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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生死之橋(1 / 2)

紫微神譚!

第二十一章、生死之橋

方飛身子下墜,心念飛快轉動,鬼八方的任何舉動都瞞不過他的眼睛,所以斬斷鳥頭的一定另有其人。他扭頭四顧,一把金紫色的長刀跳入眼簾,握刀的大手枯瘦虯結,大手的主人全副甲胄,活脫脫就是一團蓄勢待發的紫電。

兩人目光相接,皇師明呲牙獰笑,陡然掄起長刀,刷地向他劈落。

“劫火動馭陽奔雷……”方飛筆勢上揚,符字跳蕩起舞。

“羲和驚爆符”開山裂穀,兩人相距數米,誰也逃不過爆炸的衝擊。

“他想同歸於儘?”皇師明稍一猶豫,收回長刀,蜷縮成團,枯骨似的戰士消失了,饕餮巨獸跳出虛空。

爆炸撞上甲獸,轟響聲中,魔徒臟腑悶痛,向後翻滾數匝,刷地展開銅綠色的翅膀,定住身形,眯眼望去,方飛裹著一團金光拋向遠處。

“金城不破符!”皇師明恍然明白了方飛的策略,男孩幾乎同時寫出兩道符咒,“羲和驚爆符”攻擊敵人,“金城不破符”保護自己,不但擋住了爆炸,還想利用爆炸的餘波擺脫皇師明。

方飛死裡逃生,百忙中看向天素,女孩遠在數裡之外,正與蟲魔反複纏鬥。男孩張開嘴巴,想要大聲呼救,不料狂風壓頂,送來一股惡臭,抬眼望去,正好對上黑洞洞的蛇口。

“閃開!”一聲暴吼,“饕餮”拍翅趕到,大身子奮力一撞,古煞歪歪扭扭地摔出老遠,饕餮趁勢擠過,衝著方飛張嘴變咬,肥遺王怒不可遏,猛地一個盤旋,尾巴反掃過來。

當,尾巴掃中甲獸,發出金屬鳴響,饕餮滴溜溜亂轉,活是挨了抽的,旋轉著掉進了重明飛騎的軍陣。小人兒齊聲發喊,雷李雨點般潑在它身上,爆炸聲密如炒豆,轟得甲獸東倒西歪。

饕餮滿心狂怒,不理山都,狠命擺脫火雨,奮力向前一躥,啪地撞上了肥遺的脖子。蛇頭大幅度向左甩出,奔騰的陰火掠過方飛的頭頂,絕頂的高溫烤蜷了他的頭發,方飛聞到了一股焦糊的氣味。

“皇師明,”鬼八方尖聲怒叫,“你在乾嗎?”

“他是我的,誰也……”?”皇師明悶聲悶氣地還沒說完,肥遺王掉過腦袋,慘綠的毒火滾滾湧來——古煞凶性發作,不分敵我,搖晃一顆蛇頭,恨不得把皇師明燒死一萬遍。

為了爭奪獵物,兩個魔徒糾纏不清,反把方飛丟在一邊。男孩扭頭向下,大地飛快接近,地麵獸頭聳動,生死之際,他反而冷靜下來,但覺眼下的處境似曾相識,轉念一想,恍然有誤——當初衝霄車遭遇鯤鵬,他也曾經淪落到同樣的絕境,那時保住小命,全靠一道符咒——仙羽流光符。

方飛記得那一道符咒,進入學宮以後,他把定式背得滾瓜爛熟,可惜修為不足,始終無法寫出,這道符與金、水、風三種相態都有關係,想要融會貫通,委實不太容易。

“飄飄然羽化……”咒語念到一半,就被堵在嘴裡,狂風掠過耳邊,攪得他心煩意亂。這一耽擱,身下地麵更近,甲獸的嘯吼衝撞耳鼓,狂風冷冷吹來,肥遺的影子在眼前飛速擴大——鬼八方纏住了皇師明,古煞無人阻擋,趁亂撲了下來。

“飄飄然羽化登仙……”方飛心頭一急,脫口而出,筆尖的符字一氣嗬成,凝成一團青光,宛如飛火流螢……可是沒用,什麼也沒發生,他腦子空空,兩眼發黑,蛇妖的巨爪籠罩下來。

方飛拚命扭動,要做垂死掙紮,這時後頸一跳,背脊如有火燒,滾燙的東西破開幾乎,濕漉漉地鑽了出來。他狂喜不禁,飛快注入神識,清晰地感覺到翅膀的存在,每一根羽毛都很清楚,每一絲筋絡都很明白。

“南明烈火!”方飛寫出“極烈符”,火柱勢如龍卷,裹住了肥遺的爪子。

古煞吃痛,縮回利爪,張開嘴巴。方飛趁勢展開翅膀,銀白光亮,如同兩彎殘月掛在肩上,他擰腰翻滾,清晰地感覺翅膀的尖端擦過地麵,可是無關緊要,他已經飛起來了,翅膀掃地而過,卷起蒙蒙煙塵。

