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_玻璃娃娃_思兔閱讀 

第十章(1 / 2)

玻璃娃娃!

汪夢婷怔怔地坐在鋼琴前,雙手放在琴鍵上,眼光卻直直向前,彷佛正凝望著遙不可及的遠方。。qb五、

她就這樣坐在鋼琴前大半天,修長的手指沒有敲出任何一個音符。

她的父親與三個哥哥隻能在一旁悄悄窺視她的動靜,卻想不出任何勸慰她的言語。

在她奔回娘家的那一晚,他們見到她失神崩潰的模樣,完全不知所措。

不論他們如何循循善誘,她就是不肯說出怎麼回事,隻輕聲下一句要和季海平離婚。

汪家三兄弟馬上聯想到是季海平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憤慨難抑地卷起袖子就要上季家理論。

是汪夢婷阻止了他們。

“不,不是海平的錯,是我們不適合——隻是這樣而已。”她明眸帶淚,央求他們彆再讓她為難。她不讓他們找季家的人理論,對季家人也避不見麵。

季風華曾打電話指名找她,杉本惠也曾表示要親自前來拜訪,但她一律委婉推拒。

而那個應該是事件男主角的季海平卻什麼也沒做。當汪家三兄弟憤而找上盛華時,才發現他竟然躲到美國出差了。

三兄弟頓時泄了氣,除了笨拙而言以不及義地安慰妹妹外,也想不出其它辦法;

江海淵則是頻頻長籲短歎,痛責自己令女兒陷入如此境地。

天崩地裂之後,便是完全的沉寂。

汪夢婷不言不語、不哭不笑,鎮日坐在那架自小伴她長大的鋼琴前發呆。

最讓他們心痛的是,她連琴也不彈了。

從前不論她心情高昂或低落、快樂或感傷,彈琴總是她抒發情緒的最佳良方;

但這段日子以來,連一個音符也沒自她指下流瀉。

他們再也無法忍受她的沉靜,隻得請她最好的朋友來勸慰她。

丁宜和一回國,便應邀來到汪家。麵對汪夢婷的父兄們充滿懇求的眼神,她隻能苦笑。

她輕悄地拾級而上,來到汪夢婷的琴室。

一看到多日未見的汪夢婷,她的心便猛然地怞痛起來。

天啊,夢婷怎會憔悴成這副模樣?

“夢婷!”丁宜和輕聲喚著,聲調不自覺地帶著輕微的責備,“我不過到義大利幾天,你怎麼便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

汪夢婷偏轉過頭,“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她無神的眼眸著直嚇壞了丁宜和。“你怎麼了?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模樣?”

汪夢婷隻是搖搖頭,微微牽動唇角。

“我都聽說了.你正在和季海平辦離婚。”丁宜和開門見山,“也聽說你準備和程庭琛到英國去。”

“是。”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你選擇和程庭琛在一起?”

“我選不選擇有什麼差彆呢?”汪夢婷聲調苦澀,“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

“難道你不願意嗎?你不是一向深愛程庭琛的嗎?能和自己深愛的男人在一起有什麼不好?”

汪夢婷沒有響應好友的質問,調轉頭,眸子向著前方。

“天啊,難道你愛上季海平了?”丁宜和恍然大悟。

汪夢婷微微一笑,逸出的話語猶如冬季的雪花,彷佛一下子就會融化。“不知道是誰曾經說過,一個人一生隻愛一次是最幸福的。可是,我卻比彆人多了一次——而且兩次所愛的還是兩個不同典型的男人。”

“夢婷……”丁宜和既心痛又不解,“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留在季海平身邊?”

“海平他——不需要我。”汪夢婷語聲細微。

一直到最近,她才弄清楚自己對他的感情——她愛他,想嗬護他,想一輩子伴隨他。

如果他是天使,她就要成為他的第五元素。

但是,他不需要她。或許,他需要的是方巧玉;或許,就如他在婚宴上所說的,季家人不需要任何人。總之,他不需要她。

“現在的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我愛的男人不需要我在身邊,愛我的男人卻強烈地需要我。”她笑得淒楚,“如果我還有能力讓人得到幸福,我也隻能這麼做了。”

她落寞的語氣讓丁宜和不忍卒聞,“夢婷,你真的要去英國?”

“宜和.你知道嗎?這陣子我每天坐在鋼琴前.卻怎麼也想不出該彈什麼曲子。”她輕撫者潔白的琴鍵,“我已經不曉得該彈什麼,也不知道能彈給誰聽……

或許到英國去對我也比較好吧,或許我可以重新找回想彈琴的感覺。”

汪夢婷陷入沉思,想著今早程庭琛在電話中所說的話——

“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有一半不在我身上。”他語聲沙啞,“不過沒關係,我會讓你的心重新回到我身上,我會再一次讓你完全屬於我。我相信我們三年多的感情,絕對抵得過你和季海平結婚的這半年。我會讓你完全忘了他的,不會再讓他的身影占據你的心房。”

庭琛說得信心滿滿,她卻聽得空空落落。

無論如何,愛情的深淺濃淡都不是時間能夠計算的。她曾經淡忘庭琛而心係海平,是否就表示有一天她也會重新愛上庭琛,而忘了海平?

