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神譚!
第十章、走投無路的蒼龍男孩
“噫!”黃鵷的叫聲從爆炸裡脫穎而出,形神俱滅的痛苦沒有發生。燕眉張眼望去,鳥妖王展開翅膀,掀起“涅槃之火”,撐起金紅色的巨傘,不可思議地擋住了青白色的光焰。
兩種曠世的力量淩空交鋒,陰雷的爆炸更勝一籌,霎時間,“涅槃之火”被擠壓成薄薄一片,就像一個脆弱的氣泡,層層重壓之下,隨時都會破滅。
可是黃鵷贏得了時間,燕眉向前疾衝,突出了“九陰雷陣”,拉起驚慌失措的龍蛛,一陣風闖入“雲涯幻境”,回頭望去,黃鵷節節後退,突然收起火焰,掉頭追趕上來。
一人二妖瘋狂逃亡,陰雷不依不饒,光焰萬馬奔騰,幻境中的牆壁分崩離析,雲氣遇上光焰,蒸發得一乾二淨。
吞沒了大半個“雲涯幻境”,陰雷的力量終於耗儘,光焰如潮退去,爆炸化為了無儘的回聲。
燕眉的耳朵嗡嗡鳴響,胸腹隱隱作痛,嘴巴裡儘是濃烈的血氣。黃鵷的羽毛暗淡無光,飛翔起來也踉踉蹌蹌,剛才情急救人,鳥妖王使出了畢生妖力,沒有它拚死阻擋,燕眉固然喪命,陰雷的衝擊波也會一路突破“北鬥印門”。
燕眉回頭望去,陰雷重新凝結,就像歸巢的烏鴉,透著無言的困倦。元珠的影子沒有出現,封印成功了,不祥之物再次陷入休眠
轉過一道“真牆”,印門就在眼前,巨大的青狐擋在門前,齜牙咧嘴,筋肉墳起,身子加上九條尾巴,拚儘全力撐住門扇。
燕眉看得心驚,印門和陰雷相互關聯,陰雷一旦爆炸,印門立刻關閉,若不是狐青衣守在門外,她逃出雷陣,也會淪為甕中之鱉。
“蠢丫頭,看你乾的好事,”造化筆飛過來大聲嗬斥,“這下子全玉京的人也聽到了。”燕眉心生慚愧,無言以對,
狐青衣收起變相,印門轟然合攏,他回頭盯著燕眉“你受傷了?”
“不礙事。”燕眉微微喘息。
“給我‘壺公乾坤袋’!”狐青衣伸出手。
女孩交出袋子,狐王扯開袋口,對她說道“你也進來。”燕眉回頭看去,陽明星躺在地上昏迷未醒,猶豫問道“他怎麼辦?”
“顧不上了,讓他留下。”狐青衣說完,燕眉跳進乾坤袋,黃鵷、龍蛛也先後投身其間,狐王又說“造化筆,收起房子。”
“好呢!”造化筆鑽進手袋,議事廳瞬間蒸發,五個守衛站在遠處,呆柯柯地望著地上的元邁古。
警報聲響徹北極宮,數不清的飛雲梯帶著守衛衝了過來。他們先前受了蒙騙,圍繞造化筆偽造的“北鬥印門”忙活,而今發現上當,狐青衣早已隱身,與他們擦身而過,化身旋風,穿過關卡,變成普通守衛,踩著飛雲梯直上輔星層,到了雲室外麵,變回原形叫道“陸蒼空、禹笑笑。”
兩人從雲室裡冒出頭來,陸蒼空劈頭就問“失敗了嗎?”
“說不清。”狐王輕輕搖頭。
“燕眉呢?”禹笑笑急切問道。
“我在這兒。”手袋傳出燕眉虛弱的聲音,聽見女孩無恙,兩人同時鬆一口氣。
“鬥廷關閉了渾天城,”符環裡傳來杜風烈的聲音,“捉到你們之前不會打開。”
“很抱歉,”貝雨小聲嘀咕,“渾天城的門戶完全使用人力控製……”
“你們在城裡躲幾天,避過風頭再說。”簡懷魯建議。
“想得美,”杜風烈低吼,“皇師利一來誰也逃不了。”
“那可怎麼辦?”貝露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怎麼辦?怎麼辦?”貝雨嘟囔。
“傳音符”寂靜時許,山爛石忽然開口“渾天城有一個入口,可以直通‘逆鱗密室’。”
雙胞胎齊聲歡呼,狐青衣也如釋重負,沒好氣說道“山胖子,乾嗎不早說?”
