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嬌妻!
春天來了,積雪未化的樹上長出了鮮嫩的綠芽。。qb5、
經過漫長的冬天,沉悶的皇宮也熱鬨起來了。各座宮殿都在為迎接元辰日(注二)而忙著寫桃符、立神像、掛葦索、請門神,內侍官員和仆傭奴婢們忙得不亦樂乎。可是靜寧的心情並不愉快,因為宇文泰又要出征了。
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她猜這次他是去攻打穰城,不僅因為那裡是關中要地,更因為他惦記著獨孤如願。她相信若非寒冬難敵、兵馬未就,他恐怕早就發兵了。
與以往每次一樣,他的離開總是很突然,直到啟程前才告訴她他要走了。他這樣做是基於大局考慮,為了作戰時出其不意、攻敵不備。然而,就算是深明大義的靜寧,對他的忽然離去仍很難受。
“昨天晚上你沒有告訴我你要走。”在臥室告彆時,靜寧指責他。
“昨夜我們的嘴可沒有說話的工夫,難道你忘了?”他意味深長地暗示她。
她的臉滾燙,想起昨夜他一回來,他們就陷入了熱情的纏綿中,之後,她很快就睡著了,聽起來是她的錯,但都是他的預謀,因此她繼續怪他。“都是因為你回來得太晚,讓我們沒時間說話。”
“是嗎?那麼說是為夫的錯。”他撫摸著她嬌豔的臉龐,很不誠懇地說“下次我會記得早點回來,在你精疲力儘前告訴你。”
靜寧知道他在敷衍她,生氣地說“你又在把我當小孩子耍!”
他趕緊抱住她,發誓賭咒地說“沒有,我保證沒有,何況我倆都清楚你不是小孩子,是成熟美麗的女人。”
分彆在即,她知道留不住他,伏在他懷裡長歎一聲。“你走吧,彆再受傷了。”
一句短短的叮嚀,溫暖著大將軍的心,他俯身用一串輕柔的吻,將他的愛和保證無言地傳遞給她。
他走了,率領著許許多多希望在戰場上建立功業,獲取財富和權力的男人走向充滿流血和死亡,也充滿無數奇跡的戰場。
自她懂事起,戰爭就是她聽得最多的事,與他成親以來,他們分開過很多次,每次分離,她都相信會很快重來,但這次她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恐懼和憂慮。
唉,彆多想了!她安慰自己,一定是他們最近相愛的方式影響了心境。
自那天在涼風台和好後,她搬回了他們的臥室,兩人的感情更是如膠似漆,好過從前。但是他們都小心翼翼地避開明月和元修的名字,死掉的那兩個人成了他們的禁區,如果誰不小心碰到禁區,兩人的感情就立刻陷入僵局。因此,雖然她總能很快地融化在他的柔情蜜意裡,但內心的痛苦依然在,她無法忘記心底的痛,這也使得他們的心靈無法真的相通相屬。
她知道宇文泰對此十分苦惱,她自己也深感痛苦,可是哥哥慘死的那一幕不時出現在她眼前,有這個陰影存在,她無法超然地愛他。
他一直試圖要她相信他,毒死哥哥的酒不是他下的,而是哥哥為他準備的,那是真的嗎?懦弱的哥哥真的有膽量鴆殺他最有權勢的大宰相嗎?
宇文泰走後,她在孤獨中反覆思考著這件事,決心要去找出真相,否則,她的婚姻生活無法平靜,她與他將沒有未來。
“楊大人,當時你在場,請告訴我實話,毒死我皇兄的人到底是誰?”這天,在承明殿她找到楊寬,直接道明來意。
楊寬在元修還是平陽王時就侍候他,是他最信任的心腹,與靜寧也十分熟悉。他不想隱瞞她真相,可是礙於宇文大人無意讓更多的人知道皇上要他死的內幕,而寧願天下人相信是他鴆殺了先帝,因此麵對她的疑問,他很猶豫。
“他們一個是我的親哥哥,一個是我的夫君,我需要知道真相。”看出端倪的靜寧追問道“宇文大人說,那毒酒是皇兄為殺他而準備的,是真的嗎?”