或許吧!她不知道。

愛情是不具備反推的邏輯的。

“或許這是我欠庭琛的吧!”她終於幽幽然地再度啟齒,“我曾經為了解救汪氏而背棄庭琛,所以現在該我還他這份情。”

“夢婷,”丁宜和搖搖頭,幽然長歎,“愛情是沒有什麼欠不欠、還不還的。”

“我知道。”她輕輕柔柔地說,眸中蘊著濃濃情感。

丁宜和凝望她良久,“你恨他嗎?”“恨誰?”

“季海平。”

“恨?”汪夢婷驀地輕笑一聲,那笑聲卻令人心酸。她搖搖頭,“不,我不恨他——我沒辦法恨他。好奇怪,我怨過庭琛,卻沒辦法恨海平。”她彎彎的眼簾靜靜地低垂,“就是因為沒辦法恨他,所以我無法再彈琴。”

那晚在海平的辦公室,她曾口口聲聲說恨他。

然而,當夜闌人靜,怨怒的妒火燃燒殆儘後,殘存的竟是哀傷與淒涼、思念與不舍。

她告訴自己,應該恨他的;從那晚得知他的背叛開始,她便一直要自己恨他——不再想他、不再念他、不再愛他,隻要恨他!

但她做不到!

就算得知他和女秘書有婚外情,就算他那一耳光讓她自天堂跌落地獄,她憶起的,仍是他慣有的溫柔體貼。

他對她總是那麼包容,那麼珍寵,讓她連恨他也做不到!

“我想恨他的,宜和,真的好想。我想彈琴,可是卻沒辦法,一個音符也彈不出來。”她再也無法掩飾強烈的痛苦,淚水不聽話地直落下來,“為什麼?愛一個人不容易.沒想到恨一個人更加困難……”

“彆哭了,夢婷,彆哭了。”丁宜和擁住好友,跟著鼻酸。

但汪夢婷卻吟起一首英詩,伴著無聲無息的淚水——

“thereisnoonebesidethee,andnooneabovethee;

ands,

fornonecanexressthee,thoughallshouldarovethee.

ilovethee,dear,thationlycanlovethee.”

世上沒有人同你並列,亦無人高於你;

你形單影隻佇立夜鶯啼唱時分!

我欲頌揚你之言語都顯得無能,因雖人人該讚你,卻無人能刻繪你。

親愛的,我愛你之深使我隻能夠愛你。

say,hatcanidoforthee!earythee,grievethee?

leanonthyshoulder,neburdenstoadd?

eetheesad?

oh,holdnot,lovenot,lovenot!letretrievethee

ilovethee,dear,thationlycanleethee.

說,我能為你做什麼!令你厭煩憂戚?

倚你肩頭,將新負擔予你添上?

將我淚灑落你臉容,令你悲傷?哦,彆抱我、彆愛我!讓我拯救你。

親愛的,我愛你之深使我隻能離開你。

季海平將黑幽幽的眼眸調向窗外,眉尖微微蹙著,修長的指尖不自覺地輕撫著細致的書頁。

這本英詩選集是夢婷少數忘了帶走的東西——她竟忘了帶走這本詩集!而他,將它帶來美國。

季海乎苦笑。或許是上帝憐憫他,要他借著這本書傾泄對她無限的思念吧。

這段日子他總掙紮在自己放她高飛是對是錯、該或不該的迷思中。

伊莉莎白,勃朗寧卻給了他答案。

他做的是正確的。

為了讓夢婷幸福,為了不讓自己成為她的負擔,為了不讓她陷入兩難的境地,他選擇和她分離。

而今早,他收到她自台灣快遞來的離婚協議書,上麵附著一張便條。

便條上是她秀麗的筆跡律師告訴我離婚協議需要夫婦同時在場,在兩名證人的見證下簽名才告成立。我明天要去英國了——有關那個規定,對你的律師而言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他明白夢婷的意思,她不願意再和他見麵。

其實,他又何嘗敢冒險再見她一麵呢?隻怕一見了她,他就再也無法放她走了。

他再次對自己苦笑。

內線電話打斷他的沉思。“副總,”方巧玉的蛋音清清楚楚地傳來,“台灣長途電話。”他神經繃緊,“誰?”

“一位丁小姐。”

丁小姐?丁宜和?夢婷的至交好友?

他迅速接起電話,“我是季海平。”

“馬上回台灣來,季海平。”她劈頭就說。

“什麼?”

“現在,馬上!否則明天早上夢婷就要到英國去了,十點二十的班機。”

他閉閉眼,“我知道,和程庭琛一起。”

“可是她一點都不想走!她不想跟程庭琛走!”丁宜和在話筒的另一頭怒喊。

他震驚莫名,“為什麼?”