“天皓白交代過,萬不得已,這個入口不能使用。”胖道師有點兒委屈。。
“入口在哪兒?”
“南楚月的辦公室,”山爛石悶聲解釋,“‘丹元星’掌管‘紅塵監察司’,多少要表示出對紅塵的興趣。所以天皓白送了她一些紅塵的古董,南楚月放在辦公室裝點門麵,有一張古畫動了手腳,事實上是密室的入口。”
“天道師為什麼不讓用?”貝雨永遠心存好奇。
“還用問嗎?”隔著一道符咒,也能想象胖道師亂翻白眼,“你們這些冒失鬼知道了,哪天腦子一熱,借它潛入鬥廷,結果剛冒頭就撞上南楚月,你說夠嗆不夠嗆?”
“今天的事兒也夠嗆,”造化筆在手袋裡抱怨,“我老人家被你們害慘了,這下子誰都知道我是你們的幫凶。”
“幫凶?呸!”貝雨啐道,“老筆妖,彆說那麼難聽。”
“都怪你倆,”造化筆痛心疾首,“要不是你們吹得天花亂墜,我才不會趟這一攤渾水。”
“怎麼怪我們?”貝露反駁,“你自己也想捉弄人。”
“我不管,就怪你們,就怪你們……”
“造化筆,”雲煉霞打斷它說,“你不能回學宮了,先在外麵躲幾天。”
“造孽呀,”老筆妖唉聲歎氣,“我這麼大一把年紀還流離失所。”
“彆廢話了,”杜風烈催促,“皇師利快要來了。”狐青衣打開乾坤袋,向陸蒼空和禹笑笑說“你們也進來。”
兩人對望一眼,禹笑笑當先跳入,陸蒼空搖著頭跟上。狐青衣拎起乾坤袋,隱身趕往丹元層,沿途兵荒馬亂,守衛飛來飛去,到了丹元層,他繞開守衛,來到南楚月的辦公室,定眼一看,門外坐著一個年輕英俊的男秘書,受了氣氛感染,呆在桌邊緊張不安,狐青衣變成守衛走上去,問道“星官大人在嗎?”
“剛出去,”男秘書緊張地盯著他,“下麵出了什麼事?我聽到好大的聲音。”
“有人炸了北極宮,”狐青衣冷冷說道,“你最好找個地方躲起來。”
“魔徒嗎?”男秘書臉色煞白,“你、你找星官有事?”
“一點兒小事,”狐青衣說道,“你還是快去避難吧。”
“好的。”秘書從抽屜裡掏出一串鑰匙,站起身來就要離開。
“那是辦公室的鑰匙嗎?”狐青衣忽又問道。
“問這個乾嗎?”秘書白他一眼,“跟你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狐青衣眼射奇光,“把鑰匙給我。”
秘書略一掙紮,乖乖奉上鑰匙,狐青衣又對他說“坐下。”後者老老實實坐回原位,直視前方,兩眼呆滯。
狐青衣隱身走到門前,打開室門,回頭把鑰匙塞回抽屜,衝著秘書寫符“萬物皆空。”秘書一臉迷茫,還沒醒轉過來,狐王已經踅進了辦公室。
室內裝飾華麗、色彩濃豔,一瞧就是南楚月的風格。圓凳上擺放綠鏽斑斑的青銅彝器和光亮如新的古瓷花瓶,都是來自紅塵的古物,彝器上麵的饕餮獸紋吧嗒嘴巴,眼珠子骨碌亂轉,花瓶裡的牡丹花也無風自動,似在翩翩起舞。牆上的古畫不止一張,有山水,有人物,畫上的人物都是活的,一個個伸長脖子向著門口張望——這些古董都是南楚月的暗哨,負責監視辦公室裡的動靜,一旦發現有異,就會大聲報警。
“定!”狐青衣使出“天狐遁甲”,古董應聲僵硬,獸紋瞠目結舌,牡丹花耷拉腦袋,古畫上的人物也失去了神采,木呆呆定在那兒。
“還有五隻‘天眼符’。”黃鵷在手袋裡提醒。
狐青衣掃眼望去,果如鳥妖王所言,兩隻藏在天花板上,一隻藏在花瓶後麵,還有兩隻最為隱秘,藏在書架的圖書中間,閃爍微光,極難發現。
“龍蛛!”狐青衣叫了一聲,打開袋口,五根蛛絲嗖嗖飛出,一根細絲聯結一隻符眼,再跟通靈網聯結起來,不過片刻,貝雨高興地說“‘天眼符’都控製住了,你們想乾嘛就乾嘛。”狐青衣顯露身形,把手袋放在地上,說道“出來吧!”
