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芽!
十歲的小粉娃,像顆膨鬆鬆、熱呼呼的白軟包子,圓潤有彈性的雙腮總在練完武之後像撲了層薄薄胭脂般,白裡透紅的,看起來可口極了。全\本小\說網
一柄薄利匕首斜係在小粉娃的腰間,小巧武靴踩著輕功,支撐著略顯豐腴卻不笨重的軟軟嬌軀飛竄在花圃內的「井」字小石。
「小陽笨師弟!追不到!追不到!」跑跑胞,還不忘回頭朝遠遠落在身後狼狽喘氣的男孩挑釁,兩指勾住唇角,一扯,做出爆笑鬼臉,粉舌一吐一收,明擺著給他下馬威,然後很不淑女地擦腰狂笑,繼續邁步飛奔。
「臭小師姊!有膽停下來再陪我練一套劍法——」很喘很喘的聲音用儘最後一絲真氣仰天長嘯,聽起來卻很像悲鳴。
「誰理你呀!我要去找小遲哥了!不陪你浪費時間!」
「臭小師姊!你又找他——」
咻咻,包子軟軀消失在綠葉繁繁間,帶著身後一長串的落敗咒罵及「下回我非把你打成破包子」的無用威脅,小粉娃樂歪了,向來在拳腳劍法上全輸給小陽笨師弟,獨獨這項輕功草上飛就是讓小陽笨師弟望塵莫及,隻能捶胸頓足地目送她大姑娘飛遠。
輕功,真可謂是武林第一絕學,連三十六計中都將「走」給視為上策,哈哈,隻要這項功夫練得爐火純青,天底下還有什麼拳法招式可以傷她一根寒毛咧?
係成辮子的黑緞長發在她腦後迎風飛舞,伴隨著張狂的嬌笑聲,笑歸笑,小粉娃可沒忘記自己前些日子才扛起來的護師工作,腳步沒停,準備上工去。
十歲,還是個娃兒,要是用來當童奴是綽綽有餘,但要拿來當護師,似乎還嫌不夠火候,可是她跟爹爹一塊賣到梅莊,梅莊自是不做賠錢生意,讓一個已經能洗衣拖地的小娃兒還賴在莊裡無所事事,光吃閒飯,成天跟著三主子纏來膩去,不過在管事準備讓她學著奴仆分內工作之際,有人卻替她擋了下來。
「無妨,雖然還小,但讓娃兒跟著我邊練邊學,也好過鎮日無事,我瞧娃兒的拳腳俐落,跟著我行商談生意,算是……護我這奸商的生命安全吧。」
那時,大男孩在他大哥麵前保薦她擔任他的貼身護師,雖換來他大哥蹙眉不悅——他不放心將愛弟的性命交到一個侞臭未乾的小娃兒手上——但他也無法拒絕三弟提出來的要求,因為大男孩幾乎不曾要求過任何事,沒理由頭一回的要求就被做哥哥的打回票。於是,他大哥很勉強很勉強地點頭同意,隻是附加但書,若大男孩受到絲毫傷害,他會拿出當家主子的威嚴,將小粉娃給撤換掉。
對此,大男孩隻說了一句「我信她能做得到」,讓小粉娃心裡甜甜暖暖的,因他對她的信任。
他的信任,她不想辜負。
生平頭一回被人如此看重,甚至將自己的安危全交付給她,擔子很重,卻讓她充滿欣喜。
愉悅的心情讓她步履更輕快,不一會見工夫便飛奔至菊花園圃裡,找著了大男孩的身影。
她正值發育快速的年歲,可怎麼努力也比不上大男孩怞高長壯的速度,短短幾年大男孩已經長到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構得著的頎長身高,像伸長了手臂也觸摸不到的蒼穹一樣,好高好高。
小粉娃討厭兩人之間越來越遠的無形距離,不理會他正微彎著身軀,將注意力全投注在一朵火紅似焰的赭菊,她靈巧地踩過圍欄,朝他背脊飛撲過去,瞬間拉近兩人的距離。
「小遲哥——」包子身軀服服帖帖地整個嵌合在他背後。
喀!
