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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 / 2)

畫眉!

正文

第二天清晨,風家的轎子照舊在門外等著。、qb五。c0\\

畫眉卻一反常態,沒搭上轎子,而是視而不見的走過,逕自走往餐館,任由轎夫扛著轎子,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走過了好幾條街,直來到五羊大街上,瞧著她走入餐館後,轎夫們才終於放棄,扛著轎子回風家去了。

店裡的廚師跟夥計們,首次見到她這麼早就進了餐館,表情都有些詫異,但察覺到她黯然的神情,他們雖然好奇,卻也全都閉緊了嘴,不敢多問。

憔悴的畫眉,在工作上仍是一絲不苟。

她在店裡店外,仔細巡視了一遍,確定準備妥當後,就吩咐著夥計們開門,準備待客。

才開門沒多久,客人就陸續進門,沒一會兒工夫,店內的桌子已經坐滿了八成。夥計們極有精神的吆喝著,勤快的招呼、點菜,從廚房裡頭,端出一道道新鮮熱燙的飯菜。

看著自己一手經營,才短短數月,就已稍具規模、極受歡迎的餐館,畫眉卻仍是愁眉不展。

昨日,得知那個處處助她的神秘富豪,其實就是那個曾休了她的男人。她氣惱的走回家時,是真的考慮過,要關掉餐館,轉手給彆人,然後一走了之。

隻是,卻有太多原因,讓她無法離開。

這些員工是她找來的,全都信任她、聽從她,她對他們有責任,倘若匆匆轉手,實在對不起員工們。再者,夏侯寅手中握有合同,為了留下她,他一定會刁難任何想接手的人。

還有,她即將臨盆,現在遠行,實在不智。

畫眉輕咬著唇瓣,心亂如麻。

最讓她在意的,其實是昨晚,管事所說的那些話。

原來,在她離開鳳城前後,發生了那麼多的事,而夏侯寅卻隱瞞了一切,用最殘酷的方式,逼她遠離那場風暴。

她的心裡,有太多問題想問清楚,還有太多謎團,需要由他親口解釋。偏偏,她又不願意現在就去見他。

理智告訴她,不該再遲疑,最好是快刀斬亂麻,走得愈遠愈好。

但是,又有個聲音,嘶啞而沉重,不斷的在她耳畔低語著,讓她欲走還留,難得的優柔寡斷。

我是不得已的。

那句話,每想起一次,她的心就被刺痛一次……

站在櫃台後,畫眉握著手裡的毛筆,筆卻懸在帳冊上,久久沒有落下,滴下的墨汁,一滴滴在帳冊上暈染開來。

驀地,一張圓潤的小臉,出現在她眼前,占去絕大部分的視線。小動物般的大眼睛烏黑光亮,調皮的眨啊眨,小嘴彎彎,笑得格外開心。

「伯母!」夏侯燕喊著,格格笑著,一邊手腳並用,踩著自個兒搬的椅子,爬到了櫃台上頭,湊到畫眉麵前。「伯母,我來了!」她伸出手,圈住畫眉的脖子,偎在她肩頭撒嬌。

「小心,彆壓著妳伯母。」

那個讓她輾轉難眠、嘶啞又低沈的嗓音響起,就在櫃台前的不遠處。

畫眉抬起頭,望進了夏侯寅眼裡。

他站在那兒,依舊是全身黑衣,但卻少了黑紗笠帽。沒了黑紗笠帽遮掩,他的臉龐暴露在陽光下,那幾道深紅色的疤痕,看來更是猙獰可怕,明顯得讓人轉不開視線。

聽見這聲叮嚀,燕兒嘟著小嘴,不高興的反駁。

「才沒有呢,我很小心。」她抬起頭,認真的看著畫眉,很嚴肅的說「燕兒很乖。伯伯說,伯母肚子裡有小寶寶,所以要小心,我就很小心。」她用軟軟的小嘴,親了親畫眉,撒嬌的問「伯母,我很乖,對吧?」

「嗯,燕兒最乖了。」她抗拒著,不再去看他,勉強對小女孩擠出笑容。

隻是,即使刻意不去看他,她全身的感官,卻仍敏感的察覺到,他灼熱而專注的視線,以及他一步又一步,緩慢走近櫃台的身影。

「燕兒很想妳。」

那嘶啞的聲音,在她耳畔說著。

她故意不看他,裝出冷淡的表情,不願意讓他看出,他的聲音對她造成的影響,有多麼讓她不知所措。

她的冷淡,並沒能讓夏侯寅退縮。

「想妳的不隻是燕兒。」他又緩緩說道,注視著她的眸光,灼亮得如同火炬。「還有我。」

簡單的一句話,就惹得她的心更亂了。

她多想躲開、多想避開,卻又明白,大庭廣眾之下,她根本無處可逃。這裡是餐館,店裡到處都是客人,每一雙眼睛都在瞧著、每一雙耳朵都在聽著,不論是她當場回避,或是開口趕人,都會引起旁人注意。

