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時刻!
姬向晚發現自己似乎是個很沒主見的人。qb5c0\\以前養在深閨,與長輩應對,與表兄談書論辭,都被稱讚著舉止有度、進退得體,甚至前來教授她婦德之學的王大姑也頻頻說她學得又快又好,更是舉一反三,將來必定是個卓絕的主母,不會輕易讓伴婦給左右了持家之權。因此她一直以為她夠自主,也夠堅定…但是,庸庸碌碌了數日下來,她發現自己不是意誌堅定的人。
彬者換個方式來說,再怎麼堅定的人,也會在湛無拘的纏磨下,再也不知“堅持”為何物。
貶不會是銀兩被抓的關係呢?身無分文的她,再也不知該如何對他嚴辭以對;更何況,對他斥喝任何難聽的話也沒有用。原本她以為當她再也不是他口中的“飯主”之後,沒有利用價值之下,必定會順遂了她分道揚鑣的心願。但並不,他硬拉著她權充起小販,煞有其事地賣起粗食來。這要是傳回爹娘耳中,她還有臉做人嗎?一個閨女扮起男裝拋頭露麵已是不該,更彆說當起販夫走卒沿街吆喝了。
懊羞人…
“來喔!來喔!懊吃的荷包白飯,獨門秘方,香傳千裡,姑娘吃了膚白似雪、美麗十倍;公子爺吃了疏筋活血、解毒清肺。還有咱的杏仁茶,一解渴、二舒心、三如春雷驚蟄起、四解愁眉、五勾唇邊、六六大順旺手氣,恭喜發財,銀子纏腰數百袋,杏仁茶再一盞來…”吆喝出心得,湛無拘愈念愈順口,七拚八湊出順口溜,清亮的聲音加上討喜含笑的娃兒臉,數日來客人隻多不少。
沒見過這種為了賺兩三文錢諂媚至此的人。逢男客直呼大老板,逢女客便喚美姑娘、俏大嬸的,讓每個來此光顧的苦力、凡婦們皆笑著離開。連在附近擺攤的小販們也時常過來喝茶買荷包飯,甚至與湛無拘稱兄道弟了起來。
“湛老弟,瞧你性子這麼外放,怎麼你家小弟反而連見人也羞?”對麵賣童玩的老江一邊吃著荷葉白飯,一邊好奇地問著。
湛無拘舀了一碗否仁茶到老江手上,回身看了下悶在一角顧爐火的姬向晚“她呀,怕生嘛。不過廚藝還真沒話說,要不是借住在寺裡,不方便煮葷食,她還有幾手絕活哩。瞧,光是荷包白飯這種看似簡單的東西,可不是人人做得出香噴噴的味道呢!”
“是呀,是呀,我家婆娘還直要我問你們討教秘方哩。”老江笑著又接過一份荷包飯。打量著姬向晚的側臉,忍不住道:“哎!長得實在俊俏,莫怪天天有年輕姑娘在這邊走來走去。”
湛無拘不以為然道“她們是在看我啦!”擺出個最帥的姿勢,對老江拋了個媚眼。
“少自吹自擂了,真是馬不知臉長。”跟著娘親出來買菜的阿華嬌蠻地輕呼了聲。一雙眼滴溜溜地轉在姬向晚身上。
湛無拘揮揮手。
“馬之所以不知臉長是因為它的臉根本不長。今兒個要買幾份荷包飯呀,阿華美女?”
阿華不理他,徑自嬌呼著縮在後麵的姬向晚“小扮,幫我包一份荷包飯。”
姬向晚暗自抖著雞皮吃瘩,硬是來個裝嚨作啞。
湛無拘包了一份給阿華道“彆妄想了,我家小弟還沒到迷戀女色的年紀,你叫上一百次也沒用。”
“真是不解風情。”阿華跺跺腳,再依戀地看了兩眼,發現蹲在灶邊的俊俏小扮當真依然不為所動,隻好走人了,明日再來努力不懈。
老江放下了飯錢,正想回去自己的攤子工作,不料幾匹橫行的快馬差點沒將他踩成肉泥;要不是湛無拘拉得快,老江若是沒被給踩死,也會被鞭子揮出見骨的血痕。他整個人幾乎是被拉扯坐上攤子,才免去一場災難。
“沒事吧?”湛無拘望向那些狂笑而去的人,微撇了唇角,將老江拍回神。
“嘖!又是那些人!”老江驚魂未定地低咒。
“怎麼?你認得?”