“嘶!”古煞毫厘之差,烏黑的利爪插進土裡。

“給我回來!”鬼八方腦袋一甩,長長的毒舌卷向那雙銀白色的翅膀。

方飛尚未熟習幻翅,飛得跌跌撞撞,聽見風聲,急往前躥,奈何力不從心,翅膀沾上毒舌,傳來一股黏糊糊、麻酥酥的感覺。

眼看無法脫身,忽聽鬼八方發出一聲悶哼,方飛扭頭看去,魔徒兩眼瞪圓,綠慘慘的舌頭上釘滿白蒙蒙的冰針,看上去就像一層厚厚的舌苔。

“靈道師!”方飛驚喜地望著熟悉的身影。

“靈昭!”鬼八方的肚子裡發出悶叫,舌頭也沒閒著,舞得風雨不透,拚命抵擋傾瀉而來的冰針。

“乙木長生槍!”靈昭抖動毛筆,筆尖躥出一根粗大的樹枝,顏色金綠交錯,邊緣四麵八棱,棱角鋒利異常,閃爍刀劍光芒。尖銳的端頭金芒流動,隨著枝條生長如飛,不斷開支分叉,每一根枝丫如同一條槍矛,枝上分枝,槍上生槍,霎時間,寥寥一根枝條變成了彌天蔽日的大網,網上槍尖吞吐,恍若百蛇齊出,纏住鬼八方的舌頭亂戳亂刺,槍尖所過,綠氣紛紜。魔徒使用腹語咒罵,毒舌來來去去,更加淩厲凶狠。

“乙木長生槍”融合金和木兩種化身,渾如百煉精鋼,可是遇上這條舌頭,仍是枝斷槍折,有如朽木爛泥,不過這一化身的妙處不在堅韌,而在於“長生”。枝條斷了又長,槍尖折了又出,槍勢迅猛如火,刺得毒舌千瘡百孔,紮得肥遺縮頭縮腦,出槍時靈昭不忘發射冰針,來無影去無蹤,鬼八方幾次中招,腹內連聲悶叫,袖管向前急甩,湧出滾滾黑煙,黏膩膩,稠乎乎,其間黃光點點,透著十足的凶險。

“當心,”方飛遠遠叫喊,“烏有蛇……”不必他提醒,靈昭早已看出黑氣的來曆。道者、魔徒中都不乏瘋子狂徒,把無形妖融入化身,練成“妖怪化身”,介乎召喚術與化身術之間,威力不小,風險也大,一不留神,難逃妖物反噬。“影魔”燕郢的魑魅、“蟲魔”祝蜚蠊的雷蠱,無不讓人聞風喪膽,鬼八方的烏有蛇也是一樣。

烏有蛇無所不吃,一個駕馭不周,主人也會化為烏有,換了彆的魔徒,萬萬不敢駕馭。鬼八方半人半妖,本是蛇妖和道者生下的怪物,蛇群環伺下長大,後被天宗我發現,帶離蛇窟,收為魔徒。因為天生蛇性,鬼八方能夠駕馭任何蛇妖而不受反噬,烏有蛇到他手裡也是乖乖馴服,隨他意念驅使,翻滾衝向靈昭,無論木槍冰針,遇上這股黑氣,無不化為烏有。

“靈火龍雀!”女道者高舉符筆,引來一團大火,化為千百龍雀,呼啦啦衝向黑氣。

烏有蛇深藏地底,天性喜暗畏光,遇上火雀,頓生怯意,可是鬼八方催逼在後,蛇妖進退兩難,糾纏著亂成一團。

火雀衝撞黑蛇,爆響如雷,火雨飛濺。火雀爆閃消失,黑蛇也失去形體,炸成千絲萬縷,淒淒慘慘,嗚嗚咽咽,倉促之間難以複原。火雀穿過黑氣,尖叫著衝向魔徒,鬼八方急聲發令,肥遺王吐出陰火,結成慘綠盾牌,化解火雀衝擊。

雙方各顯神通,還沒分出高下,忽聽一聲銳喝,皇師明落了下來,翻身變成饕餮,直撲靈昭的後背。他與女道師纏鬥十年,仇人相見,分為眼紅。

靈昭暗暗叫苦,鬼八方鬼的蜮伎倆層出不窮,全力應付方能不落下風。皇師明橫插一腳,她背腹受敵、分身乏術,危急關頭,一道火光咻的從她身邊飛過,靈昭掃眼看去,兩扇翅膀亮銀如水,飄飄忽忽地映照出她的影子。。

“方飛……”女道師鬆一口氣,放心地把後背交給男孩。

皇師明讓過“羲和驚爆符”,旋風般退出老遠,符咒劇烈爆炸,氣浪刮麵如割。他定住身形,盯著方飛又驚又氣,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