況且,他早有準備,還帶了她最疼愛的燕兒,來當作擋箭牌,這讓她更開不了口。

軟嫩的小手,圈著她的頸,像小貓似的撒嬌。

「伯母,我肚子好餓喔!」夏侯燕邊說著,邊往客人們的桌上看,饞得幾乎要流口水,小肚子也餓得咕咕叫。

對於這個小女孩,畫眉最是心軟,從來就舍不得她餓著。

「燕兒,妳乖,找張桌子坐好,伯母去端八寶甜粥,還有芝麻炸餅給妳吃。」她輕聲哄著。

「好!」

夏侯燕笑咪咪的回答,鬆開雙手,小小的身子,咚的一聲就跳下櫃台,找了張離櫃台最近的空桌,乖乖爬上去坐好,小臉上滿是期待,就等著畫眉端好吃的來。

刻意不去看那依然直盯著她的男人,畫眉離開櫃台,單手掀開門簾,走進了廚房。

八寶甜粥是早就熬好,還熱騰騰的在鍋子裡。她挽起袖子,親手揉麵團,兩麵都沾滿了芝麻,才將麵團下鍋,炸成兩麵金黃、又香又酥的芝麻炸餅。

等炸好了餅,她才拿出碗來,舀了一碗甜粥擱著,接著拿起另一個碗,又要去舀第二碗時,動作陡然停頓下來。

她咬了咬唇瓣,擱下手裡的空碗,隻端了一碗粥。但一轉身,瞧見剛炸起鍋的芝麻炸餅,又赫然發現,自個兒炸了太多,燕兒根本吃不完。

盤子裡的炸餅,數量正適合一大一小,兩個人食用。

有些賭氣的,她找了個小盤子,隻挾了兩塊炸餅,連同手裡那碗甜粥,一同端了出去,其餘的炸餅,就全留在廚房裡擱著。

外頭的客人仍舊不少,隻是氣氛比起先前,多了幾分古怪。

客人們的談話聲,明顯小了許多,從先前的高談闊論,變成交頭接耳,視線全都落在同一個地方。

沒了黑紗笠帽遮掩,夏侯寅戴的眼罩、臉上的疤痕,以及那雙骨節扭曲的手,都引來旁人的注目。

人們回避著他的視線,卻忍不住偷偷的打量,有的目光帶著同情,有的目光則是充滿厭惡。坐在隔壁桌的客人,甚至連忙起身,有的換了張桌子,有的則是乾脆直接結帳走人。

夏侯寅不動如山,靜靜坐在那裡,對周遭視若無睹,反倒是畫眉,瞧著那些指指點點、聽著那些竊竊私語,竟覺得胸口悶悶的疼著。

曾經,旁人對他的注目,是因為他的俊朗。

如今,旁人對他的注目,卻是因為他的傷殘。

畫眉看得難受,努力硬起心腸,不去理會那陣心疼。她端著甜粥與芝麻炸餅,走到了桌邊,擱在夏侯燕麵前。

「哇!」小女孩歡呼一聲,伸出小手,拿起還熱燙的餅,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那些香酥的餅屑與芝麻,沾了她滿手,有些還落在絹絲衣裳上。

「吃慢些,小心燙。」

她柔聲叮囑著,伸出手來,拍掉那些餅屑。

「那我呢?」他開口問道,注視她的目光,溫柔得像是那年那月,他們在梅園院落的蝴蝶廳裡,他為她挑選珍珠的那個清晨。

「我隻備了燕兒的分,風爺倘若餓了,就請彆人招呼您吧!」她克製著,不被他眼裡的柔情動搖,維持淡漠的表情,拋下這句話後,就轉身走回櫃台。

她才剛踏進櫃台,門口就走進一個斯文俊秀的青年,手裡捧著一盅熬好的藥,才見著畫眉,連話都還沒說,就先微微紅了臉。

「柳夫人,」他走到櫃台前,鼓起勇氣喚道。「我今早起來,替妳熬了一盅藥,可助益產前,養身護胎。」

畫眉露出笑容,接過那盅藥。

「劉大夫,您太客氣了,這麼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她柔聲說著,數月以來,早已習慣,這個青年生澀卻又真誠的示好。

「呃,一點都不麻煩、不麻煩的……」那張俊秀的臉龐,像是吃了一盤辣椒般脹紅。

收了一盅藥,她也不忘回禮,笑著問道「您吃過飯了嗎?」她走出櫃台,恰巧瞧見有張空桌,便招呼著他坐下。「來,請這邊坐,今日的水芹正鮮,我做了道涼菜,劉大夫正好來嘗嘗。」她正想轉身,卻聽見他開了口。

