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風麵露不解:“帝釋天?”
“沒錯,此人便是天門首領。”
“這麼說來,楚兄弟,你早知他的存在?”
“不錯。”
“那我娘呢?我娘哪兒去了?”
“放心吧,她在傲劍山莊,和楚楚她們在一起,有白猿和冰蟒保護,帝釋天親至也討不到好的。”
聶風說道:“那就好。”
“看不出,你還挺孝順的。”
“……”
尷尬再起。
“在這一方麵,你真應該跟傲天學學。”楚平生拍拍他的肩膀,向外麵走去。
……
許七安一覺睡醒,便不再操心桑泊湖的事,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因為三品大妖,修羅王殘軀都出現了,這個級彆的戰鬥,他是插不上手的,自有開光大師和國師那樣的高手煩惱。
第二個原因是他馬上就要破境了,自從學了魏淵安利他的天地一刀斬,這修煉速度快多了。
他想到今日休沐,該去雲麓書院看看許新年,畢竟嘛,爹娘不疼,妹妹不愛,他這個當大哥的再不給點關心,便宜弟弟萬一心態崩了,搞條白布往房梁一掛,呃……咯……那就不好了。
可是他才到門口,便被宋庭風和朱廣孝拉了壯丁,不是壞事,是好事,因為瞞報魁族動向的太康縣令被問罪抄家,他們可以跟著一起去,揀點朝廷看不上的小玩意兒,搞不好能換些錢花,要知道做記錄的吏員們“看走眼”的情況可是時有發生的。
畢竟嘛,金銀有價,古董無價,此乃常識。
豈料三人剛到衙門便被打更人裡最年輕的銀鑼朱成鑄給予“特彆關照”,因為朱成鑄的爹是金鑼朱陽,三人隻能忍氣吞聲,吃了這個悶虧。前往太康縣令家的路上,宋庭風還調侃他不是開光和尚的大舅哥嘛,朱成鑄這般不給他麵子,就不怕開光和尚找朱陽算賬?
許七安不說話,隻情苦笑。
他是開光和尚大舅哥什麼的,說到底是往自己臉上貼金,何況修羅王殘軀脫困,三品大妖抵京,大敵當前,開光和尚自顧不暇,哪兒有時間和精力管他被銀鑼霸淩這種小事。
彆人騎馬,他們三個一路腿兒著,好不容易跑到太康縣,開始抄家時發現太康縣令家中藏有大量金銀珠寶,朱成鑄的人分金子、銀子,他們三個揀了兩條沒人要的稅珠、琉璃做的項鏈,外加種水一般的手鐲,正要往懷裡揣時被朱成鑄發現,不僅叫人把東西收走,還罰他們留下來打掃院子。
許七安還是咬牙忍了,為這檔子事去求開光大師或者太子殿下不值當,找魏公吧,又張不開嘴,畢竟今天該他休沐,給宋庭風、朱廣孝攛掇來此幫忙抄太康縣令的家打秋風賺外快不是什麼光榮事。
但是當他聽到院子後麵傳來的女眷慘叫聲,他忍不了,雖然太康縣令的女眷被判充入教坊司,但那些丫鬟有什麼罪,朱成鑄的人糟蹋她們實在是太過分了。
他滿腹怒氣救下幾個丫鬟後,朱成鑄接到下屬彙報,拎著太康縣令的女兒到前邊,當著他的麵將人一腳踩死。
教坊司的妓女,死一兩個誰會在乎呢?何況吏員的報告中隻會是縣令女兒知道將要被納入教坊司,充為官妓,一時想不開,便自己了解了自己。
許七安忍無可忍,拔刀相向,而朱成鑄也想逼迫許七安出手,正好利用其以下犯上的錯誤一刀殺了。幾位金鑼為一名銅鑼大打出手這種事,把他這個打更人最年輕銀鑼的風頭全搶了,他早就懷恨在心,要整一整許七安了。