地牢裡若非這個小子橫生枝節,靈昭早就成了他的美餐,而今眼看得手,又被方飛攪黃。皇師明對靈昭感受複雜,兩人都出自紫微第一流的世家,糾纏十年,知根知底,仇恨之外,還有少許敬意。方飛出身紅塵,對於皇師明而言,比起最平常的道者還要卑賤,輸給這個小小裸蟲,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所以他不惜得罪鬼八方,也要親手活捉方飛,把他折磨致死,才能消除胸中恨意。

方飛且戰且退,符咒雨點一樣撒向對手,饕餮甲胄護身,絲毫未損,陡然張開大嘴一聲嘯吼,咽喉裡噴出無數金白色的光點,快比子彈,勢如暴雨,無休無止地向前灑落。

碎金吼!皇師明披甲之後才能使出的化身,光點貫注元氣,乘著音波飛馳。

方飛不敢硬接,避開碎金彈雨,轉身衝向巢城。皇師明咬住男孩不放,一會兒變身甲獸,一會兒又顯露人形,不時口吐金彈,衝著方飛的背影儘情掃射。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接近巢城。滿樹枝條搖動,仿佛蕩漾的水藻,方飛甫一靠近,枝條颯地分開,露出一道縫隙,他想也不想,鑽了過去,皇師明緊隨其後,不料枝條合攏,仿佛八爪蜘蛛,連抓帶撓,鬨得他手忙腳亂。魔徒扯斷枝條,好容易擺脫出來,扭頭一看,方飛遠在數裡之外。

“畜生!”皇師明一麵罵罵咧咧,一麵躲閃枝條,他吃了秤砣鐵了心,發誓逮住方飛,把他的血肉一塊塊撕扯下來。

方飛貼著枝乾飛行,兩儀樹能夠識彆敵我,枝丫在他身前爭相讓路,又在他的身後果斷合攏,化為活動籬笆,阻擋魔徒去路。皇師明的影子一忽而遠,一忽而近,一忽而人,一忽而獸,仗著蠻力橫衝直撞,不時咆哮怒吼,吐出無數金彈,嗡嗡嗡地從方飛的身邊飛過,擊中左右枝乾,發出清脆的鳴響。

兩人殘影相續,連成兩道光帶,繞著樹乾盤旋直下,很快接近巢城的根部。方飛掃眼望去,不覺心驚肉跳——“象蛇”深入息壤,大肆破壞樹根,兩儀樹根本受創,活力大大削弱,不再劇烈活動。魔甲士重振旗鼓,跟隨誇父越過樹根,活是一群蟑螂向上攀爬。

誇父揮舞戰斧,斬斷擋道的樹枝;天狗悶聲不吭,撕破獬豸的咽喉;饑渴讓魔徒瘋狂,他們爭先恐後地把山都從獬豸背上拉扯下來,抓住這些可憐的小人,貪婪地吞噬他們的元神,

山都在巢城呆了數十萬年,悠遊度日,無憂無慮,遺忘了戰爭的殘酷,消磨了昔年的血勇。青主對此深感憂慮,創造“丙離國”,讓他們在國中夢遊,經曆各種凶險,學會如何戰鬥。青主和山都為此付出大量心血,可當戰爭真正到來,他們才發現之前的努力都是鏡花水月。獬豸騎士傷亡慘重,殘肢斷臂遍地都是,可是,真正擊潰他們的還是死而複活的同類——

失去元神的山都成了魔徒的傀儡,衝鋒在前,瘋狂地捕獵昔日的親友。

山都數量有限,活在一樹之間,相互都有血緣,故而親密友愛、少有爭執,即便爭執,也有青主從中調解。忽見親友倒戈相向,山都無不大受衝擊,眼看蛻群撲來,傻呆呆不知如何是好,結果成了魔徒的美餐,變成新的怪物供其驅遣。

隨著戰火蔓延,蛻變的山都越來越多,蛻群作為前驅,又能捕殺更多山都……如此惡性循環,山都陣勢瓦解,彎曲的盤道變成了慘烈的屠場。

隻有少數山都沒有迷失,阿莽就是其中之一。他在“丙離國”淬煉多年,勇猛剛毅,超群軼倫,玉斧一起一落,就有敵人倒下,其間既有魔,也有蛻,小山都狠起心腸,對於變異的同類視如不見,但凡有蛻靠近,二話不說一斧砍翻。獬豸感受到主人的決心,狂突亂撞,無所畏懼,鋒銳的獨角無堅不摧,銀蹄踹中敵人,筋骨粉碎,五臟崩摧。

阿莽殺得興起,一口氣砍倒五六個魔徒,又把七八隻蛻踩在獬豸蹄下。地上血肉成泥,刺鼻的血腥令人作嘔。巢城存亡在此一舉,盤道如果失守,三聖堂勢必暴露,青主是山都的主人,為了守護聖堂,舉族玉碎也在所不惜。

