撩撥江水,指尖所及,蕩起一片水墨色的漣漪。
很快駛入群山,進入一個山坳,前方山腳下出現一個幽黑的洞口,小船一溜煙衝了進去,燕眉眼前一黑,忽又亮光刺眼,舉目望去,正前方白火燃燒,逆鱗的成員圍坐一圈。
“燕眉,”狐青衣開門見山,“你想接近象蛇元珠?”燕眉看一眼杜風烈,女虎探說道“召集逆鱗總得有個理由。”
“我反對這件事,”雲煉霞揚聲說道,“象蛇元珠太危險,我們對它了解太少。”
“我也反對,”山爛石說道,“真如燕眉所說,元珠之間相互感應,用鬥廷的元珠可以尋找天宗我的元珠;那麼反過來,天宗我也能用他的元珠找到鬥廷的元珠。這麼一來,他就能湊齊三顆象蛇元珠,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複活象蛇!”禹笑笑聲音發顫。
“那樣也不錯,”貝露笑眯眯地說,“我倒想看看金巨靈長什麼樣。”
“沒準兒還挺好玩兒。”貝雨接道。
“彆鬨了,”申田田惱怒地瞪視雙胞胎,“如果象蛇複活,那就是世界末日,。”
“那就再殺祂一次。”貝露說。
“說得容易,”簡懷魯連連搖頭,“支離邪和四神已經不在了,即使打敗象蛇,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犧牲。”
“反對的人挺多。”狐王向燕眉說道,“看來我們幫不了你。”
“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們,”燕眉不動聲色,“翻閱貓鬼金書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人的筆跡。”
“誰?”貝雨問道。
“天宗我!”燕眉的目光掃過密室,“他用龍文寫的,差點兒要了我的命。”
密室陷入長久的沉寂,沉重的氣氛壓得眾人喘不過氣來,山爛石忽然問道“字跡什麼顏色?”
“青色!”燕眉回答。
密室裡響起輕微的吸氣聲,禹笑笑忍不住說“那是他入魔前寫的?”燕眉點頭說道“我認為天宗我蓄謀已久,他肯定還有更大的陰謀,如果接觸鬥廷的元珠,或許能夠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我讚成,”蛛仙子舉手說道,“山胖子你太膽小了,如果找到線索,我們可以先下手為強,在天宗我湊齊三顆元珠之前把他那兩顆搶回來。”
“得了吧,”山爛石哼了一聲,“那可是天宗我。”
“蜘蛛女說不無道理,”狐青衣說,“天宗我的肉身還在鎮魔坑,為了保護肉身,他不能把所有的力量投入‘神遊’,現在是他最虛弱的時候。”
“你的意思是……”山爛石疑惑地看著他,狐青衣點點頭,沉聲說道“想要消滅他,就得趁現在。”
“那也先得找到他。”簡懷魯說道。
“這個簡單,”蛛仙子接道,“用燕眉的辦法就行。”
“對呀!”陸蒼空的大嗓門兒在密室裡回響,“我們應該搏一把。”
“進攻比防守更有利。”禹封城讚同。
“山道師……”雲煉霞求助地望著同僚。
“我還是反對,”山爛石沉默一下,“可我不會阻攔你們。”狐王點點頭,對燕眉說“元珠在哪兒?”
“北極宮,星官議事廳附近,”燕眉停頓一下,“要想進入那兒,務必通過三道難關。”
“說來聽聽!”貝雨一手托腮,饒有興趣地看著學長。
“第一關是‘北鬥印門’,需要九大星官同時使用‘神印’才能開啟。”
“逆鱗”麵麵相對,神情頗為糾結,禹笑笑問道“什麼是‘神印’?”
