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頌離歌！
我怔了片刻，先是覺得一陣委屈。鳥爪子本來就不甚靈活，字寫得這樣醜又不是我故意的。我撇了撇嘴，然後打量了一下手裡的筆。
素離在身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隨後他也蹲了下來。他將傘柄遞給我，並接過了我手裡的筆。
“你要寫什麼?”
哈哈，神君果然還是善解人意。心裡一陣欣喜，我連忙恭恭敬敬地舉著手裡的傘，倚頭思索了片刻。
素離神君對人一向溫柔，可他自己的苦惱卻鮮少同人說。東宸從前說過，一個人若是學不會發泄心裡的苦悶，早晚有一天會憋出病來。於是我心想，神君心裡定然也是有願望的，隻是不會同人說罷了。
便如同今日，明明受了傷，卻不能讓彆人知道，而他身邊的人譬如樂尤，也會一個個離他而去，就連喜歡姑娘也嫁給了旁的人。我一直覺得，神君是世間最孤獨的花。
我斟酌了片刻，問道
“神君孤獨嗎？”
他聞言仰首來瞧我，眼底裡有掩不住的笑意。孤獨這個話題，確然很是高深，神君許是覺得這話不該從我嘴巴裡頭問出來，認為我頗有故作高深之疑。他一手撐住膝蓋，一手托腮，笑道“誰不孤獨呢？”
我愣了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神仙做的久了，哪裡還在乎這些。”素離揮了揮手裡的筆，“不是要放花燈，願望呢?”
江麵上拂過來一陣微風，卷起了素離的碎發。他伸出纖長的手指，將擋在眼前的碎發撥回了耳後。我望著他的雙眸，裡麵映出來忽明忽暗的燈火。他就這樣近近地蹲在我身邊，我看得有些怔。隨後才木訥地答道
“我想陪著你。”
素離那雙映著燈火的雙眸閃了閃。他許久無話，於是我又重複了一遍，重複得擲地有聲“我說我想陪著你。”
他輕咳了兩聲“這是你的願望?”
我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對，我的願望。”
他噗嗤一聲笑道“那我應該怎麼寫，‘阿雀想陪著我’，這樣寫?”
他笑起來的模樣堪稱我有生以來見過最好看的了。這時江麵上又劃過來一葉木筏，上麵的女子唱道“公子瀟灑美少年，皎如玉樹臨風前。”聽得我心底下一顫。我悠悠張口“對，就這樣寫。”
忽然感覺自己的腦袋在被人撫弄，半晌後我才意識到那是素離的手掌。我訥訥地呆住，忽然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渾身僵硬，四肢乏力。而後，才聽得素離好聽的嗓音溜進耳朵“太可愛了。”
這句話猶如觀音菩薩手裡捧著的神仙水，澆在我心底的土地上，一瞬間便綻放出一朵花來。亦或者說像一聲鐘響，在我耳邊震了震，霎時間震得我四肢發麻。
我舌頭都捋不直了“什，什麼?”
他笑道“若非昆侖極寒，當年我就不該將你托付給東宸。當初也沒想到，你會長成這個模樣。現如今去找東宸將你討回來，他怕是也舍不得了吧？”
我感到有些受寵若驚，我未曾料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神君想要討走的人物。於是也佯裝無事般咳了兩嗓子，以緩解我內心的欣喜，免得浮於臉上，藏都藏不住。
他果然在花瓣上，寫下來那六個字樣。又換作他撐傘，而我拎著這盞花燈徑直走向了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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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的傷勢我也時常過問，雖說他不再隱瞞，可也依舊有些遮掩。我們在凡間的一處客棧落了腳，至於銀兩，則是神君隨意捏了個訣化出來的。這間客棧裝飾更是精致，同先前我與起雲所在的那間茶樓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原本是要在另一家客棧落腳的，可那時多了個小插曲。
因素離要的是一間屋子，而我覺得不妥，於是連忙婉拒。素離很是疑惑“有何不妥?”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先前在昆侖，本就同他在一間屋子裡頭睡。可那時候我便有些輾轉難眠，今日更是奇怪，一提起同神君在一間屋子落腳，心裡邊便有些癢得慌。
因他的歲數是我的一百倍了，素離一向隻把我當做一個孩童來看，所以於他來說，同我睡一間屋子非常的理所應當，甚至他還擔心我一個人睡會遭遇什麼不測。而於我來說，素離是天上地下最溫柔好看的神仙，任何人看了都想咬一口的。
這間掌櫃的也是個婆娘，同那放花燈的婆娘是一個路子。她原本隻當我們是夫妻，並不覺有他，而後聽聞我婉拒的措辭，臉上的表情便有些匪夷所思了。
見此狀，我越發覺得有些尷尬，拉扯著素離的袖口，找到了現在這家客棧。
誠然，素離身上有傷，我理應照看。於是這回我便學聰明了，叫素離替我捏了個訣，化做了男子模樣。
未曾想這間客棧的房間裡，都隻配備一張床榻，而房間的空間大小，也不夠再幻化一張床來的。我與素離站在門檻後邊麵麵相覷，最後他才淡淡道“今日安穩些就行。”
我一時間不知此話何意，隨後是他提點了我一下“彆又鬨得半夜三更還在動來動去的。”
我尷尬地笑了笑“哈哈，好。”其實我知道，今日想安穩些入睡，是不大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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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素離本是前來尋覓食物，到了現在卻也仍舊粒米未進。素離體恤我，為我點了幾道菜肴在客棧的一樓。
客棧生意興隆，來往的人絡繹不絕，這寥寥三道小菜竟也叫我們等了近半個時辰。最後菜肴上來時，我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隻見我一把抄起手邊的筷子便去夾碗裡的炸蝦。
素離托腮望著我笑而不語，隨後拿他素淨的袖口替我擦了擦嘴角。
我下意識往後彈了起來。素離也愣了片刻，他的手定在半空中，絲毫未動。我自己抹了抹嘴角，含著一塊蝦肉囫圇道“不妥不妥。”
他倒也沒說什麼，收了手，化出一方繡帕。
而正在此時，神君的臉色定了定，眉毛也微微蹙了起來。我正在疑惑，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昆、昆侖神君?”
這一聲更是將我嚇得不輕，心道原本是帶著神君在凡間好好養傷的，怎的世界如此之小，又撞見仙家了？
我驀地回頭去看，卻看到了一個青年公子，手裡抓著兩隻未殺的雞。
素離嗓音沉下來“玄戈。”
我一愣，手裡的筷子也徑直掉了下來。
玄戈，是夫子史課上叱吒風雲的翼族戰神的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