頭顱滾落在地,對麵的蛻失去了生機,撲倒在獬豸麵前。阿莽望著頭顱,忽然心頭一沉,仿佛掉進了最深沉的噩夢。數十年來,這張臉朝夕可見,因為這是他唯一的親弟弟。

兄弟倆血脈相連,同生共長,用同一個碗,睡同一張床,騎同一隻獬豸,吃同一種果子。他們為對方梳頭,攏起軟如水藻的綠發,他們無話不談,就連追求伴侶也不例外。每天日出時分,他們互相擁抱對方的幼崽,高高舉過頭頂,沐浴天獄星的第一縷陽光,他們騎著獬豸一起出門,肩並肩地巡邏巢城,直到太陽落到紫微後麵,這才一起返回白廳,圍坐同一張圓桌,喝下同一缸紫酒,用同樣的調子唱歌,把最美妙的歌聲獻給青主……

回憶如萬箭穿心,無情地貫穿阿莽的身軀,甜美與溫馨變得苦澀難咽,眼淚從山都的眼裡流了下來,巨大的打擊讓他的腦子空洞麻木,耳邊的廝殺聲漸去漸遠,隻有沉重的心臟咚咚咚地跳個不停。

他機械地揮舞玉斧,把接近的生靈一一砍翻,他感覺前所未有的疲憊,再也沒有心力去分辨敵我。

“都一樣,”他悲哀地心想,“我們都會死……”

“嗚!”一聲低吼,強烈的穿透性把阿莽從譫妄中喚醒,他轉身掄起斧頭,衝著聲音來處奮力劈出。

斧頭卡住了,既不能進?也不能退,戌亢的牙齒鉗住了斧刃,蒼白的瞳孔流泛冷光。阿莽用力回奪,但如蚍蜉撼樹,哢嚓,玉斧在犬牙下破裂,山都的虎口鮮血長流。天狗把頭一甩,阿莽離開獬豸,身子騰空,可他蠻勁發作,死攥著斧柄不放。

戌亢吐出玉斧,撲向山都,獬豸低頭聳背,獨角切向天狗的胸脯。戌亢縮身躲閃,角尖劃過左胸,紫血迸濺,傷可見骨,天狗悶聲痛吼,前爪用力一揮,噗地拍中獬豸的頭顱。

獬豸腳步踉蹌,頭顱向左彎折,半張臉血肉模糊,可它悍勇不退,沉身頂向戌亢的肚臍,那是天狗最薄弱的地方,獬豸明察秋毫,憑著直覺一眼看穿。

戌亢是天狗之王,年老成精,旋身疾走,不讓獬豸靠近肚臍。兩頭靈獸相對繞圈,戌亢腿長,繞過尖角,趕到獬豸身後,騰身躥出,一下子就把它撲倒,獬豸扭頭來頂,可是無法夠到,戌亢咬中它的脖子,正要撕扯,後腿傳來劇痛,它哼了一聲,扭頭看見阿莽,山都目眥欲裂,殘缺的斧刃陷入天狗的胯部。

戌亢丟開獬豸,回頭來咬山都,阿莽拔出斧子向後跳開,站立未穩,頭頂一黑,巨大的腳掌轟然落下。

阿莽向左一撲,落地翻滾。誇父盤甲一腳踩空,嘴裡嘟嘟囔囔,右手巨斧著地掃出,山都翻身再跳,身邊黑影如山,天狗又撲了過來。山都勢頭用儘,如林的獠牙逼到近前。

咻,一道火光擊中了戌亢的左脅,轟響如雷,盤道震動。天狗被掀到一邊,翻滾數匝,胸腹焦黑,疼痛難忍,它挺身跳起,舉頭一看,方飛身影縹緲,俯衝下來,筆尖字跡如麻,新的符咒就要完成。

戌亢心生畏懼,儘力向後一跳,嗤啦,閃電落到身前,結成一道光幕,閃爍之間,就把數隻活屍燒成白灰。

方飛心叫可惜,正要繼續攻擊,不防身後勁風急起,他匆忙收筆,斜向左飛,金彈傾瀉過來,嗤嗤嗤地掠過他的翅膀,銀砂迸濺、白羽凋零,翅膀上多了幾個窟窿,泄氣漏風,一時難以掌控。

忽聽一聲暴吼,饕餮騰空撲來。方飛無法可想,轉身衝向樹叢,枝條分了又合,粗大的枝乾橫在身後,饕餮收勢不及,一頭撞在上麵。

儘管強敵在後,方飛的目光仍在阿莽身上,透過枝椏縫隙,他分明看見阿莽跳了起來,了無懼色,直麵盤甲。兩邊一小一大,對峙起來極其誇張,混亂的盤道上出現了一幅絕跡數十萬年的奇景——山都挑戰誇父,侏儒對抗巨人。

巨大者更顯巨大,渺小者越發渺小。大與小的差彆隻在體格,山都纖小的身軀包含偉大的心靈,他們曾在混亂的紀元對抗強權,為了紫微的和平犧牲種族的前程,他們也許失去了戰鬥的本能,可是從未舍棄驚人的勇氣。

阿莽主動出擊,掄起殘缺不全的武器,砍向巍峨如山的敵人。盤甲愣了一下,它想象不出這個小東西能給自己造成何種傷害。阿莽的所作所為好比以卵擊石……可它錯了,阿莽的目標不是誇父廊柱似的長腿,而是毫不起眼的左腳小趾,手起斧落,血光迸閃,盤甲劇痛鑽心,失聲狂吼,掄起斧頭彎腰掃蕩。