怪異的骨頭移位聲很清脆地自大男孩腰乾間傳來,小粉娃明顯地感覺到雙臂緊攀的男軀僵硬不動。
「小遲哥?」她偏頭看他。剛剛那聲「喀」是什麼聲音?
大男孩雙眸緊閉,好似在忍耐痛楚,半晌,才發出壓抑疼痛的淺笑。「娃兒,下來再說。」一字字都像咬牙。
她聽出他聲音的不對勁,沒多說什麼,趕緊滑下他的背,而大男孩隻是維持著彎腰的姿勢,直到另一聲「喀」響起,他才挺直了身,臉上的痛苦稍稍緩和。
抬眼就瞧見小粉娃站離他有些遠,一張小臉上寫滿了好像明白自己做錯事,卻又不清楚自己做錯了什麼的窘困,茫然無助地覷著他。
「過來些。」他向她招手。
「你要罰我嗎?」她戒備地問。
「罰你什麼?沒的事。」隻是要同她說,以後彆毫無預警地撲到男人身上,一方麵是這種撲法很容易害人折傷腰,另一方麵是……她已經不再是小女孩,該學著些男女之彆。
「爹說,主子一拉下臉,就是要罰人,可你罰我之前,要同我說,我做錯了什麼。」她還是很謹慎,黑靈靈的眸眨也不眨地瞅著他,好似想看出他要怎麼處罰她,她好趕快想些應對之策。
「我不罰人的。」他保證。
「可是你的臉色……」不像平常的小遲哥,她低聲嘟囔。
「我閃到腰了。」對一個年輕的男人而言,閃到腰是種羞辱。
「嗄?」小粉娃瞠目結舌。
「很疼。」大男孩在她麵前也沒打算強撐什麼尊嚴,坦承道。
「是因為我——」罪魁禍首指著自個兒,算來還有些自知之明。
大男孩點點頭,右手掌輕撫著仍泛疼的龍骨。
「小遲哥,對不起……」
「沒什麼大礙,隻是彆有下回了。」她現在還小,重量還不至於壓斷人,要是再長高些、養胖點,那可不僅是害他閃著了腰。
再者……她還是個沒發育的孩子,撲抱著他自然不會引發任何遐思,一旦粉娃變成了姑娘,這樣的貼合……
大男孩中斷了自己的思緒,一張俊秀的臉龐竟是微微紅了。
「小遲哥,你在想什麼?」臉好紅,是被太陽曬的嗎?小粉娃撥了空,抬頭瞥向天際,上頭烏雲密布,看來等會兒會有場大雷雨,連絲日光都透不下來,哪來的烈陽?
