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重陽節。
題紅葉清流禦溝,賞黃花人醉歌樓。天長雁影稀,月落山容瘦,冷清清暮秋時候。衰柳寒蟬一片愁,誰肯教白衣送酒?
紅塵俗人,佳節相親酒作伴,少林寺不一樣,這樣的凡俗節日,一切照舊,一切如常。
不過今天的重陽節跟以前完全不同。
虛竹眼中的不同,不是玄字輩的師叔祖、師伯祖傾巢而出,去了山門廣場,是監督他做工的緣根和尚,以前安排任務挑糞水,一天也就十幾二十桶,今天直接加了一倍,要他挑夠四十桶,挑不夠不能睡覺。
“虛竹,你在乾什麼?又偷懶?”一個肥頭大耳,右嘴角生著粒長毛黑痣的和尚拎著鞭子走進菜園,指著水甕前麵拿瓢喝水的虛竹大聲喊道:“這才挑了幾桶?就累到不行了?”
“緣根師……師兄。”
虛竹趕緊把瓢丟下,抓緊時間去倒糞水。
“站住。”緣根和尚在後麵喊了一句,見他隻是麵露遲疑,未第一時間立定,二話不說,小跑兩步,揚手就是一鞭子:“我讓你站住你沒聽到?”
啪。
鞭子抽在虛竹的背上,打得小和尚身子一顫,麵露痛苦。
“說話啊,聽沒聽見?”
啪。
緣根又抽了虛竹一鞭子,鞭梢掃到了他的胳膊,疼得呲牙咧嘴,不斷揉搓。
“聽見了,聽見了。”
“大聲點。”
“聽見了。”
啪。
他又挨一鞭。
虛竹想不明白,自己已經很大聲地答應了,怎麼還會挨打?
他哪裡知道,緣根就是單純想抽他鞭子,甭管大聲答應還是小聲答應,這鞭子都省不掉。
“師兄……你……是不是喝……酒……”
待緣根繞到麵前,虛竹隻覺一股酒氣撲麵而來。
啪。
又是一鞭子下去。
“你說誰喝酒了?啊,我問你,我喝酒了嗎?”
緣根幾乎湊到虛竹臉上,噴薄的酒氣熏人欲嘔。
“這……不是酒氣嗎?”
換成彆的和尚早就服軟告饒了,但虛竹是個死心眼兒,覺得自己沒錯,當然做不到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要麼他會被罰來菜園做工呢,半年前從擂鼓山下來,慧鏡將送英雄帖途中發生的事情一說,戒律院首座玄寂追問他對空虛和尚的看法,他就真心實意地講了些聽起來偏向空虛和尚的話,一下子惹了眾怒,便被罰來菜園做半年苦工。
算算時間的話,今天是“刑期”的最後一日。
“還敢胡說!”
緣根大怒,這次後退兩步,卯足了勁兒,揚起皮鞭狠狠抽下去。
他原本就看這個腦筋不靈光,沒有眼力勁兒的小和尚不順眼,在知道虛竹是因為站隊空虛和尚那個欺師滅祖的家夥被罰到菜園做苦工後,欺負起來自然更加肆無忌憚,今天是虛竹“服刑”的最後一日,那肯定是要好好招待一番,給這不懂人事的家夥辦一場彆開生麵的送彆宴。
眼瞅著這蓄滿力道的一鞭就要落到虛竹肩頭,斜下裡突然多出一道人影,挾風帶勁的皮鞭威勢一瀉,竟如一條死蛇,軟趴趴地落在那人掌心。
緣根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個接住鞭子的人和他一樣是個和尚,不過胸前的蜜蠟佛珠很紮眼,一看就值不少錢,更誇張的是,那和尚的懷裡還抱著一個七八歲,唇紅齒白,素裙飄飄,小臉嫩的幾乎能掐出水的小可愛。
少林寺有和尚不奇怪,有女童就奇怪了,而且這人是誰?竟能徒手接住他的皮鞭?
虛竹閉著眼睛等了半天不見皮鞭落下,睜開眼睛一看,打了個愣。
“師……師弟?”
他這一聲“師弟”給緣根叫醒了,心想虛竹的師弟,在少林寺裡地位肯定不高。
“好你個不守清規戒律的和尚,居然把女童帶進寺內,我今天要是不教訓教訓你,伱怕是不知道我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