山都閃到一邊,斧頭在星沉木上砸出一個深坑。阿莽繞著盤甲的腳跟遊走,穿花似的來到誇父右側,玉斧使勁一掄,盤甲的右腳小趾也與它的身體告彆。

盤甲痛得皺眉癟嘴,它一個虎跳,旋風急轉,巨斧亂砍亂劈,帶起一陣颶風,隨著誇父的挪動,小趾的斷口血流不止,濃稠的紫血濺落在地,畫出一個個不規則的圓圈。

阿莽動作矯捷,把山都的靈巧發揮到極致,兩儀樹是他生長的地方,一枝一葉、一分一寸都了如指掌,他在盤道上跳躍,在樹叢間翻滾,他在斧影的縫隙間穿梭,逮住一切機會在盤甲的身上留下傷口……

狡兔和雄獅的戰鬥,占據上風的竟是兔子!

盤甲的呼吸粗濁起來,膝蓋以下傷口翻卷,仿佛嬰兒的小嘴微微蠕動。短短半分多鐘,它丟了五根腳趾,傷痕累累的下肢不堪重負,誇父又轉半圈,一個趔趄向前撲倒。它驚慌失措,雙手撐地,一抬眼,小小的身影就在麵前,阿莽小臉鐵青,瞳子收縮一點,他托地一跳,高過誇父頭頂,細長的手臂如同柔韌的皮鞭,玉斧畫出一道明亮的光弧,破碎的刃口掃向巨人的雙眼。

“嗷!”盤甲的左眼一團漆黑,它負痛擺頭,哢嚓,玉斧切入它的鼻梁。

誇父鋼筋鐵骨,玉斧卡在鼻骨裡進出不得,阿莽愣了一下,試圖拔出玉斧。忽聽一聲低吼,盤甲的右手橫掃過來。

阿莽無奈放手跳開,可是誇父的巨掌大如門扇,半空中他的胸膛讓巨人的中指捺了一下,頓覺呼吸不暢,橫著摔了出去,落到地上,不及起身,七八條胳膊伸了過來,左拉右扯,力大驚人。

這是一群蛻!阿莽掉進了屍堆,胳膊越來越多,轉眼把他湮沒。

“阿莽!”方飛失聲驚叫,可他分身乏術,皇師明如影隨形,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盤甲搖晃著站了起來,左眼紫血淋漓,鼻梁掛著玉斧,整張臉猙獰如鬼。它舔去嘴角的血漬,眨了眨獨眼,拎起巨斧走向山都。

“阿莽!”方飛又叫一聲,揚筆對準蛻群,符咒到了筆尖,忽又心生猶豫。下麵敵我難分,任何符咒都會誤傷山都。

他無計可施,耳聽風聲咻咻,倉促向左躲閃,金彈掠過臉頰,登時鮮血飛濺。

“方飛……”阿莽從胳膊間冒出頭來,“三聖堂……”

“什麼?”方飛愣了一下,極力向左盤旋,避開饕餮的撲擊?。

“三聖堂……”阿莽嘶聲狂吼,“去三聖堂……”話沒說完,又被蛻群湮沒。

方飛明白了阿莽的意思山都身臨絕境,依然記掛青主,他把方飛視為最後的救星,希望他守住三聖堂。

可是阿莽呢?就這樣丟下他?望著起伏的蛻群,方飛彷徨無措。他與阿莽相遇短暫,可是神交已久,他忘不了“丙離國”裡兩人並肩殺敵的時光……阿莽勇猛剛強,一如森林裡的樹樁,無論葉綠葉黃,他都矗在那兒,可靠,倔強,與大地同在,與森林共存,他激勵了方飛,給了男孩走出低穀的勇氣。

阿莽就要死了,他要離開嗎?絕不!方飛一咬牙,衝向盤道。皇師明猜到他的心思,搶先一步,爪牙齊出。

方飛擰身急轉,避開利爪,嗤啦,翅膀被撕掉一半,他歪斜著跌向盤道,下方的甲獸紛紛抬頭,呲著白牙厲聲狂吼。

男孩吸一口氣,掉轉筆尖,對準心口,符字一閃而過,背上銀光爆湧,掠過殘破的翅膀,轉眼之間修複如初。饕餮堪堪撲到,方飛翻身展翅,匆忙向左逃逸。

“昂!”馬蜂似的金彈衝出饕餮的喉嚨。雙方相隔太近,萬難完全躲開,方飛筆尖向前,紅光忽閃,火焰翻騰,分支開叉,成百上千……“火魔千手”一湧而出。

金彈鑽進火裡,白氣騰騰,咻咻急響。混亂間,方飛左腰一痛,半個身子失去力氣,一隻燒紅的巨爪破開火焰,直愣愣地抓向他的麵孔。男孩咬牙振翅,極力向後斜躥,爪尖掃過他的左肩,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皮肉翻卷、鮮血橫流,方飛抽一口冷氣,差點兒掉了下去。

