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我不必太癡心!
我的母親有許多身分。、qΒ5。
“冰晶夫人”四個字代表著畫壇上的一個身分,也恰巧是一間具規模的畫廊名稱。它的背後有著強而有力的靠山,扶持著“冰晶夫人”畫廊在藝術界有了穩若盤石的地位與權威;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她是個知名畫家與畫商。
她也是某藝術學院的副教授。
她更是個知名廣播主持人。
但,最聳動的身分並不是以上所陳列的任何一個。她是一個男人的情婦,是那個男人給了她今日的種種成就與身分;你們會說我的母親就是人家所說的小老婆是嗎?
不不不!
她隻自稱情婦。不是小老婆,也不是什麼二奶、三奶的,她不接受“矯正”過後的稱號;情婦就是情婦,她很有自知之明。
母親的奸夫…原諒我直言無諱的粗魯…同時也是我的父親,他叫鍾紹正;一個南部建築界的大老,非常地有權有勢。那當然,否則他哪來的本事養許多老婆情婦,以及眾多兒子。
許多老婆情婦?哦喔!嘴巴彆張得那麼大。你以為我的母親任冰晶是他“唯一”的外遇嗎?一個男人…注意,一個有錢的男人一旦有外遇,就不會純情到隻有唯一,他何須“守身如玉?”出軌就出軌,已不必節製。
我的母親當然也不是“唯二”事實上我母親是鍾紹正的“唯四”目前為止“登記有案”的妻子們共有五個。鍾紹正有一個正妻、四個妾室和七個孩子,而最小的兒子目前僅有五歲。他的小妾整整小他一半歲數,才三十歲;而他的長子都三十五歲了。
這個鍾紹正真是花心不是嗎?
很難去形容這個男人,反正一般集威權於一身的闊老們,總會有理所當然的霸氣,天經地意地用錢去砸那些願意受砸的人;願打願挨之下,旁人冷眼看就好,多舌就不必了。
我要形容的女子,是我的母親任冰晶。她才真正是個奇特的女人,在我二十五年的生命中,她給了我骨血身軀。也影響我的成長與思想甚大。
可以說,我,任穎,是由任冰晶女士一手捏造成型,不能說是拷貝複製,隻是她特異獨行的價值觀與愛情觀,讓我心性長成與眾不同,完全與世間道德無涉。也許。身為一個情婦的孩子,原本就理所當然要有偏差的思想,那麼…我是該活得坦然安適。
我要說的,當然也不會是上一代的故事,而是經由上一代影響而成型的我…任穎,本身的故事。
※※※
星期六的早晨,注定了得以倒楣事件開場。
就差五十步遠的距離,太陽惡作劇似的隱於烏雲背後,豆大的雨甚至不等我踩入騎樓內,便已滂然如瀉洪而下;可憐我一身甫上市的春裝。我最喜愛的三宅一生薄外套。也好,暫當雨衣也不枉我砸了一筆銀子在上頭。
三步並兩步的,我終於狼狽卻不算淒慘地踩入辦公大樓的騎樓內,
“任穎!任穎!”
我正掏出麵紙小心地吸著臉上、發上的雨水。背後傳來急切而欣喜的叫嚷。會這麼肆無忌憚在大庭廣眾之下雞貓子鬼叫的人,通常代表沒心機,並且也代表愛現而不尊重他人有享受安靜的自由。
是的,她正是這種人,當之無愧,
高跟鞋清脆聲響已近,我擦完臉上的水分,適時露出明媚十足的笑臉迎向她…田聚芳小姐。
田聚芳大紅的唇噘成性感的o型,鮮紅蔻丹的手指習慣性地點了點我,一副令眾生傾倒的媚態“恭喜呀!你飛上枝頭了。”
飛上枝頭?這是哪個世紀的用語?我眨了眨眼,甜蜜而天真地反問她“你在說些什麼呀?”
