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麵甚至不少人的本金還是借的,有些是為了湊夠一個整數,有些是想拉著親戚掙錢。
總而言之,十九戶背後,能牽連好幾十家。
隻要一想到這些人拿不到錢,不知道會用什麼手段來對付自己,王父就有種恨不得現在去買農藥,一家子整整齊齊的死了好過被人打死。
對,買農藥。
王父心裡燃起一股希望,總之是個死,他不想死的痛苦。一家子都喝,黃泉路上也不孤單。
小兒子不行,王父在癲狂中保留了一點理智,讓小兒子去找美腰。有美腰幫扶,好歹給王家留個香火
王父抱著必死的決心,被王母一巴掌打斷。
這個賢惠麻利了一輩子的女人,第一次體現了骨子裡的狠勁。
“咱們憑啥死上頭那麼多人都跑了不死,下麵還有多少個小會頭,大家都塌了窟窿,憑啥
咱們就得去死”
她牙一咬咱們也跑”
一家人都望向她,王母臉上透著堅毅“咱們跑,先躲在城裡。等回頭事情都發出來,看情況再說怎麼辦。”
“這麼多家,又不是咱們坑害的,咱們自己也賠了大幾千,比他們誰家都多。憑啥這些窟窿全在咱一家人身上他們要有本事就去找大會頭,把人找到,讓對方把錢吐出來。不然就自認倒黴”
“咱跑,要事情不大,咱們就認罰。要事情大,咱們就走。”
王母此刻無比冷靜的盤算著出路“我給美腰打電話,讓她儘可能的多準備錢,實在不行,咱也不能所有都賠,得讓公家評個理。”
王母這樣說,一家人終於冷靜下來。
大兒媳吳小月還在掙紮“那我娘家”
王母一個眼神,吳小月不敢說話了。
一家人都默契的不再提吳小月的娘家,吳小月糾結半晌,最後卻隻能灰溜溜的跟著收拾東西。
她給娘家闖下這麼大的簍子,就算是這次婆家把窟窿全補上,娘家她也回不去了。
吳小月不知道前路如何,機械的收東西,聽著男人指揮自己乾啥。
王母心裡好受了一點,在這家庭風雨飄搖的關鍵時刻,她苦中作樂的想,之前大兒媳一直不受教,總是拿著美腰說事,連孫子都不願意給她生。
這下好了,娘家她回不去了,往後不論如何,這個大兒媳算是拿在手裡了。
王家人連夜收拾了東西,大件的不敢拿,隻敢把家裡值錢的拿上,幾個人各自都帶了兩身衣裳,趁著天黑摸出村子進了城。
此後幾天,小河村就再沒見過王家人出門。
正當他們都疑惑時候,七裡莊出了事。
標會的大本營可以說就在七裡莊,有兩個大會頭都是七裡莊的人,也因此,七裡莊幾乎是家家投錢。
眼看著有一批人的利錢到了該結的日子,村民找上門,卻發現大會頭跑了,小會頭也跑了兩個。這四家人,有一家是全家一起跑的,還有三家,要麼是帶上父母跑路留下妻兒,要麼是帶上老婆孩子丟下父母。
全家一起跑那個最先被人發覺,等到撬開門進去,裡麵家具擺設都在,就是人不在家,灶台甚至都落了一層不薄的灰。可見是已經跑了好些天了。
眾人趕緊去找另外幾家,被留下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男人兒子是欠了債跑的,隻說是去外地或者進城去乾什麼事了。
有人不死心,按照說法去找人,找了一整天,到傍晚回來,才對等了一天的村民說沒找到。這下幾乎是實錘這些人跑了,一時之間七裡莊亂做一團。
圍著這幾戶人家,有人在的這三家就逼問錢在哪兒,問不出來就在屋裡翻,翻到最後,乾脆搶著把這家的值錢東西都拿走。沒人的那家則是跳過了中間步驟,直接開始搶。
一邊搶一邊砸,也不知道是誰放了一把火,瘋瘋癲癲在外麵要這幾家給自己陪葬。