至於開光和尚大舅哥的人設,打更人衙門誰不知道許七安是在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啊?像他們這群銀鑼,平時當笑話聽的,而且昨日吃晚飯時他爹曾經說過,皇帝回宮後大發雷霆,對和尚在桑泊湖不把大奉皇帝放在眼裡的舉止十分不滿,還嫌前些年的滅佛行動做的不夠徹底,考慮讓國師提早出關,給開光和尚一點顏色瞧。
故而對於殺了許七安,他有恃無恐。
煉神境銀鑼的全力一刀VS練氣巔峰銅鑼的天地一刀斬,一刀下去,可以抵擋六品武夫一擊的護心鏡破碎,朱成鑄重傷吐血。
這……事情大條了。
因為打更人最忌以下犯上,更何況還是重傷上級,依律當斬,這是魏淵親定的規矩。
朱成鑄重傷,被司天監的人保住小命,朱陽怒上浩氣樓為兒子討公道,魏淵在聽完許七安的講述後,還是判其打入大牢,等候腰斬之期。
……
這個消息很快便被朱廣孝送到許宅。
李茹母女本在院中賭氣,她看她不順眼,她看她不要臉,她對她呲牙,她對她咧嘴……但是一聽許七安闖了大禍,被魏淵判了腰斬,全傻了。
二人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開光和尚,雖然她們對修為武力沒有概念,但是開光和尚平安進出打更人衙門,長公主著人來請這種事是知道的。
然而讓她們失望的是,偏院空著,屋裡沒人。
母女倆合計一陣,覺得不能就這麼乾等著,因為許七安早晨離家時說了,桑泊湖一案牽連甚光,如今和尚自顧不暇,萬一開光大師一時片刻回不來,耽誤了救人時機怎麼辦?
許玲月留在偏院等人,李茹跑回臥室,取出藏在床底最深處小盒子裡,前幾日和尚不知道從哪裡搞來送她的一條價值萬金,中間鑲嵌一顆鵪鶉蛋大小藍寶石的水晶項鏈,帶著濃濃的不舍出門去尋嫁到禮部侍郎府為妻的娘家堂姐王秀禾,想求她幫忙在丈夫耳邊吹一吹枕邊風,去魏公那裡幫忙說情。
一個時辰後,在西市口等候許久的李茹終於看到王秀禾的馬車,衝到前麵將人截停。
“我當是誰,原來是李茹啊。瞧你這樣子,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秀禾姐,是有段時間沒見了,自從我嫁去許府,一直在忙那邊的事,疏於走動,您彆見怪。”
李茹的笑容很難看,他們這些表姐妹裡,她是嫁的最差的一個,彆看許平誌日常咋咋呼呼的,把禦刀衛百戶掛在嘴邊,實際上就是七品小官,她若跟這些表姐妹走太近,那肯定是被輕慢的一個,以她的脾氣當然受不了這個,所以乾脆不走動或者少走動。
今日也是沒有辦法了,隻能拉下臉來求人。
王秀禾瞥了一眼她手上的食盒:“桂月樓的點心啊,給我的?不便宜吧?”
“是,是給您的。”
“喲,妹妹也知道給姐姐我送東西了,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了?”
“是,是我家侄子許七安失手打傷銀鑼,被魏公判了腰斬,所以我想請侍郎大人幫忙說說情,保我侄子一條命。”
“我家老爺身為禮部侍郎,確實能夠在朝堂上說話,但若是因為給一個犯了死罪的人求情而被政敵攻擊,那可怎麼辦?這桂月樓的糕點呢,你還是拿回去吧。”
“彆啊秀禾姐,你且看看這盒糕點。”
她拉住王秀禾的袖子,打開放糕點的食盒,哪有什麼糕點,裡麵是一條鑲嵌巨大藍寶石的水晶項鏈,差點沒閃瞎王秀禾的狗眼。
“這……這是……”
“隻要姐姐答應幫我家侄子求情,這項鏈……我……願送給姐姐。”
王秀禾迷了眼,下意識去拿,然而手指即將觸碰項鏈的瞬間,一下子醒了:“這項鏈……有些眼熟。”
“姐姐?”
“貴妃……陳……陳貴妃的項鏈怎麼會在你這裡?”