阿莽筋疲力儘,透過蛻的胳膊看著方飛的影子,男孩東倒西歪,險象環生,可他不肯離開,還在四周盤旋,如同風暴裡的風箏,有一根無形的絲線牽扯著他。

蛻群還在撕扯,阿莽快要裂開,他掙紮一下,指尖碰到腰間的囊袋。那是兩儀樹的葉子製造,裡麵塞滿了雷李,每一顆雷李都紋有封印,不會自行爆炸,使用之前方能解開。

阿莽瞥向四周,蛻的腰間都有囊袋,這是山都戰士的標配。一個念頭闖進他的腦海,阿莽開始念誦咒語。這是最古老的符咒,青主遠古之時親自創造。

所有的囊袋噴薄紅光,逼近的誇父愕然止步,四周的魔徒也嗅到了危險,隻有變成蛻的山都奮不顧身、接連撲向阿莽,它們靠近的一刻,腰間的囊袋也同時發紅發亮……

“快……”退字卡在盤甲的舌尖,巨大的轟鳴震動了巢城。

數千顆雷李同時爆炸,形成了一朵向上升騰的火雲,爆炸的核心白亮刺眼,火焰的光環向著四麵擴散,所過之處,蛻和魔徒被輕輕地抹去,誇父也摜出老遠,撞在樹上委頓不起。

方飛目定口呆,看著阿莽呆過的地方變成一塊白地,四周的殘骸與鮮血構成了一副地獄的圖景。他的眼眶模糊起來,猛一咬牙,振翅衝天——阿莽是對的,“三聖堂”才是戰鬥的核心,青主的興衰關乎紫微的存亡。

阿莽的犧牲沒能改變山都的厄運。獬豸騎兵節節敗退,蛻變轉化的速度出乎意料,魔道的大軍如同一條蜿蜒而上的惡龍,沒頭沒腦地吞噬前方的一切。失去騎手的獬豸狂衝亂突,有的失足掉下盤道,有的落入天狗的爪牙,更多的不辨敵我,闖入密集的蛻群,被血肉的狂潮活活吞沒。

重明飛騎見勢不妙,亂紛紛撤回巢城,試圖挽救盤道上的同胞。可是魔羽士黑雲滾滾,死死咬住飛騎不放。雙方在兩儀樹的枝椏間纏鬥,枝條呼呼狂舞,都是山都的臂助,魔徒貿然闖入,枝椏四麵湧來,結成大大小小的囚籠。普通的魔徒缺少皇師明的神力,困在籠中動彈不得,要麼被枝條活活勒死,要麼變成靶子,任由尖銳的枝條刺穿身體。

魔羽士損失慘重,不敢深入樹叢,遠遠施放符咒,極烈符、炙彈符、驚爆符……一時濃煙滾滾、烈焰衝天,兩儀樹滿目瘡痍,死神的鐮刀席卷巢城。

方飛的心在滴血,可他不能停下,皇師明還在後麵,魔羽士四麵擁來,要不是兩儀樹的掩護,不出百米他就會隕落。慘烈的景象無所不在,戰爭的殘酷超乎想象,方飛的耳邊響起靈昭的聲音“……道魔戰爭最為殘酷,隻有最堅強的勇士才能活下來。”

“我能活下來嗎?”方飛捫心自問,但覺前途渺茫。

恐懼和悲慟交替襲來,緊繃的神經不堪重負。他想拯救巢城,可又無能為力;他想逃離戰場,可又無處可去;他在戰火中穿行,內心飽受煎熬;他茫然地衝向天空,隻有暗淡的星光能夠帶來一絲慰藉。

三聖堂前空空蕩蕩,比起下麵的喧囂,顯得格外冷清。

五十個山都全副武裝,把守聖堂前的樹橋,鼓噪與慘叫潮水一般湧了上來,灌進他們的耳朵,也讓他們心神不寧。

三聖堂雄踞巢城之巔,越過堂前樹橋,戰場儘收眼底山都一敗如水,戰火正在向上蔓延,用不了多久就會燒到這裡。

守衛們緊張得手心冒汗,攥著武器東張西望,他們是最後的防線,一旦樹橋失守,三大巨頭就會暴露在敵人的爪牙之下。

颯,微風掃過,樹枝輕輕搖晃,守衛們注目望去,可是什麼也沒看見。守衛頭目的舉起彈弓,對準風聲來處射出一顆雷李,紅果擊中枝乾,爆出一朵絢爛的火花。

風聲消失了,頭目眯起雙眼,試圖看清枝乾後麵的情形,冷不防一股旋風平地湧起,一下子把他扯到高空,身不由主轉了兩圈,就像一個皮球飛了出去,砰地砸中樹乾,濺起醒目的血花。

