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潛看看麵前的一地狼藉,又看看鏡子裡失態的自己,幾次想要喊人去叫葉流雲,最後都忍住了。
叫來葉流雲有什麼用?來看看葉家效忠的皇帝多麼窩囊,被彆人指著鼻子羞辱了那麼久也不敢發作,扭頭跟個老娘們一樣回宮砸東西嗎?
如果不是四顧劍沒到,神廟使者跟蹤五竹去了蒼山,他們兩個裡但凡有一人在京都城,今夜他都不會讓楚平生如此張狂。
又過片刻,他漸漸冷靜下來,回想一下席間發生的事,頓時恍然大悟,看來白風師徒要麼意識到情況不對勁,要麼就是身體出了狀況,所以才會利用慶功宴來虛張聲勢,證明自己不怕,同時借機抖出他策劃了圍攻太平彆院,殺害葉輕眉的過往來分化四顧劍跟他的同盟,還能讓拿到巴雷特的範閒同他反目。
“白風啊白風,你能騙過彆人,騙不過我……”
李雲潛緩緩坐下,眼睛眯了睜,睜了迷。
要說這個世界上的人,論隱忍,哪個能有他強?
“陛下,陛下……”
便在這時,侯誌剛小步快行,由外麵走進禦書房,當看到地上的東西後,眸光一凝,打了個哆嗦,站在原地不敢出聲。
李雲潛長出一口氣:“什麼事?說。”
“大祭司差人送來口信,說……貴客回來了。”
神廟使者……回來了?!
“好!”
李雲潛一拍榻幾,站起身來,拂袖一掃,地上的瓷片、筆杆、書頁向兩側分開,他大步向前,走出禦書房。
老太監眼皮跳了幾跳,亦步亦趨跟上。
……
另一邊,監察院內。
月隱星沉,頭頂一片比墨染。
唰!
費介把隻有人頭大小的小窗戶關閉。
陳萍萍坐在輪椅上,身子微微前傾,手臂壓著氈毯,對麵燭火輕搖,他卻如石化一般,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
“你不應該過來的。”
這話壓得很低,聽起來像是自言自語,不過實情卻是說給身後之人聽的,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範建。
“宴會上發生的事,你應該知道了。”
範建倒背雙手,臉像一塊放了很久的木頭。
陳萍萍長歎一聲,兩手撫摸著葉輕眉留給他的輪椅,明白之前在宮裡與慶帝對話時,為什麼會對用葉輕眉留下的殺手鐧攻擊白風師徒心生猶豫了。
“我早就懷疑是他做的,隻是一直沒有證據。”
“你真的一直在暗中調查他?”
“……”
陳萍萍沒有說話,沒有說話就是默認。
範建往前走了兩步:“怪不得群臣參楚平生時,他以你在調查當年的事做文章呢,但我想不明白的是,陛下為什麼沒有對你動手?”
“因為我這條老狗比較聽話,而且如果我死了,不就更能從側麵證明當年的事是他做的了嗎?”
“那你打算怎麼做?”
陳萍萍沉吟良久,低下頭,看著前方已經枯萎的野花說道:“這事……你要問範閒。”
“問範閒?”
“你說他是會為母報仇,了結生父呢?還是把林婉兒視為最最重要的人?”
範建懂了。
李雲潛畢竟是範閒的生父,身為兒子手刃父親,還是很困難,但是白風和楚平生就不一樣了,這對師徒是他們父子共同的敵人。
“照你的意思……陛下被楚平生如此羞辱,還會選擇忍讓,把林婉兒嫁過去?”
“還有你的女兒。”
範建聞言,臉上恨色湧現。
陳萍萍兀自舀了一瓢水澆到花圃裡,似乎不甘心葉輕眉種下的野花就這麼死掉:“你忘了他當年是怎麼對待她的。”
“隱忍不發,驅虎吞狼。”
範建記起自己那代替範閒被皇後娘家人殺死的親兒子,一絲落寞爬上眉頭:“不如……想辦法劫走林婉兒,讓她和閒兒一並離開慶國。”
陳萍萍歎了口氣:“走不了的。”
“監察院在你手上,要把人弄出城還不容易?難不成白風還能時刻監控皇家彆苑?就算如此,還有葉流雲這張牌可以出,當年葉家可是欠了她不小的人情。”
陳萍萍淡淡地道:“肖恩來慶國了。”
“肖恩?你確定?”
範建有點懵,這裡有一個問題,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肖恩父子剛剛上位,五軍大都督和錦衣衛都指揮使的位子還沒坐熱乎,一個上前線帶兵,一個潛入慶國境內?
他們怎麼想的?就不怕後院失火?
陳萍萍衝費介揮了揮手,後者走到房間角落,將一塊黑布揭開,範建借著燭光一瞧,才發現下麵是一具男屍,雙目緊閉,臉色慘白,脖子處有一道淺淺的血線,應該是被砍了腦袋,監察院幫忙收屍後,三處的人給縫上的。
“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