田聚芳勾住我的手臂,往大樓內走去,旁若無人地散發她美麗的姿色,並且接受種種迷戀或妒羨的眼光。
“今天一大早,人事部飛快地公布一項人事異動。大夥湊上去看,你猜怎麼著?咱們性感、英俊、風流倜儻的樓副總竟然直接下令,指派你去當他的秘書哩!這不是飛上枝頭要叫做什麼?”
我掂掂她語氣中的尖酸。有些好笑,不過她會有這種反應叫做正常。
“我記得他不缺秘書的。”
“笨!”田聚芳愛嬌含嗔地推了我一把,這個動作使得她低胸套裝包裡住的震動,震傻了同電梯那一票男士,眼睛差點凸出來。我還真替她擔心,如果哪天那對跳出衣服外該怎麼收拾。
田聚芳滿意收效的程度,捂嘴嬌笑,細聲細氣她偎近我,很技巧地利用我遮去每一雙色眼;欲遮還露是肉彈美人最高深的修為。
電梯到了五樓,她立即代我打了卡,然後拖我進化妝室。她有話是藏不久的。而當男人很多時,賣弄風情是她唯一的要事;這是“花瓶”的生存法則。
站在鏡子前,她小心審視自己完美的妝,生怕有一點疏漏。一邊開口道“上星期他才把林小姐調走你忘了?”
是的,那時是一樁流行的小道消息,不過沒有人會覺得奇怪;林小姐早晚要走路的。人人都清楚身為企業家第三代的傑出青年們幾乎秉持“人不風流枉多金”的慣例。她們的頂頭上司更是那票二世祖中的佼佼者。那個樓副總先生風流花心的程度與放浪形骸不相上下,而他用過的女秘書全是美貌豐滿又稍有頭腦的女子;他也不忌諱讓人知道他把女秘書當點心來用。不過貨銀兩訖的原則下,他要求演什麼就要像什麼,上班時間除了能拋媚眼外,也要能做事,絕不容許有所驕恃;而下班之後立即躺在地上當蕩婦,他也會含笑接受。
這是一條公開的遊戲規則。有錢的大爺們玩得天經地義,想清高的女子們就不要靠過來,拜金的女子自掂斤兩來參與,大家玩得愉快,交易得甘心也就成了。
不過拜金女子的致命傷往往是笨到以為當了上司的枕邊人之後身分立即不同,連烏鴉也會漂成了孔雀,得意忘形了起來。公私不分是忘形的第一步。
樓公子回國接管副總一職才一年,目前已換了四個女秘書,全是那麼一回事;大家心照不宣,天天看重複戲碼上演,如同看八點檔的劇情,雖然無聊,但又舍不得放過。難得樓公子有興致話題給人咬舌根。
冷眼看待是一回事,可是如果此刻事情與我有關係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樓大少“欽點”了我?老天,我進入公司一年半,還不曾與他老兄有五十公尺以內的對視機會哩!偶爾由公司月刊上“瞻仰”到他玉照,才描繪得出他的相貌,那麼,他老兄是吃錯什麼葯了?記憶中,樓逢棠公子獵豔時會親自“麵試”三回以上才會點召與“寵幸”那我咧?走了什麼瞎運?不明白。
“我記得他手頭的名單比電話簿還厚,而且他們十樓美女窩的高級秘書,他想怕還沒一一看完吧?”我看向鏡中被雨水打去所有造型的長發,掏出梳子刷著。
田聚芳從鏡中瞄我,不掩眼中一閃而過的妒意“連吃了四道乳豬,也該改個口味找隻媚媚的貓兒來嘗嘗吧?”比喻得不倫不類。
“貓?”我輕笑。活了二十五年。唯一說過我像貓的隻有我父親。不過樓大少的女人們清一色是三十八寸豐胸、二十三寸蜂腰的國際標準,相形之下我確實不是一道大餐。
“記得今年春酒的員工聚會吧?公司請人來拍成帶子,想在以後做宣傳片呀。今年由你當司儀主持抽獎對不對?結果星期四晚上,閒著沒事的樓公子居然放了那卷帶子看,當下就決定找你當秘書了。昨天看完你的資料,今天下人事命令。唉!早知道我就是拚死也要搶當司儀了。”她用臀部撞了我一下“快點想想要撈什麼好處,彆學那些笨女人一心想當樓夫人。早知道十樓以下的女人也有機會受眷顧,我早甩掉王新洋那個肥豬了。”
王新洋是我們這一個企畫部的執行經理,能力不錯,就是好色。身為花瓶之一的田聚芳就是靠這麼點關係存活在這棟辦公大樓中。
世間什麼女人都有,各有一套生存本領。
“等我看到他本人再說吧!至於身價問題,我會先掂掂自己斤兩再去議價,彆急彆急。”
田聚芳勾住我的手“你一向聰明,是我們賣色相一族的希望。”
我與她大笑了出來,好一個希望!