三人三妖鑽出袋口,狐青衣走到牆邊,望著古畫大皺眉頭“山胖子,哪一幅?”
“展子虔的《遊春圖》,”山爛石回答,“符咒是‘身在畫穀也遊春’,入口是涼棚。”狐青衣掃眼望去,很快找到《遊春圖》,畫紙不大,色彩分明,兩側山林茂盛,居中穀底平坦,中有幾個遊人,撐著涼棚正在休憩。
“老龍蛛,”蛛仙子插嘴,“彆忘了回收蛛絲。”
“放心好了。”老龍蛛嘎聲回答。
狐青衣抽出毛筆,對著古畫寫符念咒“身在畫穀也遊春!”春字出口,古畫湧起天青色的奇光,豁然衝出畫麵,瀑布似的傾瀉在一眾道妖身上。
霎時天翻地覆,四周景物異變,古樸俊秀的山水在眼前展現。眾人分成了兩撥,身處兩邊的山林,隔著一道平穀遙遙相望。
平穀上的遊人走出涼棚向他們招手,狐青衣一行想起山爛石的話,入口是涼棚,也即是說必須走下山坡,進入涼棚才能離開此間。
砰的一聲,室門突然敞開,南楚月怒衝衝地闖進來,後麵跟著京伽。
畫中人大驚失色,穀底平坦空曠,貿然進入,必被發現。狐青衣忙打手勢,示意同伴就地隱蔽,所幸地勢起伏、草木豐茂,眾人紛紛藏到樹叢後麵,《遊春圖》尺寸不大,人在畫裡更加細小,若不仔細觀看,根本很難發現。
進入畫裡的一刻,狐青衣撤去“天狐遁甲”。古畫、古董、奇花又恢複生機,龍蛛得了蛛仙子提醒,也早早回收蛛絲,所以南楚月進門以後並未發現異樣。她沒有落座,隻是踱來踱去,京伽關上房門,站在一旁沉默觀望。
“你確定?”南楚月停下腳步,咬著嘴唇盯著真人星。
“千真萬確,”京伽苦著臉說,“白虎廳在印門附近發現了燕眉的元氣,還有黃鵷、龍蛛和青衣狐的妖氣。”
“這個闖禍精,”南楚月咬牙說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元邁古要求活捉燕眉。”
“他想乾嗎?”南楚月渾身一震,“難道說……”
“用燕眉脅迫天道者。”京伽小聲說道。
“他想逼燕玄機自殺?”南楚月怒形於色,畫中的燕眉也氣得發抖,狐青衣怕她暴起,匆忙伸手把她按住。
“他認為這是代價最小的辦法,燕家父女一死,威脅就能解除。”
“什麼?”南楚月更加震驚,“他們還要處死燕眉?”
“傾巢之下,豈有完卵?”
“彆忘了,燕家還是影魔。”
“我想他不會在意家人的死活。”京伽冷冰冰說道。
“要通知燕玄機嗎?”南楚月盯著同僚,“你同意我就去做。”京伽眉尖抖動,掙紮半晌,搖頭說“不行,我們用了神印。”
“討厭!”南楚月一拳捶在桌上,“我真的鬼迷心竅,我不該同意這個。”京伽看了看四周,輕聲說“不通知燕玄機,我們也可以幫助燕眉。”南楚月雙目一亮“你找我就為這個?”
“不能讓白虎廳逮住燕眉……”京伽話沒說完,取出通靈鏡掃了一眼,臉色慘變“完了,皇師利到了,他讓我去見他。”
南楚月也是臉色煞白,取出通靈鏡看了看,喃喃說道“他會抓住燕眉嗎?”
“毫無懸念。”京伽沮喪地說。
“混賬,”南楚月輕輕跺腳,“我們應該怎麼做?”
