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聲頓起,柴府的家丁與門客如猛牛衝陣,撲向王世充的人馬。
楚平生卻是悄悄地退出大殿,由後門走出,神色古怪地注視東北幾眼,迅速投向西側觀文殿。
……
與此同時,皇宮東北角。
一名宦官將身著黃袍,瑟瑟發抖的皇泰帝楊侗護在身後,前方不遠的長廊裡,一名蒙著麵巾,隻留一雙狹長眼眸在外的男子正與一個身穿黑袍,眼窩與兩頰俱內陷,臉皮呈現一種詭異粉紅色的老嫗鬥在一處。
男子使兩把短戟,鉤、啄、割、刺,變化萬千,老嫗手裡拿著一根碧玉杖,舞起來呼呼作響,勁風四射,招式大開大合,雄渾厚重,叫人有種直麵山嶽,難以抗衡的氣勢。
雙方過有二十幾招,男子逐漸落於下風,自知非老嫗敵手,劫持小皇帝的事是沒可能了,便將兩把短戟一勾,旋身橫掃破開杖勢,覓得空隙抽身暴退。
“如果我沒有猜錯,閣下便是獨孤閥第一高手,尤老太太吧,披風杖法果然名不虛傳,日後有機會再行領教,告辭!”
說聲告辭,蒙麵人噌地一聲拔地而去,幾個呼吸便躍牆而出。
那即便上了年紀,身形傴僂,卻依然高出尋常女子許多的老嫗持杖點地,咄咄幾下,望著蒙麵人離去的方向恨聲道:“如果老身不是有傷在身,憑你……哼!”
她當然有傲慢的資格。
世上誰不知道她尤楚紅六十歲時棄劍用杖,因為走火入魔傷了肺脈,患上肺癆之疾,此時又是春季,正是一年裡最弱的時候,就這還能把蒙麵人壓著打,如果她沒病沒災,蒙麵人哪裡有資格挑戰她。
“皇上莫怕,老身乃是獨孤峰之母,救駕來遲,致使皇上受了驚嚇,老身慚愧。”
楊侗記得獨孤峰這個名字,聽聞老嫗是其生母,懸著的心落回肚裡。
王世充領兵衝擊大業殿時,柴慎的手下讓宦官帶他趕緊走,結果從後門離開不久,便被那個不知來曆的蒙麵人盯上,兩名侍衛為了保護他戰死,眼瞅著便要被敵人綁了去,這老太太出現,二話不說提杖便打,方才有了剛才一幕。
“這邊……太……太危險了,我……我要去找太皇太後。”
尤楚紅瞪了宦官一眼:“太皇太後在哪兒?”
“在觀文殿。”
“還不帶路!”
“是。”
宦官不敢怠慢,縮頭耷腦,小步快行,朝著觀文殿的方向走去。
尤楚紅陪著楊侗後麵跟上。
……
半個時辰後。
王世充府上,五進院,董淑妮的房間內。
啪……
隻聽一聲響亮的耳光,董淑妮撲倒在地,手捂紅腫的臉,含著一縷散亂的發絲,滿臉恨色看著對麵的一男一女。
柴紹半襟鮮血站在繡床旁邊,相對的房門前是臉色蒼白的榮姣姣。
“你不知道你乾了什麼?你再說你不知道乾了什麼!如果不是你把消息泄露給寇仲,柴家和王家的謀劃能出問題嗎?現在好了,你舅舅和你表哥都死了,我跟父親也被太皇太後懷疑,不僅地位難保,搞不好還有性命之憂,你這個賤人,還有臉對我擺出這樣的表情?”
“舅舅……和表哥?你說……他們……死了?”
董淑妮的表情一下子垮了,用力搖頭:“我不信,我不信……”
“你不信?你不信他也不會活過來。”
楚平生一臉憤恨地道:“嶽父大人拚死擋住尤楚紅,我跟姣姣才得以平安離開皇宮,在此之前,我明明聽到大舅哥與嶽父爭論,一個說肯定是你把消息透漏給了寇仲,才招致今日敗局,一個說不是你,說你再蠢,也知道孰輕孰重,孰近孰遠。”
說到這裡他怒不可遏,跑過去一把薅住董淑妮的衣領拎起來,深吸兩口氣又丟回地上:“如果不是你爹臨死前托我照顧你,我早就一掌打死你這個吃裡扒外的賤女人了。”
“不會的,不會的……我明明沒有跟他說柴家和王家……”
“沒有說?這還用說?你當誰都跟你一樣傻嗎?試想你舅舅會在什麼情況下才舍得把姣姣和你一起嫁給我?但凡有幾分小聰明的人,都會琢磨一下這裡麵是不是另有隱情,而且以你對寇仲的態度,怕是他問什麼問題你都會告訴他。”
“不會的……他不會的……”
“他不會?”榮姣姣寒聲說道:“你忘記當初在尚書府夜宴,他是怎麼勸你嫁給柴紹的?他喜歡的是李秀寧,你算什麼?你不過就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
董淑妮的目光變得迷茫,哀色一點一點在臉上累積。
榮姣姣恨得咬牙切齒:“本來好好的,一切都照計劃推進,但是誰知道獨孤家的人突然殺出,尤楚紅、獨孤峰還有獨孤鳳,再加上獨孤閥早年安插在軍隊裡的心腹……如果沒有他們搗亂……”
“會不會是彆的什麼人?”董淑妮紅著眼睛,用力握住她的手,還在為自己的行為和寇仲找補。
榮姣姣揚了幾次手想要打她,又緩緩放下:“你也不好好想想,柴家和王家失勢對誰最有利?柴家、王家、獨孤家,都是李家的仇人,這場鬥爭甭管誰贏都是慘勝,而要說最大的嫌疑方,除了長安李家,還有彆人嗎?”
這個問題在董淑妮腦海回蕩。
是啊。
柴家、王家、獨孤家、太皇太後和小皇帝這四方掐得你死我活,誰最開心?誰會對東都內亂拍手叫好?
朱粲、宇文化及、李密和李淵,其中又以李淵嫌疑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