「柳、柳夫人……畫……」他畫了幾字,還畫不出口,隻得紅著臉問「我可以喚妳畫眉嗎?」

她微微一愣。

始終在角落注視著畫眉的黑眸,聽見這句話,驀地一眯。

劉大夫深吸幾口氣,鼓起勇氣,說出在心裡壓了幾個月,此時才有勇氣說出口的話。

「一個人扶養孩子,總是辛苦。如果我……如果妳……」話才說到一半,他的就咬著牙,連發根都紅了。

隻是,話雖然沒有說完,但任誰也聽得出他的意思。

畫眉有些錯愕,沒有想到,這斯文的大夫,竟會選在此刻,在大庭廣眾下對她表露心跡。

她更沒想到,會讓夏侯寅撞見這一幕。

八年的夫妻,讓她即使沒有回頭,都能感受到,他雖沒開口,卻清晰而駭人的怒氣。

她連忙開口,想阻止這青年再說下去。

「劉大夫──」

「請讓我先說完。」他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堅持的說道。

身後的視線,如劍一般銳利。她實在擔心,真讓這青年說完,隻怕他就會當場沒命。

「您先歇歇,我去替您泡壺茶。」畫眉說得婉轉,想藉機拉開話題。

對於這個青年,她雖然無心,但也絕非沒有好感,隻是那種感情,就像對待家人般,雖無法更近一步,但也不忍心見他下不了台。

但是,他卻遲鈍得很,甚至還鼓起勇氣,握住了畫眉的手。

喀!

身後傳來清脆的聲音。

她不由得一顫,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夏侯寅徒手捏碎了杯子。

「不用了,我、我不渴。」青年深吸一口氣,深情款款的望著畫眉,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有道淩厲的視線,如獸般緊盯著他,仿佛就要撲來,將他活活撕開。

「畫……畫眉,我我我……」他結結巴巴,俊臉脹得通紅,終於鼓起了勇氣,將話問了出來。「我今天來是為了問妳,是否願意考慮跟我成親。」

她可以感覺得到,身後那桌的男人,幾乎要沒了耐性。

「劉大夫,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她擠出微笑,不願意傷了這青年。「但是,我現在實在沒辦法考慮這些事情。」

那張俊秀的臉上,先是出現失望,接著又燃起希望。「那,沒關係,我願意等!」

她實在不忍心告訴他,就算等得再久,也不會有結果。

就在這時,一個滿身是泥的工人,氣喘籲籲的跑進來,表情焦急的大嚷大叫「喂,劉大夫呢?我去他鋪子找不到人,聽人說他到這裡來了!」

「我在這裡。」青年匆匆應聲,站起身來。「怎麼了?」

「葛家的牆塌了,有五、六個人都被壓著,現場正一團亂呢!」工人叫嚷著,抓住大夫的手,就要往工地跑。「快點,彆耽擱了,有幾個昏了過去,你再不去就怕遲了!」

救人如救火,身為大夫當然不敢耽擱。他起身走了兩步,卻還惦念著她,紅著臉重複「畫眉,我可以等,我願意等。」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那工人扯著,一路拉出大門,很快就不見人影。

她愣在原地,握著被鬆開的手,隻覺得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下一瞬間,男性的體溫欺近,他的身影覆蓋了她,一隻大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動作迅捷,快得讓她無法掙紮,甚至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在眾目睽睽下,夏侯寅拉住她,就往裡頭走去。

門簾晃動,兩人的身影,同時消失在簾後。

他抓著她,頭也不回,一路往裡頭走去。

「夏──」她隻說了一個字,就立刻住了口。鳳城雖然遠在天邊,但這兒總還是在南國境內,想起賈家的權勢,她還是改了口。「風爺,請您放尊重點!」

夏侯寅卻置若罔聞,仿佛她開口警告的是彆人似的,繼續拉著她往前走。

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雖然不至於弄疼她,沒有太過蠻橫粗暴,但也強得讓她無法掙脫。緊扣在她手腕上的那隻手,骨節扭曲,與其說是人的指,其實更像獸的爪。

虎爺的手腳,斷的斷、碎的碎。

她心口抽緊,反抗的力量,瞬間都消失了。

斷的斷。

她注視著他的手。

碎的碎。

他究竟是遭遇到多麼可怕的事?

畫眉望著那隻手,任憑夏侯寅拉著,不由自主的往前走,直到兩人走進位於餐館後頭,她用來算帳的小房間裡。

他逕自關起了房門,才轉過身來,黑眸凝望著她,閃爍得像是著了火。黑袍下的每吋肌肉,都像拉滿的弓般緊繃著,像是在極力壓抑著,某種即將迸發的危險力量。

夏侯寅低下頭,靠在她耳邊,用那嘶啞的聲音,咬牙切齒的吐出每個字。

「隻要他再碰妳一次,我就殺了他。」他的胸膛,因為憤怒而起伏著,握在門框上的雙手,青筋浮起扭錯,用力得幾乎要捏碎門框。

做了八年夫妻,她見識過他各種情緒,卻從未見過,他如此憤怒失控的模樣。無論遇上任何事,他都能運籌帷幄,處處機關算儘,就連要刺傷她,逼得她死心離去,也是步步為營。

他能夠偷天換日,在賈家的監視下,仍轉走了部分資產。

他能夠在監牢中,受儘嚴刑拷打,直到所有人離開。

他能夠再起爐灶,不到一年的時間,又化身為南方各城中的神秘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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