“隨機應變。”真人星搖著頭走出門外,南楚月呆了呆,收起鏡子快步跟上。
大門再次合上,畫中人跳了起來,一窩蜂衝進涼棚,霎時冷意撲麵,水墨山水消失了,前方一團白火燃燒正旺。
望見白火,燕眉心力交瘁,渾身一軟,忽然昏了過去。
紫微杉在風中搖曳,金黃色的葉片颯颯作響,如同森林的歌聲,隨著長風傳向遠方。
夜深了,天空像是水浸過的黑鐵,陰沉沉飽含濕潤的青色。月亮如同一隻白鳥,不慌不忙地從森林上方飛過。
人麵梟在樹梢上嘀咕,它長了一張老嫗的臉孔,發出的聲音卻像女孩的歎息。暗綠色的眼珠忽閃一下,突然閃電撲落,攥住一隻粗心的鼠蜥,一口吞了下去,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哢啦啦,聲音傳入耳孔,仿佛猛獸踩踏枯枝。人麵梟躥到高處,循聲望去,發現進食的生物不止它一個——
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歪歪扭扭躺著幾人,身形模糊不清,看不出是男是女,嘴巴張得老大,扭曲的身體像是一個痛苦的句號。
隻有一個人在動,他趴在那兒,抱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發出咂咂咂的怪聲。頭發一起一伏,脊背微微聳動,活是一隻巨大的蜥蜴啃食獵物。
過了一陣,“蜥蜴”鬆弛下來,一點點挺身站起,呼出一口長氣,幽冷的眸子閃閃發亮,裡麵的神氣又滿足、又痛苦。
“好吃麼?”一個聲音冷冷響起,人麵梟嚇了一跳,噗啦啦地飛走了。
“蜥蜴”掉過頭,鋒銳的目光到處掃射,忽見一道模糊的人影站在不遠的杉樹下,黑乎乎的看不清模樣。
“蜥蜴”心中納悶,對方遠看仿佛人類,細看又像是虛無的空氣,完全無法捕捉到他的形體。
“魑魅?不像!”“蜥蜴”有些不安,捏著毛筆喝問“你是誰?”
“一二三四……”說話者的目光掃過地麵,“五個,加上村子裡的六個,你一口氣吃掉了十一個元神。”
“算錯了,”“蜥蜴”冷冷地說,“加上你十二個。”
“我很樂意讓你吃,”說話者歎了口氣,“隻要你吃得下去。”“蜥蜴”嗤之以鼻“我見過很多吹牛的家夥,他們都在我的肚子裡。”
“這些天我發現了一件趣事,”說話者不慌不忙地說,“魔徒的品級跟它的食量成正比,一次吞掉的元神越多,魔徒的品級就越高,一品一個,二品兩個,三品三個……你吃掉十一個元神,足見你的品級不低。”
“胡扯,”“蜥蜴”厲聲說,“哪兒有這種事?”
“我還沒說完,”說話者聲音平和,但有一種深沉的力量,“為了秘密活動,魔道實行垂直管理,高品級和低品級單線聯係,好比一個二品魔徒可以控製許多一品魔徒,可是每個一品魔徒隻認識一個二品魔徒,二品以上的魔徒它們完全接觸不到。同樣的二品魔徒都隻認識一個三品魔徒,三品隻認識四品,依次往上,直到魔師為止。”
“你怎麼知道這些?”進食者的語氣很不自在。
“我花了十天時間,抓到了兩個一品魔徒,通過它們我又找到了一個二品魔徒,透過二品再找三品,依次往上,到你這兒是七品,足足花掉了我兩個月。這是個笨功夫,可要找到天宗我,這功課又不得不做。”
“你要找大魔師?”進食者愣了一下,“你瘋了?”
“隻要捉住你,我就能知道你上麵的品級,以你的能力,上麵的魔徒應該不多。八品?九品?或許再過兩品,我就能見到天宗我。”
“捉住我?”“蜥蜴”冷笑,“你知道我是誰嗎?”
“申屠鷹,”說話者漫不經意地說,“玄都市人,玄武道種,十二年前進入魔道,星原大戰的幸存者。戰後你逃亡西方,一直躲在不死群島。五年前你重拾舊業,開始到處遊蕩,一邊吞噬元神,一邊偷偷摸摸地發展下線……”
“閉嘴,”進食者失聲高叫,“誰告訴你的?”
“你的手下,”說話者頓了頓,“蒲流你記得吧?”
“你……”申屠鷹吞咽口水,“你真是一品品找到我的?”
“對!”
“你把他們怎麼了?
“你馬上就知道了!”
“玄叱飛光!”申屠鷹揮筆指向人影,數十道電蛇交織成網,刺穿黑乎乎的人影,把後麵的巨木攔腰轟斷,一陣驚心動魄的巨響,折斷的樹木東倒西歪地砸中地麵,驚起無數飛鳥蟲妖,還有不知名的小獸四處逃竄。
申屠鷹筆指前方,緩緩走走近斷樹,拂去塵埃,定眼細瞧,除了折斷的樹枝,地上一無所有。他的心沉了一下,忽聽身後有人輕聲說“你找我?”