剩下的守衛驚慌失措,舉起彈弓,衝著旋風一頓亂射。雷李進入旋風,全被卷入其中,相互撞擊,爆炸連連,有如施放焰火,轟隆隆直奔守衛而來。

山都眼花繚亂,一麵發彈,一麵後退。旋風嗚地加速,闖進守衛堆裡,呼啦,數十個山都同時離地,跟著旋風瘋狂旋轉,慘叫聲斷斷續續地響了一會兒,四周忽又陷入了死寂。咻,守衛掉落下來,有的一落千丈,徑直跌向地麵,有的摔在橋上,張嘴瞪眼,躺在那兒了無生氣。

旋風落回橋上,狐白衣無中生有,看了看地上的屍首,笑嘻嘻打了個響指“完事!”他踢開山都的屍體,雙手揣進褲兜,吹著輕快的口哨,大搖大擺地走進聖堂。

跨進圓門,他停了下來,眯眼掃過四周,堂內的情形有點兒出乎他的意料——三顆巨頭掛在中央,低眉垂目,沉睡未醒,麵孔蒼青發黑,透著一股死氣。

巨頭下麵密匝匝擠著數百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淺綠色的頭發就像春天的嫩草。狐白衣念頭一轉,立刻明白過來,這些都是山都的幼崽,成年山都在外麵作戰,幼崽送到三聖堂,交由木巨靈看管。

大敵入侵,巨頭們若無所覺,幼崽瞪大無邪的雙眼,望著白衣出塵的男子。

秘魔吹一聲口哨,衝著幼崽微笑招手“好孩子,過來!”

小腦袋微微聳動,幾隻幼崽憨頭憨腦,著魔一樣走向狐妖。

“彆過去,”一個聲音懶洋洋響起,“他不安好心。”

幼崽應聲止步,癱在地上口吐白沫。狐白衣歎一口氣,轉眼看向左邊角落,呂品笑容可掬,漫步走出陰影,在他身後,簡真蜷著身子簌簌發抖。

“老實說,”狐白衣舔了舔嘴唇,“我不想看到你。”懶鬼嗤了一聲“假惺惺!”秘魔眯眼瞧他“你真想擋我的道?”呂品掃一眼幼崽“不管怎樣,總要試試。”

“試試?”狐白衣笑了起來,“用你的小命兒來試?”

“我喜歡,”懶鬼拍拍雙手,“人生就是不斷地嘗試。”

“今天不一樣,”秘魔收起笑容,“你隻能試一次,不是活,就是死。”

“我的運氣一向不錯,”呂品摸了摸下巴,“也許我能長命百歲,噢,沒準兒千歲、萬歲……啊哈,狐白衣,你今年幾歲?”

“跟你無關,”狐白衣冷冷說道,“你應該叫我舅舅。”

“我隻有一個舅舅,”呂品翻了個白眼,“他叫狐青衣。”

“他是個懦夫,”狐白衣的聲音裡蘊含怒氣,“為你媽媽報仇的是我。”

“不管你做了什麼,我媽媽都不會活過來,”懶鬼抽了抽鼻子,“我想,就算她活過來,也不會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胡說,”秘魔厲聲叫道,“你對她一無所知。”

“我知道一件事,”呂品平靜地說,“她去世的時候,心裡沒有恨,隻有愛。”

“是嗎?”狐白衣冷笑“何以見得?”

“她被爸爸抱在懷裡,心裡充滿了對爸爸的愛,”呂品微微悵然,“爸爸也是一樣。”

“呸,你懂什麼是愛?”

“我不太懂,”呂品聳聳肩膀,“可是因為相愛,他們才生下了我;無論多麼仇恨道者,你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狐白衣沉默一下,輕聲說道“不,我可以改變。”

“哦?”懶鬼有點兒詫異。

“你讓我明白了一件事,”狐白衣抬起雙眼,目光幽幽懾人,“我應該痛恨的不是道者,而是你父母的相愛。那是一個錯誤,根本不應該發生……”他的臉色陰沉下去,聲音大幅上揚,“白虎呂品,你就是一個該死的小雜種,從始至終,你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

“這有點兒說不通,”呂品攤開手,看了看自己,“我活得好好的。”

“沒關係,”狐白衣冷冷說道,“殺了你就行。”

“現在?”

“對!”狐白衣手臂一揚,翻身變成白鷹,尖聲唳叫,展翅高飛。

“我也會……”呂品餘音嫋嫋,人已化為了一隻火紅的矛隼。

兩隻猛禽拍麵相撞,狂抓亂啄,翎羽橫飛,尖叫著從門裡打到門外,翻來覆去廝殺了幾個回合,紅隼漸落下風,悲鳴一聲,火光爆湧,變成紅狐九尾狂舞,尾尖如同巨筆,連綿勾畫符咒,掀起熊熊火焰,大旗一般卷向白鷹。