“是,是真的!”公主的哀求終於打動了他,他不想再隱瞞真相。“都是那個叫珈珞的女人,是她害死了先皇。”他憤怒的說。
“珈珞?她參與了這件事?”對這個意外發現,靜寧震驚不已。
“正是她!如果沒有她的主意,就算先皇想,也不致貿然動手。是她讓先皇趁冬至宴飲時,以毒酒殺死宇文大人。而先皇因朝政大權皆出他手,又失去平原公主,所以恨宇文大人,連那杯毒酒都是那個女人準備的。”
說到這,楊寬長歎。“唉,那也是命啊!先皇不聽微臣勸導,執意激將,要與宇文大人對飲一盅,可是臨到頭了,他又慌張失態,弄翻湯缽。後來臣下想,宇文大人也許早有察覺,因此趁大家忙著替皇上整理衣衫時掉換了酒盅。於是。該入宇文大人口中的毒酒,進了先皇的腹中……”
楊寬的歎息對靜寧失去了意義,因為那盅毒酒的存在,無論是她哥哥,還是宇文泰,必定有一人死亡,而失去其中任何一個,她都會痛苦,甚至,她不敢想,但的確知道,如果失去宇文泰,會更讓她心碎!
許久沒流的眼淚再次順著她的臉頰流淌,此刻她心裡已經沒有仇恨,隻有說不儘的悲哀和自嘲。
那兩個男人──皇上與宰相、就這樣在色與權之間,被一個微不足道的蕩婦玩弄,而她,竟看不清其中的真偽,自以為是的錯怪了他。
她相信,就算沒有自己預先的警告,機警過人的宇文泰也能從哥哥執意要與他對飲,而後又驚慌失常的表現中做出判斷,從而偷偷對換酒,讓哥哥自食其果。
唉,愚蠢的哥哥!可恨的女人!
懷著難以釋懷的憤懣,她離開皇宮,但沒有回天梁殿,而是轉向婆娑殿。
毫不意外地,珈珞正忙著與男人同歡。
早就耳聞,隻要宇文泰離開,婆娑殿就是“逍遙宮”,隻是她一直以來都明白宇文泰任其所為,不過是求其“不要惹我”,因此她自然也從不予理會,不過今天她沒有耐心等她完事。
守在毆外的侍女不敢阻擋夫人,也來不及傳訊,因此當靜寧忽然出現在羅帳低垂,紅褥翻浪的綺閣幽台前時,瀅語蕩笑驟然消失,珈珞睜著迷蒙媚眼瞪著她,光條條的男人泥鰍似的滑到帷幔後,抱起一堆衣物縮著身子跑了。
“夫人難道不知入門問道之禮嗎?”回過神來的珈珞不滿地說。
靜寧對她的出語不遜輕蔑一笑。“入你這門有什麼禮可言?你這裡隻要是公的都可入得,我為何入不得?”
珈珞臉色變了,但忽然又忍住,冷笑道“我可不曾跟男人在廢墟亂來,那日馳騁,夫人定有所獲吧?”
靜寧的臉色先如火燒,再似冰凍,這卑鄙的女人居然偷窺了她與宇文泰在“涼風台”的歡愛!雖然羞憤,但她可不會任她羞辱,當即嚴厲痛斥道“卑鄙無恥!你是個蕩婦,更是個變態的偷窺狂。我與我的夫君願做什麼,或在哪裡做,是我們的事。我相信你的偷看已經滿足了你的好奇心,我不層與你討論我的感覺!”
珈珞恨得咬牙,自那日尾隨靜寧到廢墟,躲在斷壁後偷窺到她與宇文泰的激情一幕後,她一直處於嫉妒和饑渴中,她渴望那天被宇文泰抱在懷裡,融化在他強壯身軀裡的女人是自己……
可是她失望了,自那天後,宇文泰又與假正經的公主好得分不開身,而且他們不再分居,她更沒了機會。
她本想發泄恨意和妒意,卻發現自己正麵臨危機!