“南明烈火!”申屠鷹本能轉身,揮筆橫掃,“極烈符”像是火焰彎刀,破開黑沉沉的夜色,照亮了他身後的中年男子——
男子又高又瘦,胡須又亂又黑,清瘦的麵孔棱角明快,細長的鳳眼黑裡透紅,淺灰色的套裝十分合身,披著一件米白色的風衣。
男子紋風不動,火焰經過他的身邊,如同見到君王的奴隸,無可奈何地左右繞開。
“燕玄機!”申屠鷹用儘力氣向後跳出,可是到了半空,突然停止不動,無形的力量扯住他的四肢,申屠鷹進退不得、上下不能,活是台上的傀儡,除了呲牙咧嘴,再也無能為力。
“灰飛煙滅!”魔徒倒轉毛筆,“驚爆符”對準下頜,他當機立斷,打算炸掉自己的頭。
啪,符光閃了一下,申屠鷹的腦袋完好無損,筆尖上的火星就像燒儘的煙花,?嗤嗤嗤噴灑一會兒,有氣沒力地暗淡下去。魔徒保持自殺的姿態,翻著白眼懸在半空,身體僵硬如石,隻有腦子還在轉動。
燕玄機看了看身邊的火焰,輕輕打個響指,火焰應聲熄滅。他伸出食指,向內一勾,申屠鷹飄到他身前,緩緩下降,雙腳落地。
燕玄機反手抽出毛筆,輕輕一抖,筆尖亮起紅光。這支毛筆名叫“凰炬”,筆杆是碧梧桐的枝條,筆鬥是鮫人女王的鮫珠,筆頭是十二鳳凰之首——黃鐘鳳的尾羽。
“我不愛用攝神術,”燕玄機幽幽地說,“可你太頑固了。”
申屠鷹想要閉眼,可是眼皮僵硬,筆尖落到他的額頭,天道者一筆一畫地寫出古怪的符字,那是最高深的鳳篆。這種文字是鳳凰所創,鳳凰消失已久,通曉鳳篆的“鳳言者”比起“龍語者”還要稀少。
鳳篆在申屠鷹的額心連成一圈,像極了一隻火亮的鳳眼,裡麵突突亂動,似有什麼東西急著出來。
燕玄機把筆收回,左手食指點向“鳳眼”,啪,“鳳眼”從中裂開,一股墨綠色的冷光鑽進他的指尖。
天道者閉上雙眼,臉上閃過一連串奇異的表情,驚訝、喜悅、憤怒,最終化為深沉的悲傷,口中的聲音就像夢囈“……噢,是他……玉京……噓雲大街……極樂塔……”
過了片刻,他收起食指,睜開雙眼,眼裡瑩潤朦朧,透出無儘迷茫。他看了看天,月亮穿過雲霧,變得有些暗淡,天邊寒星閃爍,就像行將熄滅的燈火。
“我繞了一個大圈,還是回到了終點,”燕玄機呼出一口氣,“該來的終究要來,誰也逃不脫命運的追趕。”
申屠鷹眼瞼抽動,眼珠亂轉,心裡真是痛快極了。
“你很高興吧?”天道者看他一眼,“我也很高興,”他沉默了五秒,輕聲說道,“我就要見到我的兒子了。”
申屠鷹的眼珠瘋狂轉動,如果他能開口,準要縱聲狂笑。
“真好!”燕玄機掉頭走開,揚手打了一個響指。
嗤啦,粗大的電光從天而降,鑽進申屠鷹的頂門,又從他的四肢百骸鑽了出來,無數電光纏繞魔徒,如同狂怒的潮水把他吞沒。
又過幾秒,電光消失了,申屠鷹也失去蹤影,晚風揚起著細白的灰燼,古老的山林又恢複了安寧。
方飛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站在冰窟的中央,前方沙沙有聲,冰龍的身軀正在一點點地凸現。
“不對!”他發現劇情變了,這一次直接來到了冰窟的儘頭。沒有水人雪獸,就連山都也失去蹤影,隻剩他一個,孤獨麵對冰雪巨龍
“來不及了!”一個聲音在他耳邊低語。
“天道師?”方飛吃驚地掉頭,可是這兒的活物除了他自己,就隻有那個正在現身的災星。
“你得趕快!”那個聲音又說,“來不及了。”