在這種社會中,人人總要有一招半式去站穩自己的腳步!不不!我一點也不清高,生存才是我唯一的目標;讓自己過得好,更是最高行事原則。
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本質,理直氣壯地去做自己。田聚芳是花瓶,靠色相保飯碗,那又怎的?她坦率,她連妒意都不隱藏;人際關係中,我偏愛與這種人來往,所以也將我自己丟出道德線之外,讓他人指指點點,不諱言,在公司之中,我的評價向來不高。
因為評價不高,往往我更能看到真正人心的本質。皮相之下,精采得讓人讚歎不已;看人,也是我快樂的方式之一。而我呢,則用花癡的表相裝飾出“任穎”這個人。
我是個美麗而無腦的女人。不錯吧!
※※※
“喲,飛上枝頭了,用什麼手段呀?”
“難怪看不上方主任的心意,原來想釣的是隻大金龜呀!”
“我就說這騒蹄子總要露出狐狸本色的,她那種氣質恰恰懊是情婦的命。”
三姑六婆們在嚼舌根,並且清楚地知道那些聲音一定可以全然不漏地傳入我耳中。
是妒嗎?羨嗎?
我常愛聆聽這種閒言閒話。其實由一個人的談吐,很容易可以看入那人的內心。而這些人口誅筆伐的背後,往往以一種清高自許的姿態,動用道德的規範,去踐踏彆人的行為;但實則心中含妒。
妒什麼呢?妒那些不倫出軌的女子居然敢無視規範、不在乎言論指責地去破壞道德,而她們卻不敢,也不能;因為她們是良家婦女,四個字令她們動彈不得,根本不能有行差踏錯的時候,因為她們承擔不起後果。於是她們隻得以這種方式去發泄。
語言是可怕的東西,傷害他人並不算什麼,可怕的是你出口的字句,容易讓人將你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我向來沉默,是因我討厭無所遁形的感覺。
那廂有道德人士批評不休,這廂有花瓶一族不算太真心地來恭喜;我正等著十點上十六樓報到。
世間哪有真正的朋友?肯笑臉迎人做功夫,已是功利社會上值得感激的事。人人都爭著爬高處,真心反是一種負荷。
“任穎,上了十六樓彆忘了提拔我們呀!”
“一定一定。”我笑著,一副忘形得意樣。
“可要好好抓牢樓大少呀!至少要有銀子、車子和房子。”又一個高聲揚來。
“那是當然!”我捂嘴大笑。
“可彆太早成下堂呀!”這一個音調不太客氣。
“我相信自己本錢夠啦!”標準的花瓶自信。我擺出性感的表情回應。
哈啦沒有多久,主管召了我進去,我才終於可以收拾回假笑的麵皮,讓它正常運作。
我的主管也就是田聚芳的“中”魚…王斯洋;大魚之名隻有富家公子才配用。
在這個公司隻問能力,不問操守,要養花瓶就得付出代價;業績不好的部門,隨時有飯碗不保的可能。所以王斯洋算是不錯的了。
“坐。”他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