村裡還沒到期的那些人也跟著去找自己的會頭,沒跑的會頭算是倒了黴,被逼著要錢。村民們都說不要利息,隻要把本金還回來。
可不管是利息還是本金,他哪兒能拿得出來
麵對從自己手裡拿錢的正主,有人跪下求會頭給錢,有人則是揮舞著拳頭上去要。
從開始的劍拔弩張,到後來的打成一團。縣城的公安來了十幾個都沒刹住,最後隻能拿了搶來,對著天放幾槍,勉強把人分開。
人是分開了,可小會頭死了兩個,一個是扛不住打,自己喝藥了,還有一個是活活被人打死。
公安犯了難,打人幾乎全村有份,實在找不到誰打死的人。還有幾家房子被點了,他們到的時候都燒乾淨了,那幾家還有人在的抱著他們大腿哭,老人哭,女人哭,小孩哭。
正當他們焦灼的時候,彆的村子也開始了。
公安四處滅火,後來沒辦法隻能申請調令,市裡派了一個支隊來。
炎熱的六月,到處都像是火海。
小河村發現的不算晚,可等他們發現時候,王家人已經跑了,還是舉家逃跑。村裡人進了王家,王家隻有一個老太太在,問她彆人去哪兒,王老太太就說不知道,隻知道兒媳把鑰匙給她了。
小河村的人這會兒都反應過來,一個個也都如墜冰窟。
王家被搶了,王家被砸了,王家的房子被人一把點了。
可有什麼用
錢回不來了啊
趙換娣心驚肉跳的看了一場,王家的房子被烈火燒的架子都塌了。火熱的光映在人臉上,不見笑容,隻見瘋狂。
她回到家撫著胸口,拿起水瓢灌了幾口,像是要澆滅剛才看到的瘋狂之火。
元德發進了門,她趕緊迎上去,以前的小心翼翼再次回到她臉上。
“他爹,人找到了沒”
元德發鬆口氣“找到了。”
趙換娣那顆心終於放下來,又急急問道“那對方沒說啥時候能把本金退出來咱不要利錢,隻要本金。”
元德發也拿起水瓢喝了一口“說是在外頭放貸呢,明天就收回來,讓明天帶著收條去拿錢。”
趙換娣“那”
元德發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打斷道“有人在他家外頭盯著呢,房子周圍都有人看,跑不了。”
趙換娣慶幸萬分,慶幸自己當初沒有投標會,而是投了抬會。
標會是大會頭捏著所有錢,你看,一跑就誰也找不到。
抬會就方便了,是他們自己拿著,多保險。
那股子驚慌勁過去,趙換娣忍不住心裡的傾訴欲,開始絮絮叨叨說自己做法多明智,要是投了標會,現在都不敢想會是什麼下場。
元德發不想聽,惡聲惡氣的說要睡下,趙換娣瑟縮一下,也老老實實的不說話了。
她曉得丈夫現在看見自己就煩,她心裡不服氣,卻也不敢再像前些天那樣硬氣。
她躺在床上,告訴自己,明早就好了,拿到錢就好了。
抬會畢竟還沒人跑,她穩著呢。不論怎樣,這幾個月拿在手裡的錢是實打實的,就是擔驚受怕了一點。
結果第二天,元德發趕了個大早去,傍晚才回來。
身上全是土,滿頭滿臉的土坷垃,神情是心死之後的一片空茫。
“人跑了。”
他在外頭等到十點都沒見人出來,跟彆人一塊撞開門,結果看到了這家人在屋裡挖的地道。對方顯然是早就預估到這一天,那地道裡的都是舊土,一看就是挖好之後放了好幾個月。順著地道往外,能直接到河沿上。
那家人肯定是從地道跑出來,又沿著河邊往外頭去了。
趙換娣啊了一聲,什麼話也沒說出來就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暈過去之前,她唯一的念頭是。
自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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