“誰在說話?”方飛的叫聲在冰窟裡激起連綿的回響,他望著冰龍不勝困惑,那聲音似乎來自冰龍,可這完全不合常理。
“快,快想辦法……”千真萬確,聲音來自冰龍,龍體脫離了冰牆,飄浮如山,蒼白的雙眼不懷好意。
“你在跟我說話?”方飛衝著冰龍叫喊。
“昂!”冰龍回以一聲怒吼,數不清的冰雹向他飛來。
“冰龍咆哮!”方飛雙手向前,晶光湧現,海量的冰雹無中生有,旋轉,翻滾,不斷膨脹,呼嘯向前。
冰窟裡響起繁密的激響,兩撥冰雹迎頭相撞,每一顆都有對手,每一顆都很精準,每一顆都無路可逃,每一顆都粉身碎骨,碎裂的冰屑迸射飛濺,如同一朵朵當空怒放的絕美雪蓮。
持續了五分多鐘,撞擊停了下來,冰窟裡布滿細碎的冰花,飄飄灑灑,就像是下了一場痛快淋漓的大雪。
冰龍停止咆哮,身軀若隱若現,魚兒一樣在冰雪中遊蕩,從上到下,從左往右,來來去去地尋找敵人。
方飛消失了!死了?逃了?冰雪遮蔽了冰龍的視線,讓它的知覺也變得遲鈍。
“噓!”巨龍吐出一股強風,冰花狂舞,隨著風勢徐徐散開。
風雪裡閃出一道人影,模模糊糊,神速了得。冰龍揮爪掃向人影,可是一抓落空,方飛溜到左側,跳上冰牆,開始撒腿狂奔,冰雪在他腳下反複凝結、融化,飄揚的雪花如同翅膀一樣把他向上托舉,方飛一口氣跑到冰窟頂端,擰腰轉身,撲向龍頭。
“噢!”冰龍抬頭咬出,方飛身子一縮,穿過它的牙縫。巨龍一聲暴吼,擰轉長長的身子,飄逸的龍尾化作一隻巨大的蒼蠅拍子,覷準人影消失的地方橫掃過去。
砰,龍尾擊中冰牆,聲如炸雷,堅冰四分五裂,整座冰窟動蕩不安。
“噓!”冰龍又一次吹開冰雪,所見光亮皎潔,隻有水晶通透的冰塊,它困惑地搖頭,蒼白的眼珠左右逡巡。
“在這兒!”聲音來自上麵,雪花隨風飄散,方飛站在龍角之間,儼然馭龍的騎士,單薄的身軀挺直如槍。
“昂!”冰龍揚起龍爪,不顧一切地抓向頭角。
“水生木!”方飛雙手向下,大喝一聲,“長!”
龍爪應聲一頓,停在一米開外,天青色的光芒鑽進龍頭,仿佛粗大的血脈不斷延伸,豁啦一聲,藤蔓從冰龍的眼窩裡鑽了出來,像是蟒蛇來回搖擺,青光一刻不停,閃電躥向龍尾,所過之處,藤蔓蓬勃生長,一如鈍刀割肉,切開層層堅冰。
冰龍掙紮翻騰,光芒漸漸暗弱,忽然它停止飛翔,龍體深處傳來碎裂的聲音,喀啦啦,龍體崩潰瓦解,變成一堆了無生氣的冰塊,紛紛砸落在地,發出轟隆隆的巨響。
方飛滾落一邊,喘著粗氣目睹冰龍的毀滅。當所有的冰塊落下,一個雪白的光團湧現出來,直徑不過數寸,起起落落,浮浮沉沉,突然輕輕一抖,變成一個又高又瘦的老者,毛茸茸的臉上露出熟悉的笑容。
“天道師!”方飛衝口而出,胸中萬分激動——山都沒有騙人,天皓白的元神真的困在冰龍的體內,他打敗了冰龍,也解放了元神。
“乾得漂亮,可還沒完!”天皓白的聲音響過,冰窟開始劇烈的搖晃,冰牆紛紛碎裂,湧出滔天洪水,方飛來不及逃走,就被卷了進去。
“水遁術”毫無作用,水流不聽使喚,方飛深深地陷入漩渦,嗆了幾口水,強烈的窒息讓他失去知覺。
“呀!”他驚叫著醒來,用儘力氣大口呼吸,溺水的痛苦還在胸口徘徊,可是眼前的黑暗卻比夢裡還要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