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很快,一雙精致腳丫踩著濕滑的木地板走進房間,水汽朦朧間,能看見這梧桐苑大丫鬟披散長發,裹著條雪白的浴巾一步一步向後走,空氣中多了股淡淡的幽香,很像麝香與柑橘混合的味道。
嘩,嘩。
伴著腳丫破水的聲音,浴桶裡的熱水往前湧了湧,衝擊著光滑的內壁,也拍打著他的後背。
楚平生沒有回頭,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隻是抽了抽鼻子,點評道:“太濃太豔,反落下乘。對了,知道你們這一雙世子禁臠伺候我這個要殺他的人沐浴更衣,為什麼王府裡的人沒有反應嗎?北椋號稱三十萬鐵騎,卻連兩個女人都護不住,當真可笑。”
綠蟻說道:“是因為林探花武功高強。”
“錯,北莽方麵派你到北椋王府做間諜,就沒給你提供過情報嗎?比如徐驍身邊有兩個貼身扈從,皆是槍仙王繡的師弟,一個號稱陸地神仙之下他無敵的徐偃兵,一個天下槍術前三的韓嶗山。”
綠蟻抬起的細嫩手臂一哆嗦,用來搓澡的墨綠綢布掉進桶裡,被水一浸,展成半尺見方的布塊,就邊緣有些封邊的紅色細絲,中間很素。
“我來服侍公子吧。”
一隻玉臂分波而進,抓起落水的綢布使勁攥了攥,淅瀝瀝的水珠密如雨打,大丫鬟紅薯眉眼依舊,接過綠蟻的工作繼續給他搓背。
“徐鳳年一直習武,更無心接手北椋,總得發生點什麼刺激一下,男孩子的長大,很多都是從叫天不應,喊地不靈開始,試想他連身邊的丫鬟都保護不了,以後還怎麼保護家人?挫折教育,從來都是為人父母的必修課,所以很明顯,你們兩個被拋棄了……唔,也不能這樣講,你們是為了啟蒙世子而犧牲,也算是有價值的棋子了。”
楚平生侃侃而談,就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語速不快,語氣平和,隻在紅薯搓到發癢的地方舒展眉眼,爽快嗬氣。
“右邊一點,再右邊,下麵半寸,哎,對,就是那兒。”
“那兒”是氣海俞的位置,前應氣海,關聯丹田,一旦破壞性的外力侵入,輕則下肢癱瘓,重則真氣被廢,一身修為化作烏有。
楚平生自然看不到,紅薯攥著綠綢的那隻手微微前傾,並指如劍,猛地紮下。
嘭。
一道震響驚醒被他點破身份,心中惶恐不安,急於尋找理由反證清白的綠蟻,抬眼看處,水流衝天而起,當頭澆下,將她淋成一隻穿綠衣的落湯雞,浴桶裡的水泄滿地,而紅薯與半截浴桶倒飛出去,砸破了盛冷水的瓦缸,後麵的牆壁被撞出一個大窟窿,紅薯一口鮮血一口鮮血地往外吐,傷得極重。
“偽金剛,偽指玄,殺人足矣?吳素留下的死士,也不行啊……”
楚平生有些掃興地說完,光著身子站起來,毫不避諱綠蟻震驚的目光,踩著濕滑的地板一步一步朝被他的護體劍氣所傷的大丫鬟走去,所過之處足印長留,浴水不能湮。
“我記得在回廊下麵說過,最近收的妹子有點多,沒什麼耐心。我對你們這些徐鳳年身邊的女人其實沒有多少好感。”
夜風由浴室的窟窿灌進來,攪散水霧,打得燭火亂顫,明滅不定,在閃爍的光影中,綠蟻就見他的手一攥,本就身受重傷的紅薯發出一聲慘叫,整條右腿骨骼儘碎,本該向後彎曲的右腿竟向前扭曲對折。
風再吹,火光又是一晃,然後是再度響起的慘叫,這次換成了那條光潔的手臂,同樣骨骼儘碎,反後彎折。
“啊……”
哼……
風還吹,三聯燈台上麵的燭火熄了,蕩來一股油煙味,衣架上搭著的囚服落在綠蟻身前,她眼睜睜看著梧桐苑除薑泥外最漂亮,最得寵的大丫鬟紅薯被捏碎四肢骨骼,隻剩下最後一口氣,搖曳的燭輝照著那個赤裸身體的男人的側臉,眼影如刀,滿身煞氣,冷漠無情到好像一頭煉獄重生,要將人仙兩界踏碎的魔鬼。
楚平生沒有回頭,看向與浴室一牆之隔的主院,西北角竄起一束火光,驅散夜的深沉,突突黑煙扭曲星漢,劈裡啪啦的爆響夾雜著丫鬟們的呼救,在北椋王府上空回蕩。
“更衣。”
他微微偏頭,眼角餘光射向跪坐在地,全身濕透哆嗦不止的綠蟻。
她慌忙起身,卻因為恐懼有些使不上力,穿著木屐的小腳在地上不斷打滑,最後手腳並用,借三足浴凳支撐,勉強爬起來去拿外間黃木托盤裡疊放整齊的織錦儒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