「沒、沒什麼。」他窘然地低下頭,突然覺得自己很邪惡。「我在想這次的菊開得很好,看來必能替梅莊攢筆進帳了。」他將話題導向正經。
「哦。」
「一年一度壽客君子的評選菊宴就要到來,梅莊年年以白菊奪冠,今年,我想以較珍貴少見的紅菊『菊焰』參加評選。」談到菊,大男孩才稍稍恢複了平日的溫文自若。
菊的色澤以金黃最常見,白、紫其次,紅最稀少。
小粉娃的視線由菊圃裡的紅菊移到他臉上,她倒覺得他的赧顏看起來比紅菊還要好看、還要鮮豔哩,滿園的紅菊反而吸引不了她太大的興致。
「到時你得同我一塊去。」
「我?」她雖然常賴著他,但可不曾陪他出府。
「你忘了?你現在可是梅莊護師,要貼身保護我的安全。」大男孩輕笑提醒,沉穩的嗓音再道「眾菊商共同舉行的壽客君子評選幾乎等於決定了今年哪家花商的菊種會賣得最好,名與利,相輔相成,奪冠的菊株叫價千萬兩也不為過,對於梅莊的菊,我有絕對的自信再奪下今年的壽客君子,可惜……」
「會招人眼紅。」她接話。這種見不得彆人好的嫉妒心是人的天性,隻是有些人會隱藏得極好,有些人卻不懂得沉斂,進而使出令人發指的小人招數。
「沒錯,可能有人會來盜菊,也可能用任何一種方式來毀掉梅莊的菊花,我會儘力保護菊株,沒空理會自己的安危。」
「沒關係,小遲哥,你的安危就交給我!」柔荑朝胸前使勁一拍,肉擊聲可響亮了,岔氣猛咳是她逞英雄的下場。
「我相信咱們的娃兒護師定能完成使命,保我寒毛不傷。」老實說,大男孩還挺會哄孩子的,懂得適時地捧捧人。
小粉娃咧嘴而笑,露出前幾天被那個不懂何謂輕重及手下留情的小陽笨師弟給一拳打斷的缺損門牙,彎彎的笑眸可水燦極了。
「小遲哥和小陽笨師弟果然是不同類型的人!他隻會說我笨,說我一定會出糗,說不定遇到事情隻會哇哇大哭,再不然就是轉身逃跑,他等著看我被大當家給撤職,還說你真不怕死,敢推舉我當貼身護師——哼!嘴臭死了。」哪像小遲哥,又信任她又支持她又鼓勵她,好感動噢!
小粉娃說到激動處,還不忘小掌成扇地在輕皺的鼻前揚呀揚,好像小陽笨師弟那番詛咒人的臭話正在鼻翼前飄散。
「我跟你說,他最壞了,每次我一說你好,他就愛同我唱反調,和你比起來,我最討厭他了!」
大男孩笑意轉淺。
才不過十歲的小粉娃哪懂得分辨什麼喜歡或討厭,她成天將他與小陽笨師弟掛在嘴上,表示他們兩人都在她的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無論說誰比誰好、誰又待她貼心,都不代表著她真正給了誰多一些的注意。他隻不過是正巧與小陽笨師弟相比,勝他一些溫柔、贏他一些關心,但小陽笨師弟與其他人相較,恐怕也是勝過其他人許許多多,在她心中依舊是獨一無二的小陽笨師弟,就像他是小遲哥一樣。
況且她與小陽笨師弟年歲相仿,自然也談得來,感情親昵得很。
沒來由的,大男孩覺得心有些沉,甚至發現每每聽到她提起小陽笨師弟的時候,總讓他的胸口窒悶刺疼……
他不形於色,隻是淡笑地聽著她數落小陽笨師弟的壞話,多希望那麼悅耳俏皮的話能右耳入,左耳出……
強迫自己分心於菊株上,胭脂色澤的花辦細細長長,帶著菊特有的香氣。他走在前,她也踩著大步跟上,似乎沒察覺到自己的話題引不起大男孩的全神貫注,仍興致高昂地說著今早與小陽笨師弟的練功點滴,而他也沒打斷她,隻是仔細瞧著菊株的生長狀況,但心緒不同於以往的平靜。
「三當家。」
打斷她唧唧咕咕的人是梅莊管事。
大男孩轉身覷向梅莊管事遞上來的帳冊,心思轉移。
小粉娃識趣地閉嘴,在一旁瞧著大男孩和梅莊管事談著她聽也聽不懂的商業經,而且他們談好久,久到她都想打個盹先。
她逕自坐在菊圃邊架設的矮木圍柵,與一團火紅的菊焰眼鼻相對,抬頭瞟瞟大男孩,又百般無趣地凝回菊辦。
小遲哥挑不出什麼缺點,若真要算,大概隻有這時專注在養菊生意上的他吧?