“我來此並非為了你的爛事,而是警告你,一盅毒酒沒害死宇文泰,卻害死了我哥哥,毀了你的皇後夢,這是你的報應。但是,如果你再敢謀害我夫君,我絕對不會放過你!”說完,她離開了這個令她反感的女人。
一席話如驚雷,直打得珈珞頭暈目眩,她真的害怕了。
如果讓宇文泰知道那毒酒是她親自為他準備的,那個毒殺他的計畫是她替元修出的,那她的小命絕對玩完。而現在,那個秘密已經無法保守了,除非……
她的眼睛閃動著狠毒的光。
正月初三逛廟會,靜寧帶著香兒到長安城裡看“行像”,這是最隆重的迎春儀式。城裡到處是人群,處處是笑聲。人們把神佛塑像裝上彩車在大街小巷巡行。隊伍中以避邪的獅子為前導,寶蓋幢幡緊隨其後,然後是穿紅紮綠的趕牛者,他們鞭牛迎春,祈願風調雨順、五穀豐收。
靜寧和香兒跟隨著熱鬨的人群往前走,忽然,她聽到一陣熟悉的笑聲,頓時,她毛骨悚然,回頭張望。
明月的笑聲,絕對不會錯,那是她到死都不會錯認的聲音!
她忘記一切地撥開人群,尋找聲音的來源。一對男女擋在眼前,她毫不客氣地將他們推開,笑聲逐漸消失,她不能讓它溜走。終於,穿過人群,她驚駭地看見了她──元明月,那個她以為已經死掉、並一直為其哀悼的堂姊!
明月正依偎在一個粗獷雄壯的男人懷裡,對著走過眼前的隊伍比手畫腳地說笑著,而她看起來跟從前一樣美麗。滿臉笑意和一身的珠寶玉翠、綢裳錦裘顯示她生活得相當快樂富足。
“夫人,等等我!”香兒氣喘籲籲地追著她,而看到她震驚的目光時,也跟隨她望去,當即大怞一口氣。“天哪,平原公主!”
她的聲音不大,但因距離近,明月聽見了,她轉過身,立刻欣喜地撲了過來,而她身邊的男人立刻追上她,在男人身後又有一大群家丁、奴仆之類的人緊跟著,於是,她們身邊形成了一個緊密的包圍圈。
“靜寧,怎麼是你啊?我好想你!”明月還是和以前一樣驕橫,推開那個男人就抱住了靜寧,那男人訕訕地站在原地。
“找個地方說話吧!”想到自己要說的話並不適宜有外人旁聽,靜寧要求道。
“我也有好多話要告訴你,我們到車上去吧!”明月立刻讚同,並轉身對那個男人說“王爺,我要我的車。”
“行!行!”男人立刻對身邊人揚手。立刻,一輛高大的描金馬車被牽來,在擁擠的街道上十分顯眼,靜寧忙指指路邊小樹林。
“到那兒去吧,那裡清靜好說話。”
明月一聲吩咐,車夫立刻將車牽到那裡,明月和靜寧也被扶上了車。
關車門前,明月對那男人說“我要跟我堂妹說話,你和他們都彆跟著。”
“好好,我們就在樹林外等著。”男人溫順地回應。
車邊隻有香兒守著,她用眼神向靜寧保證,沒有人能偷聽到她們的談話。
“他是誰?你的夫婿吧?”關上車門後,靜寧問她。
明月喜孜孜地說“是啊,他是柔然王的弟弟阿魯達王子,四個月前,宇文泰叫我哥哥和廣陵王、廣陽王把我從皇宮偷出來,逼我嫁給他,還要我發誓從今往後不準進皇宮、不能見皇兄。那時我又哭又鬨,可是宇文泰說,我如果不答應就隻能死。就這樣,我答應了。
隨後,他們把我以公主身分送到涼州。阿魯達的迎親隊伍已經在那裡等候,他知道我是皇上的女人,但還是要我。成親後,他對我很好,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皇兄死了……”明月低頭哭泣,靜寧也雙目發熱,但她沒有哭。
“你在涼州生活習慣嗎?開心嗎?”
