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木桶裡的水舀出來,灌進那邊的水袋,然後交給火頭軍的官員,讓灶頭兵明日清晨煮粥的時候把洗澡……不,聖水加進去。”
“你是認真的?”
直到如今,玲瓏嬌依然認為這是柴大官人的惡趣味。
“當然。”
“不要說我沒有勸你,糊弄事砸的可是你們柴家父子的招牌。”
“讓你乾你就乾,哪兒那麼多廢話。”
丟下這句話,楚平生掀開帳篷的布簾,踩著木屐走了。
玲瓏嬌拿起丟在角落的水袋,走到木桶旁邊,開始往裡麵舀洗澡水,舀著舀著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和柴紹做床上運動時,仔細聞的話,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不是花香,不是蜜香,不是果香的香氣,原以為那是他在沐浴的時候用的花露的味道,直至今日幫他洗澡才發現他用的就是加熱過的清水,不撒花瓣,不用花露,而他用完的洗澡水,卻沾染了他身上的味道,隻不過很淡,需要仔細聞才能聞到。
這香氣……究竟是哪裡來的?
……
隋軍進駐林士弘的南方據點翁源時,長安城發生了一件大事——楊侑宣布禪位給李淵,改國號為唐,改年號武德,封李世民為尚書令,封李建成東討大元帥,然而事情至此就結束了,並沒有著急立太子。
世人對此議論紛紛,不過多數的想法是李家終於撕掉偽裝,展露獠牙,這樣一來,李淵跟那些傭兵自立的反賊再無兩樣,進攻楊侗所在的東都洛陽便沒有顧忌了。
數日後,太極宮,武德殿。
李建成嘭地一拳砸在書案上,把上麵的文房四寶震起半寸多高。
“可惡……”
早前裴寂在朝會上建議李淵早立太子,以安軍心,誰想李淵支吾半天,隨便找了個話題搪塞過去。
此舉令朝中大臣多有猜忌,事後心腹來報,講長林軍有兩名將領私下接觸天策府的長孫無忌。
李元吉說道:“大哥,今天的事……沒想到還真被淑妮小姐言中了。”
“董淑妮?她說什麼了?”
“她說宋玉致以同意和二哥的婚事,換取他把商秀珣送往嶺南,一旦李家和宋家結成親家,便會成為天下最強的勢力,雖然遵循禮法,太子應當由你來做,但是從政治利益考量,讓二哥當太子對李家的宏圖霸業更為有利。”李元吉說完,沉吟片刻又道:“大哥……你……是不是向她許諾,如果當了太子,就立她為太子妃?”
“她……她怎麼能把我們私下的談話內容告訴你呢?”
“大哥,看來你還不知道啊。”
“知道什麼?”
李元吉上前兩步,小聲說道:“父皇他……也在打董姑娘的主意。”
“父皇也在打董姑娘的主意?”李建成驚呆了。
“大哥,你的反應不會這麼遲鈍吧?”李元吉歎了口氣道:“前日我去後花園散心,看到董姑娘一個人坐在涼亭裡望著水麵發呆,眼睛紅紅的,似有淚痕,我擔心她想不開,便過去問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她一開始不說,後來我搬出大哥,威脅她要是不說,就把這件事告訴你,她轉過頭去,哽咽了一會兒對我講宮裡一位太監旁敲側擊問她對父皇的看法,大哥,這事兒意味什麼,不用我說你也該明白吧?”
李建成陰著臉沉吟片刻:“董姑娘怎麼回答的?”
“董姑娘……沒回應這個話題,但那太監一直說,所以心頭煩悶,便去後花園散心。後麵我寬慰了幾句,她就跟我講,說你向她承諾,做了太子就娶她為太子妃,幫王家複仇,殺了蕭美娘和獨孤峰,可是皇上登基已經有一段日子了,對於立太子的事一直很曖昧,假如你做不成太子,二哥挾娶宋玉致之勢後來居上,坐穩太子之位,以他的性格,為了能夠順利奪取天下,大概率會對蕭美娘和獨孤閥采取懷柔手段,那王家的大仇還怎麼報?所以那時候……她即使心有不甘,也隻能去求皇上幫她報仇雪恨了。”
聽完三弟的解釋,李建成咬牙切齒道:“李世民……”
他雖對李淵的作為心生憤怒,但那好歹是他親爹,不敢忤逆,李世民不同,以前他和李元吉與李世民的關係就不怎麼好,如今更是怨上生怨。
“以前我們提議拿商秀珣脅迫柴紹,他不同意,說了一堆義正言辭,冠冕堂皇的話,扭頭嶺南宋家要人,他就同意了,還派紅拂女和秀寧把人押去榆林,現在我是想明白了,當初他不同意這麼做,是因為得到楊公寶庫,裡麵東西是整個李家的,功勞有我們一份,如今呢,迎娶宋玉致後,鎮南王宋缺便是他的大靠山,父皇在立太子時能不考慮嶺南宋家的感受嗎?未來的皇後和王妃,地位差距可是不小。”
李元吉嗤笑道:“父皇接到宋智來信,詢問他的意見時,他一副好生為難的樣子,父皇還覺得他是犧牲了個人名聲成全了家族利益,對他懷有愧疚,存心彌補。哼,到頭來好處都被他占了。”
“卑鄙小人!”李建成的拳頭越攥越緊,五指關節發白,咯咯作響。
李元吉偷瞄一眼大哥的表情,心說掐吧,你就跟李世民掐吧,最好掐得兩敗俱傷,都死掉,我這個“三兒子”才有出頭之日。
“元吉,依你之見,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這……”
李元吉稍作思考道:“楊公寶庫一役,天策府損兵折將,李世民的玄甲精騎傷亡過半,長林軍雖也有減員,但是主力尚存,如今父皇已與頡利可汗及西邊的薛舉達成協議,準備會同北麵的劉武周、梁師都,東邊的李密和宇文化及夾擊楊侗,一舉拿下洛陽,試想若是在這場戰爭中發生某些意外,隻要我們保存好實力,長林軍在手,父皇還能過於怪罪我們不成?到那時,不立大哥為太子,還能立誰為太子?”
李建成盯著李元吉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懂了,緊攥成拳的手慢慢放開,來回撫摸著長榻兩側光滑的扶手。
……
七日後。
九月末的嶺南,多少添了一絲秋意,起碼一早一晚不再那麼悶熱,東邊日出西邊雨的景觀也有多日未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