“他們是揚州四虎,橫行鄉裡不說,更是四處找人打架想出名。上個月招搖著說要去虔州挑鬼幫,我們還巴望著他們就這麼給殺了哩,沒想到老天不長眼。我看那鬼幫是被洗劫一空了。”老江在揚州討營生二十多年,加上與說書的混得熟透,江湖事風聞了不少。
湛無拘掏掏耳朵“是我太孤陋寡聞還是怎的?我沒聽過揚州四虎,也不知道鬼幫是何方神聖。說來給小弟長個見識如何?”
“其實當真要算起來,這些人隻是江湖上上不了台麵的貨色,但哪一個沒沒無聞的江湖人不是這麼開始的呢?每年的武林大會沒他們參與的分,挑高手過招出名,彆給人打死就萬幸了,隻能互相找些小角色廝殺,順便劫些銀兩過日子。”
姬向晚忍不住被吸引了過來,好奇地問“為什麼要劫人銀兩呢?”
老江不屑道“你們看那些江湖人高來高去,每天不是忙著練功,就是找人打殺,誰聽說過這些人在工作的?除了自家有產業的大幫派、大世家之外,其它獨行俠,或揚州四虎這類的人,不是找賊領賞銀,便是洗劫被他們打敗的人了。端看他們自詡是大俠或惡霸了。”
湛無拘恍然大悟道“對嘛,我就一直在猜這些江湖人身上是不是都有一個聚寶盆,否則鎮日遊手好閒,銀子能打哪來?原來是這樣呀。”
由於老江的攤子來了幾名客人,他忙著回去招呼,沒空說書,留下各自沉思的兩人。
姬向晚低頭看著攤子,想著自己數日來努力的工作,就為了賺取幾兩銀子的利潤,雖辛苦,但腳踏實地。再想到表哥闖蕩江湖五、六年來,將逐漸家道中落的方家領入了另一番興盛的局麵。
方家原本與姬家相同是收租的地主,稱不上大富大貴,總也算有傭仆可使喚的康裕人家。然而才五、六年的時間,已是不同局麵了,如今浮望山莊成了濟南第一名莊,產業遍布水陸運輸、錢莊鏢局,養了一批拳師壯大其陣容,連官府也要敬上三分;財富∑力累積之神速,教人瞠目。再也不是姬家可比擬的大戶人家。
這些光鮮亮麗的表象,是怎麼形成的呢?莫非也是從見不得光的打劫開始?
不…可能吧!畢竟表哥是人人稱道的少年俠客,豈會以不入流的手段賺取財富?應該還有彆的方式來壯大自己吧?但…怎麼樣的“壯大”法呢?
“你做什麼一臉沉重?”湛無拘研究她表情好久了。
她忙低垂下臉,不想回答。
“今天賣得也差不多了,晚上咱們找樂子去。”
“彆找我,我隻想早點歇息。”他每晚總會失蹤一段時間,直到她昏昏欲睡時才歸門。不願深想自己為何夜夜等到他歸來才能放心沉睡,或許是人生地不熟的關係吧。但那不表示她願意陪他夜遊。
“小姬,彆這樣嘛!今晚肯定有好玩的,所以找才找你看熱鬨呀!”湛無拘又施展著他的無敵纏功。
姬向晚見有一名男子站定在攤子前,為了躲開湛無拘無所不在的磨功,她破例地招呼客人。
“請問客倌要些什麼?”
