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山島最開始是雞飛狗跳,楚平生殺了三個跳得最歡的官吏,又把一位忠君愛國的士子裝進豬籠,浸湖淹死,刺耳的咒罵沒有了,隻剩各種倒騰金銀器皿,奇珍古玩搬家逃命的聲音。
楚平生毫不在意,王林泉同樣毫不在意,這島因他興,因他敗,屬人間平常事,隻要是為徐家好,他連一家人的命都可以不要,何況姥山島。
徐鳳年是坐船離島後才知道王初冬為什麼突然不理他了,有種徐驍讓王林泉偽裝成林譙暗線投靠林青,和他在清城山施展驅虎吞狼計,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一樣的感覺,好在戰略方向對,王初冬這碗生飯已經被煮熟,李淳罡又打不過林青,他也沒有破局良策,以離島行為和王林泉切割後,便將大船駛入王林泉建造的隱秘碼頭,靜觀青州水師動向。
綠蟻和黃瓜知道探花郎是個無法無天的主兒,也沒有想到這把牌他玩兒恁大,隻憑一座姥山島就反了?
黃瓜把趙鳳雅盯得死死的,理由簡單直接,擔心她跑掉。趙鳳雅相當迷糊,以為自己又做錯事情,惹得主子不高興,便一五一十交代了這幾天在船上統戰林蕭,給那丫頭全副武裝,左袖乾果蜜餞,右袖肉脯魚乾,懷裡再揣兩個芝麻鹽胡餅,問就是長身體容易餓,備點零食隨時啃,畢竟誰會跟一個智力隻有八九的孩子較勁呢。
這與強權鬥智鬥勇的頑強精神,楚平生給她氣笑了,綠蟻揉著兩個鬢角說她小聰明用錯地兒了,主子扯旗造反,她一個離陽公主,不該思考怎麼逃命麼?趙鳳雅反問她,林青又沒殺她爹娘,薑泥敢呆在徐鳳年身邊,她怎麼就一定要逃?等哪天主子打進太安城,她再想解救爹娘的法子就是了,事情沒有發生就胡思亂想,那叫杞人憂天,自尋煩惱。黃瓜不信,說她是存心麻痹公子,尋機刺殺,絕對不能大意,得看住她。
島內島外的人皆以為青州水師會立即攻打姥山島,消滅這夥反賊以儆效尤,實際並沒有,朝廷戰船隻將姥山島周邊水域封鎖,圍而不攻。王林泉問楚平生怎麼辦,他的回答是他們不來,自己過去好了,便命王家人留守姥山島,重登民船南下,去襄樊城找王妃談心。
大船重新起航,駛離姥山島不遠,前甲板吹風放哨的老徐敲開了楚平生所在船艙的艙門,小聲說了幾句,二人便一前一後走出去,黃瓜好奇心大盛,警告趙鳳雅老實點,不然往後兩天沒飯吃,緊追主子腳步來到擦得乾乾淨淨的前方甲板,她還以為是青州水師戰船來襲,並不是,快速靠近左舷的是一頭大黿,黿背寬過兩丈,身負大碑,細密的浪花在龜甲周圍翻騰,竟比船速還快。一襲白裙,頭發散亂飛舞的王初冬扶碑挺立,焦急地喊著什麼。
老徐吩咐舵手放緩船速,大黿也跟著慢下來,靠近船舷,黃瓜往外傾了傾身,方才勉強聽清王初冬的話,大意是他們離開姥山島不久,王林泉就被護院頭領挾持上一條小船,往西邊去了,如今島上亂做一團,王家人心浮動,惶恐不安,她不得不喚出腳下的大朋友,載她追船求助。
“公子,要不要返回姥山島?”
楚平生盯視水平線片刻,告訴黃瓜自己去去就回,縱身一躍,離開大船,落到負碑大黿背部,告訴王初冬去追王林泉,大黿減速轉身,載二人遠去。綠蟻得到消息來到後甲板,大黿已經遊出很遠,隻剩一個小黑點。
黿背上的王初冬一臉急色,楚平生表現得很放鬆,繞著近丈高的無字石碑走了一圈,問王初冬:“有石碑沒有碑文?”
“嗯,從我認識它起,這碑就沒變過,不知道何人所立,為什麼立塊無字石碑。”
“真的?”
“事實就在眼前,還能有假?”王初冬乾脆貼碑坐下,兩腿屈起,露出側幫有紅綠繡花的翹頭小鞋,眯著杏眼注視水光瀲灩的湖麵。
“東青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相傳真武大帝的坐騎就是玄武,天下龜、黿、鱉一類物種皆尊其為祖。真不巧,我跟真武關係極差,總是在找他的麻煩。”
楚平生走到黿甲前方,探出冒著白煙的烏靴,一腳,兩腳,三腳,踹得黿頭不斷擺動,吼吼發聲。王初冬怒從心生,起身嗬斥,卻聽一聲輕響,劍光寒,強風吹,白裙驟舉,險些把她帶飛,大黿背上無字石碑走上淨瓶觀音舊路,自刻有龍紋的基座斷裂,轟地拍進湖裡,濺起數米高的巨浪,湖水澆透王初冬的裙裝,頭發打綹,滴水不斷。
老黿不斷扭動身體,痛苦吼叫,黿背傾斜,四腳亂撥。王初冬拔出藏在袖子裡的匕首刺向楚平生,被他一巴掌抽翻在地。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王林泉就在姥山島,哪兒也沒去,護院頭子背叛王家,綁架主子邀功這種情節,都是你為引我下船編的故事。”
王初冬捂著火燒般疼痛的臉:“你都知道?那你為什麼要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