“一種精心加密過的元神印記,隻有元神所有者才能使用,”雲煉霞解釋,“鬥廷星官的‘神印’又是所有‘神印’裡最複雜的一種,無法偽造、無法替代,用來簽署最重要的文件。”
“他們還用‘神印’作為通靈密碼,”貝雨插嘴,“我們一直無法侵入九大星官的內部網絡。”
“讓一個星官使用‘神印’或許可以辦到,”狐青衣托腮沉吟,“但要讓九大星官同時使用‘神印’非常困難,任何一個人出現問題,都會讓我們前功儘棄。”
“沒錯,”燕眉點點頭,“第二關是雲涯幻境。”
“這也很麻煩,”狐青衣看著女孩意味深長,“如果黃鵷肯幫忙……”
“我會去求它,至於第三關,”燕眉沉默一下,一字字說道,“九陰雷陣。”
“夠了,”山爛石用煙杆大力敲打地麵,“這件事不可能成功。”
“是啊,”雲煉霞喃喃說道,“‘九陰雷陣’?那也太離譜了。”
“彆打啞謎呀,”貝露急得搓手,“‘九陰雷陣’很厲害嗎?”
“那是九十九顆陰雷,”燕眉衝她笑笑,“陰雷從三劫門運來,經過符咒處理,威力更強,更加靈敏,最輕微的觸碰也會爆炸。這種爆炸不但摧毀肉身,還能毀滅元神,任何進入雷陣的人,都有‘形神俱滅’的危險。”
“形神俱滅”是道者最忌憚的事情,意味自身存在的印記被永遠抹去。貝露看向貝雨,姐妹倆誇張地吐了吐舌頭,就像兩隻驚恐的小貓。
“我想,”簡懷魯慢慢說道,“‘九陰雷陣’不隻是防範入侵者。”
“是啊,”杜風烈歎了口氣,“更大的作用是防止元珠逃逸。”
“陰雷能摧毀元珠嗎?”禹笑笑問道。
“如果可以摧毀,象蛇元珠早就沒了,”山爛石表情嚴肅,“我們也不用花費那麼多心血把它隱藏起來。”
“有辦法破解雷陣嗎?”禹笑笑又問,胖道師想了想,搖頭否定;“我想不出來。”
“我有一個辦法,”燕眉微微抿嘴,“可是不太妥當。”
“你什麼時候妥當過?”杜風烈輕聲咒罵,“你是紫微最大的闖禍精。”
“蛛仙子,”燕眉看向黑衣女子,“這法子還得請你幫忙。”
“我?”蛛仙子轉動眼珠,“噢,你說龍蛛?”
“對!”
“可是‘北鬥印門’怎麼辦?”蛛仙子問道。
“我有一個計劃,需要大家的幫忙,當然……”燕眉的目光掃過所有的逆鱗成員,“可能還要一些時間!”
方飛困在了“冰龍窟”。每一次睡覺他都會進入“丙離國”,每一次總會站在“冰龍窟”的洞口,經過一番廝殺,最後總會倒在寒冰巨龍麵前。
方飛花了七個夢的時間才學會如何躲開冰雹,可是轉眼又被龍爪捏碎。他用了十個夢來躲開龍爪,結果又被龍尾拍死在牆上,好容易躲開了龍爪、龍尾,結果又掉進了冰龍的大嘴。當他從龍口裡死裡逃生,又被冰龍吐出的白氣凍成了冰塊。
入夢、戰鬥、死亡、蘇醒……反反複複,成了一個永無休止的循環。方飛困惑、憤怒、沮喪,更有一種惡鬼纏身、生無可戀的感覺。可是無論他的心情如何,每一次做夢都會毫無例外地回到“丙離國”,竭儘全力之後,經受痛苦不堪的失敗。有時候,他甚至不想進入冰窟,可一想到“天皓白”,忽又湧起強烈的執念,身不由主地衝了進去。
為了打敗冰龍,方飛反複琢磨“化身術”,每次做夢醒來,他都在囚室練習駕馭流水。他驚訝地發現,每經曆一次夢境,他對“水化身”的控製都有長足的進步,對元胎的感覺更加敏銳,對元胎的控製也更加自如,冰、雪、水的轉換更加迅捷高效……他沉浸於夢境和修行,對於外界的一切置若罔聞,他心不在焉地挨餓,麻木不仁地勞作,任由囚犯謾罵欺辱也一聲不吭,他在人世間最殘酷的牢獄裡苟活,心裡卻隱藏著最神聖的宏願——複活天皓白!