“還會有什麼?不是杏仁茶就是白飯了。”湛無拘雙手擱在攤子上,不意將她困在雙臂的範圍中。一雙靈黠的眼直直望入對方寒漠如冰潭的眼中。感覺到濃濃的不屑正向他激射而來。
“你正經些!”她略感局促地想掙開他手,撥掉這種不合宜的舉措,但卻隻落了個徒勞。一方麵也感覺到這位客人似乎不是尋常人,不免正視了一眼。是個穿錦著綢的英俊鮑子,有尊貴的氣勢且傲氣淩人。
那雙直揪著人看的眼,令人好不舒服。因著這分不適,致使她沒再努力於掙脫湛無拘,反倒從他的氣息包圍中汲取源源不絕的安全感。
“你是誰?”冰冷男子開口直指湛無拘。
“喝!我都還沒問你是誰哩。這裡是做生意的地方,不買茶買飯也成,一個回答十兩銀子。”湛無拘伸出手,來個獅子大開口。
一枚銀光飛過,“喀”地一聲,嵌牢在攤子旁的木柱中,十兩銀子已付訖。
輕呼聲來自姬向晚的檀口,她並不常開這種眼界,對雜技很容易歎為觀止。
湛無拘輕抬左手,先將她的小手拉起手掌朝上呈拱狀,再以兩指微叩了下木柱,就見十兩銀子乖乖地落在她小手中。
“小弟姓湛,湛無拘。”漫不經心地舀了了碗杏仁茶丟過去“你又是誰?”
杏仁茶未滴分毫地落人冰冷男子手中,原本七情不動的臉上忽地揚起幾分詫然。杏仁茶在冒煙。前一刻因為燙熱而冒煙,而眨眼間,卻是因為凝結成冰而冒煙。男子暗自施功,杏仁茶複又熱燙,他一口飲下,回道“秋冰原。”將空碗丟回,在碗未飛入湛無拘的手中時,忽而化為梅花般的碎片,形成暗器攻向他門麵而來。
“哇!懊可怕!”湛無拘像是雜亂無章地閃躲,摟抱起姬向晚左跳右跳,驚得她摟緊他頸項低呼不已。
那名自稱秋冰原的男子臉色一沉,轉身離開。心思難以揣測,心情卻知是不悅的波動,畢竟是一臉寒霜。
湛無拘才不理會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男人,也不讓姬向晚知道危機已除,徑自玩上了癮,竟這麼攤子也不守,扛抱著輕盈的佳人蹦跳而去。哪還理會得了街上行人的側目以對?
哭笑不得的姬向晚悲慘地發現,這人,這瘋狂的人定然不知節製為何物;也分不清正事與雜事之間的輕重。當他想扛著一袋物品在街上發癲時,權充“物品”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麵孔深深埋在他頸窩,紡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出來見人。
老天爺!如果湛無拘還有更多突如其來的癩狂舉動,她想,她已能處變不驚了。
※
她討厭江湖人,因此她不會成為江湖人,更何況她半點武功也無,想成為江湖上的是非人,簡直是作夢。
姬向晚無助地抓著湛無拘的衣袖,生怕在暗不見五指的深夜樹林中跌跤或遇上剛自冬眠裡醒來、無比饑餓的野獸蛇蟲什麼的。
為什麼?為什麼她必須在該睡覺的時刻,卻身在樹林中擔心東、擔心西的?
“湛無拘…”
“叫我小湛。”他附在她耳邊堅持著。
“好吧,小湛。我們到底來這裡做什麼?”已經放棄與他計較稱謂這種芝麻小事了。如果堅持要計較下去,隻怕會瞎纏到忘了令夕是何夕;她非常能體會那種不著邊際的無力感,並且不打算再麵對。
“看戲呀。”
“看什麼戲?”她忍住翻白眼的。由於天色墨黑隻好接受他毛手毛腳的扶持,天曉得為何她得忍受這些,但因為怕極了他的纏勁,最後總會依了他。
就像小湛老是掛在唇上的“打不過他,就加入他”的無賴渾話一般,她彆無選擇。
“哎喲!”被一條橫生的樹枝拌了腿,她差點五體投地。幸而始終護在她腰間的手臂適時地發揮作用。
“小心些。”湛無拘沒啥誠意地吩咐。
“這種不見五指的情況下,我能小心些什麼?”她咬牙問。
“彆惱,就快到了,二裡外有人在打鬥喔,聽到了嗎?”他一把抱起她。
她驚叫掙紮“放開我,不許再抱我…”每當他有這動作就代表著接下來不會有好事。這已不是男女授受不親的小問題了,而是…
“呀!彆又來了!”
丙然,他足下一蹬,便以輕功在枝啞間穿梭。嚇得她緊閉雙眼,死摟住他,生怕一不小心跌個粉身碎骨。怎麼有人可以在背負另一人時,仍可步履輕盈,甚至在飛縱間不發出半點聲響?湛無拘到底是什麼人?
無賴的食客、討喜的小販、多管閒事的無聊人,以及…不可理喻的大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