“嗯,我很開心。”她收住眼淚,滿意地說“阿魯達雖是粗人,但真的對我很好,如今我是王妃,要什麼有什麼,不再像以前跟皇兄時連個名分都沒有。”
隨後,她又告訴她,這次是她吵著要來看廟會,所以阿魯達帶她來了,還特意為她在長安城外搭建了營地,明天他們就要回涼州去。
與明月的相見時間不長,但帶給靜寧極大的快慰,她為明月還活著,並幸福快樂地活著感到高興。
當目送她在阿魯達的細心嗬護下驅車離去後,靜寧心中最後一個結被打開了。
“黑泰,你沒有傷害我的家人,是我錯怪了你。”
她喃喃自語,又抓住香兒激動地說“明月沒有死,大人沒有殺死她,而是把她偷出去嫁掉了!他為了斷絕皇兄的念頭,才故意讓我們都以為她死了。”
“是的是的,大人如果告訴夫人平原公主還活著,夫人一定會告訴先皇。夫人想想,那會是怎樣的情況呢?”
靜寧笑道“皇兄會不顧死活地去找她,然後鬨得天下不寧。喔,我好笨,居然以為他會殺死明月,我真的好笨!”
香兒開心地安慰她。“夫人不要責怪自己,以後與大人好好過日子就成。”
“是的,我要好好跟他過日子,他是好人,我好愛他!”靜寧開心地在小樹林裡奔跑跳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輕鬆過,她對著樹木發笑,對著天空自言自語,香兒也受到她快樂心情的影響,跟隨她奔跑歡笑。
此刻,靜寧好想他,她一直都愛他,可是從來不敢大聲承認,如今,她知道自己早就深深地愛著他,她愛他在太陽雨中給她的輕吻,愛他用溫柔的懷抱教會她情為何物,愛他星星變雪花的故事,愛他堅毅挺拔的身軀,愛他醇厚低沉的聲音,愛他的一切。
她聽到身後有人走近,可是因為太高興,她沒有注意,直到香兒的驚叫傳來,她才停止奔跑,回頭看到她的侍女滿臉是血的倒下,而她來不及喊叫,就被巨大的黑影蒙住,她失去了光明的同時,也失去了知覺……
很久之後,寒冷和濕氣將昏迷的靜寧喚醒。
她睜開眼,眼前一片黑,她轉動頭顱,可是頭好暈,她不敢動,閉上眼睛等那陣暈眩略微消失後才再次睜開,這次,她看得清楚了一些,這裡像是馬房,因為她聽到附近有馬噗鼻的聲音,也看到一些草料堆。
從屋裡的光線和溫度,她猜測此刻應該是深夜。
動動僵硬的身子,她發現全身被捆綁得死死的,除了指尖可以動外,其他地方都不能移動,連嘴也被布條勒住,難怪她感到全身麻木。
是誰把我捆起來的?他要乾嘛?她想起在失去知覺前,她正與香兒在長安城趕廟會,結果見到死而複活的堂姊,然後被人打暈……
呃,香兒?滿臉是血的香兒,她死了嗎?
她掙紮著轉頭,忍受著頭暈欲嘔的感覺尋找。光線太暗,她什麼都看不見,她默默地呼喊她的侍女,可是除了馬的移動和噗哧聲外,她隻聽到風的低鳴。
在這春寒料峭的季節,夜裡溫度很低,她的手腳早已被凍僵,為了尋求溫暖,她緊咬著牙,費儘全力滾到草堆旁,從乾草中汲取暖意。可是隨著夜的加深,她越來越冷,不久就在暈眩與寒冷中沉入迷迷糊糊的睡眠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被凍醒,感到口乾舌燥,喉嚨如同被火烤炙,身上時冷時熱,可是她無法移動,無法呼喊,隨後再次昏睡。
忽然,一種令人駭然的感覺驚醒了她,她猛地睜開眼,屋子比原先亮了,從那些漏進的光線中,她知道天已經亮了,可是室內依然很暗、很靜,但她有個奇怪的感覺,她並不是獨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