他不是為自己戰鬥。每當醒來的時候,天皓白血肉模糊的身影都會闖入他的腦海,老道師躺在他的懷裡,沒有責備,沒有埋怨,毛茸茸的臉上掛滿笑容,他衝著方飛微笑,鼓勵他勇敢的活下去。也許老道師已經預料到方飛的命運,他的眼裡充滿了哀傷和憐憫,他化為漫天星塵,融入蒼茫宇宙,如果他天上有知,或許還在默默地看著他。
每當天皓白的眼神浮現出來,方飛就感覺無法忍受的痛苦,強烈的悔恨像毒蛇一樣噬咬他的心,就如一卷重複播放的錄影帶,一遍一遍,讓他永不安寧。有時他也想到過死亡,可是燕眉的笑臉總會適時出現,女孩的聲音就像燕子,在他耳邊溫柔地呢喃,安慰他,提醒他——嚴冬終將過去,春天必會到來——他的生命不止屬於他,他的生命之中,還有一半屬於一個女孩。
活得痛苦難熬,可又無法死掉,方飛走投無路,隻能逃進“丙離國”。當他麵對水鬼、雪獸和冰龍,總能丟掉悔恨和愧疚,無所顧忌地投入戰鬥。
“複活天皓白”成了一個頑固的念頭,激勵他在夢中奮戰不息,迫使他在天獄忍辱負重……日複一日,夢境和現實的界限開始模糊,方飛在二者之間遊蕩,就像一個孤零零的鬼魂。
“或許天獄也是一場夢,真正的我已經死了,”他有時忍不住胡思亂想,“無論天獄星還是丙離國,統統都是亡靈的世界,就像地獄和天堂,所以才會有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事……”
“蠢貨!”耳邊一聲斷喝,後腦傳來劇痛,方飛差點兒昏了過去,跟著膝窩又挨了一踹,他撲倒在地,整條腿又痛又麻,幾乎失去了知覺。
“讓你發呆,狗東西,讓你發呆!”蜘蛛猴咬著一口白牙,左腳猛地飛起,正中方飛的腰眼。男孩痛得蜷縮起來,就像掉進沸水的青蝦,一張麵孔殷紅如血。
“嗐,彆……”簡真叫了半聲,就被蜘蛛猴凶毒的目光嚇了回去,男犯還不過癮,衝過去揪住他衣領“死肥豬,你想說什麼?”
“沒,”大個兒高舉雙手,“我啥也不想說。”
蜘蛛猴瞅向呂品,懶鬼兩眼朝天,自顧自揮手澆水。蜘蛛猴心裡暗罵,呂品比泥鰍還要滑溜,始終抓不住揍他的把柄。
“廢物!”他罵罵咧咧,給了大個兒肚子上一拳,揍得他彎腰縮腿,蹲在地上哼哼。
“再廢話我踢死你,”蜘蛛猴恐嚇一通,轉身走向禾林林,“我去拉個屎,回來之前,澆不完六十株,你們誰也彆想好過。”把手揣在兜裡,繞過玉禾消失了。
“你沒事吧?”呂品收起化身,上前扶起方飛。
“沒事!”疼痛讓方飛清醒了少許,意識到自己正在瓊田澆水,剛才出現短暫的迷失,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他站起身來,忽見呂品手臂靠近肩膀的地方焦黑一團,像被火焰燒過。
“怎麼回事?”方飛忍不住抓住他的胳膊,扯開他的衣裳,驚得倒抽冷氣——焦痕不止一塊,斑斑駁駁地布滿全身。
“沒什麼大不了,”呂品撥開他的手掌,扯上囚衣蓋住焦痕,“我嘗試變身,結果觸發了‘天獄禁錮符’。”
方飛見過觸發“天獄禁錮符”的樣子,無怪呂品的傷痕這麼可怕,他的心縮成一團,瞪著懶鬼說不出話來。
“笨蛋,你想死嗎?”大個兒湊過來冷言冷語,“那一道符可是皇師利寫的!”
