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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對麵就是前青州水師都督韋照的府邸,如今從石獅把守的前門,到建了一座船型水榭的後花園,幾十個房間空無一人,造就這一切的父子站在水榭對麵一株有些年頭的羅漢樹下,眺望王府天空。
“如果可以,真不想把自己的家作為戰場啊。”
趙衡握著去哪裡都要隨身攜帶的蜜蠟佛珠,一顆一顆地往右手撥,嘴裡振振有詞,細聽可聞十殿閻羅尊號,靖安王世子趙珣就不像他那麼沉得住氣了,不時撩起臃腫的裙甲,踩在羅漢樹下刻有九縱九橫棋盤的石桌往北眺望,梅園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他的心。
“珣兒,穩重一點,不要急,事已至此急也沒用。”
得知林青其實不在意林家人死活後,趙衡是有綏靖想法的,可是東越劍池宗主宋念卿的存在,令綏靖想法隻是一個想法,牽扯到太安城那位至尊的心意,不是他想怎麼辦就能怎麼辦了,利用林青覬覦王妃身子這點布局圍獵的計劃就是宋念卿提出的。
“趙楷呢?”
“帶著他的符將紅甲去救公主了。”趙珣說道:“我擔心……”
“你擔心趙鳳雅回到太安城向皇上告你的狀?”
“是。”
“你怎麼就認定趙楷會把隋珠公主帶回太安城呢?”
趙珣一臉不解:“父王,不是你讓他去救隋珠公主的嗎?”
“林青乘船南下,逗留姥山島,趙楷為什麼這時候返回上陰學宮,是誰召見他?你想過沒有?”趙衡說道:“今天上午,有人送來一則消息,西楚遺臣曹長卿自慶湖城一直跟隨徐鳳年的馬車南下,遲遲不見動手襲擊,你覺得這隻是巧合嗎?我們希望林青死,北椋徐家也希望,還有一個藏在暗中的人,不僅希望林青死,還要把水攪渾。”
“父王,你的意思是?今晚不隻宋念卿,曹長卿會出手?還有一隻要把他們一網打儘的黃雀?”
趙衡沒有說話,隻是把手往明黃色龍袍的袖子縮了縮,感覺夜風又涼了不少。
趙珣說道:“那我們呢?我們算什麼?”
“有野心是好事,如果沒有與野心匹配的智慧和行動力,就不是好事了。”
“……”
趙珣知道父親是在點撥他,又惱火又不服氣。
……
悅來客棧後廚,廚子和小二平時吃飯的破爛食案上放有一碗一壺,碗裡有半碗麵,不僅放涼,而且坨成一團,蔥油味不斷發酵,有些刺鼻,壺裡有綠蟻酒,未滿一半,還有點溫乎氣兒,這平民家庭逢年過節也能沽三壺的烈酒跟蔥油麵一樣,熱乎乎下嘴,又香又順,一旦放涼,不說難以下咽,也終歸失了靈魂。
嗶哩嗶哩。
放在菜案上的油燈跳了跳,濺起細碎的火星,一晃間屋裡多了個老頭兒,身上披一件白袍,頭發亂糟糟,兩眼半眯半閉,好像剛剛睡醒,摸摸食案上的半壺綠蟻酒,走到亂糟糟的菜案前麵,把油燈放遠一些,把剩下的兩根大蔥剝掉乾皮與枯葉,捉起沾有兩片蔥葉的菜刀,一下一下切成小指粗細的蔥段,蔥太辣,不時用袖子蘸兩下淚汪汪的老眼。
呲……
幾個呼吸後,灶口鍋氣翻騰,油煎蛋黃,滑嫩流脂,大蔥的香味飄得滿屋子都是,老頭兒翻炒一陣,往鍋裡撅了點鹽,嘗嘗鹹度可以,便從灶台旁邊的調料架拿出個黑瓷碗,把鐵鍋裡熱氣騰騰的大蔥炒雞蛋一口氣倒進去,又看見小料碗盛著半碗烏黑鋥亮的黑芝麻,忍了半天沒忍住,舀了滿滿一勺潑在蛋黃蔥白的黑瓷碗裡,端起來往食案走。
行經打開的廚房門時,他看到東方天空數道青虹斬夜而起,駐足皺眉,幾個呼吸後搖搖頭,端菜上桌,不去洗老徐用過的酒杯和筷子,倒酒入盅,喝一口涼酒,扒拉下大蔥炒雞蛋,夾起一塊小的蔥段放進嘴裡,又喝一口涼酒,越過大塊蔥段,又夾起一塊小的蔥段放進嘴裡,周而複始,黑瓷碗裡隻剩大塊蔥段與大塊雞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