認真、專心;心無旁騖,除了菊,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
這樣的他,總是無暇回頭看她,有時正忙之際,好幾個時辰全埋首帳冊,嘴裡談的都是菊呀菊的……
她討厭這樣的小遲哥,不,這時的他,不是小遲哥,而是主子。
是了,隻有主子才會用這樣的態度對人,隻有主子才會說著她不懂的話,那個背對著她的人,不是小遲哥。
心思一轉,小粉娃心情恁好。好的他是「小遲哥」,不好的他是「主子」,她喜歡小遲哥,用不著喜歡主子,那麼主子討人厭的行為舉止也不在她的注意範圍之中羅!她為自己歸納出兩種身分的分野而感到欣喜若狂,忍不住咯咯直笑,柔荑撫摸著那株紅菊,嘀嘀咕咕地跟它分享著自己的聰黠。
「主子和你的小遲哥根本是同一個人,你在欺騙自己。」
隔日,小粉娃興匆匆地告訴小陽笨師弟這個結論時,那個嘴臭的家夥卻隻是挑了挑眉,用眼角餘光覷了她一下,然後不戚興趣地懶懶回道,雙手忙碌地擦拭他心愛的龍吟劍。
樹蔭底下,一站一坐的身影為這話題而大眼瞪小眼。
「不一樣!」小粉娃堅持道。
「哪裡不一樣?是啦,小遲哥是三個字,主子是兩個字,算算的確不太一樣,但又如何?小遲哥是梅莊三當家,是主子,你以為你用這種蠢方法就能掩蓋事實噢?說你蠢,你還真不辜負這個蠢字。」見小粉娃緊握著拳,他仰起下巴,「怎麼,想打架呀?!」
小粉娃拳頭一揮,招呼在小陽師弟的右眼,她向來都是先出拳才出聲「對!打你!」
「哇哇,小人先動手!」小陽師弟捂住右眼痛叫,另一隻手舉起劍抵擋她的下一波攻勢。
「臭小陽笨師弟,你胡說什麼!」小粉娃不知怎麼著,火氣十足,也不怕那柄在日芒下閃著寒光的利劍,拳腳又揮動攻上,反倒是手上握有凶器的小陽師弟擔心利劍無眼誤傷了她,隻能節節敗退,任她的拳頭全落在他背上。
「我說你小人先動手!」
「不是這句!小遲哥是小遲哥,臭主子是臭主子,不一樣!」她才不在意被他指控為小人。
「本來就是!笨娃兒,老想些自欺欺人的笨念頭,你以為你這樣天真就真能讓他變成兩個人,喜歡的那個叫小遲哥,討厭的那個叫主子嗎?!這樣也改變不了咱們是下人的事實!」緊抱著腦袋,小陽師弟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叫我小師姊!」小巧武靴踩著泥,不客氣地在他衣衫上烙幾個足印。
「你年紀比我小,憑什麼!唔——」才抬頭,武靴底就踩上他的臉。
「憑我比你早拜師!」叮叮咚咚的拳雨不歇,小陽師弟左逃右竄就是比不上她的輕功快,瞧她個頭嬌小,拳力可不含糊,每一回攻擊都是紮實有勁。「我的小遲哥和臭主子不一樣,他身上很香很香,而且他不罵人,從不!」
「大當家、二當家和四當家身上也不臭呀!」哎呀,好疼!
「不一樣!才不一樣!」
最後一腳要再踹上那處師父曾教過「隻有男人才有的弱點」,小陽師弟見苗頭不對,在小武靴快踢著他的命根子之際,舉臂攀上樹啞,重喝一聲,俐落地翻身上樹。
小粉娃收勢不及,前傾的包子身軀重重撞上粗壯樹乾,然後,一動也不動地滑了下來——那張包子臉仍貼在樹乾上。
「笨娃兒!」小陽師弟急忙跳下樹來扶起她,卻見她那原先就不挺俏的鼻下正流著兩管鮮紅醒目的血。「你沒事吧?!」他抓著自己的衣襟替她擦血,但每抹一回,就會湧出更多的腥紅,他隻得心急地橫抱起她,要趕快帶她去找大夫。
小粉娃痛得隻能蹙眉閉目,半晌說不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