“你該死的是哪種白癡?竟然看不出她愛你!”她語氣出奇地暴躁,“她愛你所以舍不得離開你,她愛你愛到連你有外遇,她都無法恨你!”

他倒怞一口氣,“你是不是弄錯了?”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是白癡嗎?我會弄錯自己好朋友的心情?”

季海平臉色刷白,訥納地無法吐出一句話來。

“聽懂了沒?現在立刻回灣來!”她口氣淩厲,“我可不許你傷害我最好的朋友!”

掛上電話後,季海平有好一陣子的茫然無措。

丁宜和的話有如炸彈般震得他驚愕莫名。夢婷愛他,她愛的不是程庭琛,是他!

他一隻手顫抖地摸索著電話按鍵,“方秘書,替我訂機票,我要立刻回台灣!

務必要最快的一班飛機——”

拜托!讓他及時趕回去吧……

早上十點。

他還來得及嗎?來得及再見她一麵,來得及對她表白一直潛藏在心底的愛意嗎?

季海平在機場大廳惶然四顧,找尋著那個總是牽痛他心的倩影。

拜托,讓他找到她,讓他見她一麵。

找不到,他找不到她!難道她已經出關了嗎?

季海平勉力排開人群,衝向出境處。

是汪夢婷。

她竟真的站在那兒,在他麵前不遠處,正與程庭琛一起通關。

程庭琛單手環住她的肩膀,低頭望她,似乎正跟她說些什麼。而她,輕輕淡淡地一笑。

他瞠目望著他倆出關。

不要走,夢婷,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他不曉得在心中默念了多少次,不曉得在心裡悄悄懇求了多少次,卻已來不及了。再一次,他們在命運中失之交臂。

isky汪夢婷凝望著窗外愈來愈渺遠的景物——都已經這個時候了,為什麼她腦海裡還回旋著葉慈的這句詩?

她搖搖頭,葉慈錯了,一個人不該妄想去了解海的,那麼深不可測的未知隻會讓人茫然痛苦、不知所措;更不該愛上海,那隻會是令人心碎的折磨。被它俘虜之後,不僅掙脫不了,甚至無法憎恨隱藏在它溫柔表麵下的殘酷,隻能淪陷、淪陷、無助地淪陷……

“忘了他吧,”程庭琛盯著汪夢婷一徑望著窗外的柔美側麵,低聲說道,“像那種世家子弟總是將女人當成裝飾品,不把感情當一回事,你又何必為了這種人傷神呢?”

她沒有回過頭來,隻淡淡地應道“海平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

“夢婷,到現在你還這樣為他說話!”程庭琛又痛又急,“是他有了外遇,他背叛了你啊。”

“我寧可相信他是尋到了真愛——孤獨的海終於有了伴侶。”她笑得縹緲,“他需要有人愛他。”

“夢婷,這是什麼意思?”程庭琛不自覺地緊抓住她肩膀,“難道你不打算忘了他?”

“我會努力的,努力忘了他。”她喃喃低語。

對,她要遠離,遠離那片難解難測的海洋,不再妄想去了解她無法猜透的眼神,那隻會帶來痛苦,無止儘地痛苦。

她緩緩伸出手,撫著身旁的小玻璃窗,玻璃因她手指的熱氣蒙上一層白霧。

程庭琛凝望她良久,柔聲建議,“你睡一會兒吧。”“嗯。”她輕輕點頭,柔順地闔上眼眸。

將近二十個小時的旅程,她除了起來用過一次餐外,一徑閉著眼。

有時是真正地入睡,大半時候卻是掙紮於半夢半醒之間。

讓她的神智再度恢複清明,是一陣劇烈的搖晃。

汪夢婷倏然睜開眼,“怎麼回事?”

機內的廣播回答了她的疑惑,“各位旅客,我們現在正通過一道強烈的亂流,各位請係好安全帶坐在原位,保持鎮靜。”

“彆擔心。”程庭琛握住她的手,安撫著她,“亂流很快就會過去的。”

但亂流非但沒有過去,機體反而搖晃得更厲害了。

頭頂的行李箱門開始微微地鬆動,甚至可以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機體跟著開始傾斜,乘客驚慌的尖叫聲自四麵八方響起。

汪夢婷緊閉著雙眸,難道她會命喪於此,因空難而與世長辭?

她腦海裡迎速掠過幾條人影,父親、哥哥們、宜和——

還有海平。

她倏然張開眼,直直地瞪視前方。

海平,海平,海平!

一股強烈的絕望忽地攫住她,她緊緊捉住椅子的扶手,抑製著急欲衝出口的喊。

她想見他!

“海平!”汪夢婷不自覺地開始喊,“海平!我想見你……”她雙手掩住臉,淚水紛然跌落,語音破碎,“我好想見你,一分鐘也好……”她愛他,愛得心痛;她想見他,想得神智迷離。

她不想死,不願在與他相隔如此遙遠的時候死去。

如果她必須在今天離開人世,請讓她見海平最後一麵吧!

isky.她要見他——即使隻有短短幾秒也好,隻要來得及告訴他那最重要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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