王秀禾乃禮部侍郎的正妻,後宮的一些慶典和宴會是有資格參加的,可想皇後和貴妃盛裝出席的樣子,肯定會引來達官夫人們的議論和跟風,去年陳貴妃帶著這條項鏈出場,一下子驚豔了所有貴婦,她當時羨慕得不得了,工部侍郎的夫人還曾揶揄,陳貴妃的東西肯定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她就彆惦記了,天塌下來也到不了她的手上。
“秀禾姐……你……你說什麼?這是陳貴妃的……項鏈?”
李茹原地宕機。
這明明是開光和尚送她的生日禮物,她知道很珍貴,卻沒想到竟是貴妃娘娘的。
王秀禾表情連變,雖然不知道陳貴妃的項鏈為什麼在李茹手裡,但是從宮中一直平靜,從未聽說有首飾遺失來看,陳貴妃應該是把它賞賜給什麼人了,輾轉落到李茹手裡,像這種好機會,不拿白不拿。
她趕緊把食盒拍上:“好吧,看在妹妹知道姐姐愛吃桂月樓的點心,特意去買來送我的拳拳心意上,這個忙啊,我幫了。”
說完以近乎奪的方式拿走食盒,登上馬車,招呼馬夫駕車回府。
直到馬車走遠,拐入右手街巷,李茹還沒反應過來。
貴妃的項鏈?陳貴妃?太子他娘?
這和尚弟弟為了給她準備生日禮物,竟跑去後宮盜竊貴妃的首飾?他怎麼……
李茹又想說他愚蠢,又覺得全天下所有人都能說他愚蠢,唯獨她不能。
……
許宅,偏院。
夕陽西下,曖昧的黃被葡萄架切成薄片,灑了一地。
微風吹過,屋簷下的茉莉花輕搖嫩蕊,漾出沁人幽香。
許玲月坐在屋簷下,雙手環住小腿,把頭埋在膝蓋裡,一邊嗚嗚地哭,一邊小聲嘟噥:“怎麼還不回來,怎麼還不回來……你再不回來……大哥就要死了……”
“怎麼了?小丫頭,哭得梨花帶雨的。”
一根手指屈起,崩了她腦門一下,有點麻,不疼。
她微微抬頭,透過葉縫漏下的陽光看到和尚的臉,好比一個落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下子撲過去,抱住他的腰。
“你快救救大哥……他……他砍傷銀鑼……魏淵判了他……腰斬。”
“你可知道,此時我若救他……等於同朝廷開戰?”
聽到這句有含蓄拒絕意味的話,小丫頭抬起頭來,紅眼流淚:“你也沒有辦法嗎?”
“沒有辦法也得有辦法啊。”楚平生疼愛地抹掉她眼角的淚水:“許七安天天在打更人衙門傳他是我大舅哥,大舅哥受難,哪怕把大奉滅了,我這做妹夫的也要保他周全不是?”
大舅哥?
妹夫?
許玲月愣住了。
許七安有兩個妹妹,玲音還小,隻有她……
誒?
“啊……”
便在這時,楚平生身子一軟,捂著左胸一臉痛苦蹲下。
“大……你……你怎麼了?”
“剛才……與妖族的人鬥法……消耗太多……天宗功法……反……反噬……”
“那怎麼辦?怎麼辦?”許玲月慌了。
“可惜浮香不在,帶……我去……教……教坊司,我最多隻能堅持一……一刻鐘,不然就晚了。”
許玲月想要背他前行,可是哪裡背得動,又想到隻有一刻鐘的時間,此去教坊司正常人跑著去還要一刻鐘呢,何況是當下情況。
浮香是影梅小閣的花魁,帶在身邊有什麼作用,和尚說過……
他不能不救,大哥不能不救,救下他,便等於救下大哥。
許玲月咬咬牙,拉過他的手臂扛在肩上,嬌弱的身體竟爆發出一股力道,撐起他,一腳踹開房門,朝裡麵走去。
“教坊司……在……在南邊,你……進屋做什麼。”
“……”
她紅著臉不說話,過了片刻才結結巴巴說道:“你……你得教我……該……該怎麼做。”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