啪,白鷹如放焰火,迸裂綻放,銀白色的火花當空遊走,轉眼凝結成巨大的白狐,尾巴颯颯揮舞,閃電無中生有。

爪牙還沒交鋒,尾巴先已纏上,電蛇遊走,火龍狂舞,兩頭怪獸難解難分,雙雙滾落在聖堂門外的樹橋上,各自咆哮嘶吼,就地翻滾廝殺,抓撓、撕咬、衝撞、拉扯……尾巴絞在一起,就像一窩解不開的毒蛇,寫出各種符咒,化為長槍大劍,劈砍突刺,極儘瘋狂。

無論個頭力量,呂品都不如對方,全憑一腔蠻勇猛打猛撞,時間一長,熱血退去,力不從心,白狐的尾巴纏住他的前爪,閃電如潮襲來,呂品渾身痛麻,好容易擺脫糾纏,忽覺身子懸空,他扭頭一瞧,驚覺自己掉下了樹橋。

“唉……”懶鬼驚慌失措,尾巴胡亂揮舞,接連數下,全都落空。絕望間,他瞥見一根樹枝,伸長尾巴牢牢纏住,用力一蕩,高高越過樹橋,忽見白狐趴在橋邊張望,當即傾身撞去。

砰,白狐挫退數米,後爪踏空,險些兒也掉下樹橋,它爪牙齊出,穩住身形,瞪眼望著紅狐,低吼一聲,作勢撲來。

“變!”呂品尾巴搖晃,身影恍惚分離,眨眼間,九隻紅狐出現在橋上。這是他最新悟出的奧義——有幾條尾巴,就有幾個分身。

“天狐法相,九尾化身?”白狐呲牙獰笑,“小意思,我有更好的。”尾巴一甩,忽然消失了。

“隱身!”呂品驚了一下,旋風迎麵卷來,裹住一隻分身,把它扯到空中,仿佛巨大的磨盤,活活碾成一團紅霧,絲絲縷縷,隨風飄逝。

分身被毀,呂品感同身受,撕心裂肝,滿嘴是血。他悲鳴一聲,撲向旋風,可是一撲落空,旋風忽又消失,紅狐一愣之間,身後嗚嗚急響,旋風從它身後衝了出來,呼啦啦裹住一隻分身,扯到空中撕成粉碎。

呂品反身跳起,旋風忽又消失,緊跟著平地湧起,輕鬆逮住一隻分身……

旋風忽來忽去,帶著一絲戲謔,把九尾分身一個個卷到空中。呂品使儘解數也碰不到對方一根毫毛,他模糊感覺得到敵人在哪兒,撲到的時候總是慢了一拍。不多一會兒,分身全軍覆沒,呂品痛苦難熬,熱乎乎的鮮血順著口鼻流下,通身上下像被誇父踩過。

忽聽嗚嗚聲響,旋風當頭罩落,呂品急往後縮,背脊熱辣辣一陣劇痛,長長的裂口鮮血洶湧,痛得他幾乎昏了過去。

懶鬼咬牙回擊,仍是撲了個空,剛要轉身,尾巴劇痛,力道凶猛湧來,一扯一甩,把他扔向聖堂。

砰,紅狐撞上門框,頭痛欲裂,還沒滾落下來,又被旋風俘獲,嗤嗤數聲,身上多了幾道裂口,血流如注,灑落一地。

“嗚!”紅狐淒聲悲鳴,衝向聖堂,不料旋風又從前麵冒了出來。呂品撞上了一堵軟牆,身不由主,彈回樹橋,立足未穩,又添幾道傷口。他翻身滾動,滿地是血,心底升起一股恐懼——狐白衣想要活剮了他。

旋風呼嘯掠過,紅狐又被拋起老高,新添的傷口深可見骨,呂品直覺一陣暈眩,狐神的力量正在離他遠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打回原形。

現在失去變身,後果不堪設想。呂品咬緊牙關,掙紮起來,扭頭四顧,但見蕩蕩虛空,不由心生絕望。

嗚,旋風出現在頭頂,紅狐急向前躥,旋風扶搖直下,冷冷橫在前方。呂品頭皮發麻,錯步後退,旋風徐徐進逼,透著嘲弄意味。

天一下子暗了,空中飄起雪花,那不是普通的雪,而是漫天漫地的青雪。呂品隻覺眼熟,青雪已經裹住旋風,隨著風勢轉動,勾畫出一個透明的影子,忽而像人,忽而像風,翻來滾去,試圖擺脫“雪花”。呂品驚喜過望,舉目一看,樹橋儘頭,一道消瘦的人影無聲挺立。

“方飛!”懶鬼脫口而出,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方飛看他一眼,目光轉向天空,狐白衣的“影子”正在上升,方飛的筆尖也是起起落落,指揮“樹王靈孢”反複包圍對手。

狐神的“隱身”不能真正消除身體,四周物質環繞,必然出現人形的空洞。方飛和秘魔兩度交手,深切地明白這個道理。

“嗚!”呂品一擺尾巴,撲向“影子”,他有的放矢,一撲便著,狐白衣悶哼一聲,翻著跟鬥摔了下來,還沒落地,呂品九尾豎起,噴出滾滾烈焰,木生火,狐火點燃了靈孢,裹著“影子”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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