“不是他寫的我才懶得試!”
“你就吹吧!現在知道厲害了吧?”大個兒幸災樂禍,方飛定了定神,小聲問道“你成功了嗎?”。
“沒有!”呂品搖頭
“你會被活活燒死,燒不死也會變成個醜八怪。”簡真惡狠狠詛咒。
“你不變也是個醜八怪。”呂品冷冷還了一嘴,
“什麼,”大個兒又驚又氣,“我比你好看一百倍。”
“對啊!豬也是這麼認為。”
“你……”大個兒手指對方兩眼翻白。
“你真的沒事?”方飛看著焦痕憂心忡忡。
“狐神後裔有再生能力,雖然比不上百頭蛟龍,這點兒小傷疤也不算什麼。”呂品打個響指,口氣十分輕鬆。
“你乾嗎這樣乾?”方飛忍不住問。
“我討厭皇師利的符咒,把它當做對手,不斷向它挑戰,如果突破‘天獄禁錮符’,我的‘天狐遁甲’就能更進一步,”懶鬼盯著方飛,“你也不想永遠呆在天獄吧?”
方飛嚇了一跳,簡真衝口而出“好哇,你想越……”忽又捂住嘴巴,驚恐地到處張望。
“我就是想越獄,”懶鬼坦坦蕩蕩地說了出來,“這個鬼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呆了。”
“裴千牛會拿你喂天狗。”大個兒渾身發抖。
“那我變成石頭,崩掉它的狗牙。”
“使勁兒吹吧!”簡真扭頭就走,“不要臉的死狐狸。”
“你去哪兒?”方飛問道。
“噓噓!我要憋死了。”
“你不怕遇上蜘蛛猴?”呂品嚇唬他。
“人有三急,”簡真心虛地回應,“他不能不讓我噓噓吧?”
“難說!”懶鬼拖長聲氣,“沒準兒他使出‘水化身’,讓你把撒出去的尿收回去……”
“滾開!”大個兒捂住耳朵,一溜煙衝進玉禾叢,找了個無人的所在,扯開褲子,痛痛快快地撒了一泡,正要收工,忽覺左頰一涼,有水滴在臉上。
“可惡!”他伸手一揩,黏黏糊糊,不像露水,仔細一瞧,手上殷紅刺眼,分明就是鮮血。
簡真滿心恐懼,抖索索抬頭望去,玉禾的葉子上麵掛了一具屍體,飄飄蕩蕩,長手長腳,不是蜘蛛猴是誰?
他愣了一下,又喜又怕,想來想去,決定溜之大吉。一來不想自找麻煩,血河幫找不到凶手,沒準兒遷怒於他;二來他在心裡把蜘蛛猴痛宰了幾萬次,有人幫他實現夙願,千恩萬謝也唯恐不及。
“活該!”他啐了一口,係上褲帶轉身就走,想到蜘蛛猴的慘樣,心花怒放,不由哼起了小曲兒。
穿過玉禾,回到澆水的地方,簡真定眼一瞧,忽然目定口呆。除了方飛、呂品,“血河四神”也赫然在列,聞人寒笑眯眯地瞅著他,就像大灰狼見到了肥滾滾的小兔子。
簡真刹住腳步,心裡打鼓,蜘蛛猴的死狀一閃而過,血淋淋的屍體仿佛在衝他詭笑。
“你上哪兒去啦?”聞人寒慢悠悠地問。
“撒……尿……”簡真艱難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