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傑攬霓!
葛一俠是個身形高大魁梧的北地漢子。\\、qВ5、
他雙目深陷,發絲粗黑,方正不羈的臉上帶著野獸般的剽悍之態,一頭墨黑長發隻是隨意的拿條長布巾劄住,並不若尋常男子梳理得斯文整齊。
壯碩的身量和殷實的麵容,使得一般人會不經心地認為他是個四肢發達的莊家魯漢,但是真切熟識他的人,便清楚明白頭腦清晰、行事乾練的葛一俠,絕不是個可以小覷的人物。
葛一俠因著葛家世代與鴆花島島主友好的關係,和申屠頊莆可以說是穿同一條開襠褲長大的好兄弟;而他和申屠頊莆斯文溫和、常帶笑意的形像一相比較,兩人簡直就是莽漢和文儒的分彆。
申屠頊莆的父母親性格都不同於常人,他們曾經因為想知道皇帝是如何讓太監服侍的,就跑到大內綁了七歲到七十歲老老小小的太監,共一百三十四人回鴆花主做閹仆;不過申屠老島主還不敢學起皇帝老兒納進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就是了。
兩位老人家也曾經一時興起想體會山中獵戶的生活,包袱也沒收就跑到不見人煙的深山裡,種菜砍柴、打禽獵獸的過了三年。
鴆花島主一銜還是申屠頊莆和父母親在一次飯後猜拳,輸了之後硬被栽上的。
現在的葛一俠,簡直是快要氣炸心肺。沒想到申屠家那兩個老妖怪還真的去向那個他隻見過一麵的小姑娘提親,而且更要命的是,對方還真答應了這門親事。
他該怎麼辦?去人家家裡退婚,再被她的家人拿刀砍成一百八十塊,丟去喂狗?
還是……就這樣莫明其妙的把那姑娘娶回去?
雖然他幾個月前不知道是發了什麼失心瘋,最討厭泅水的他,竟然跳進河裡去撈那條繡帕,還騎著快馬連追了好幾裡路去攔下馬車,還人家姑娘帕子。
沒想到那小姑娘展眸一笑,便讓他失了魂,等他眨了眼回過神,卻發現小姑娘的馬車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往哪個方向消失了,也才發現他忘了把手絹還到她手中。
這下倒好,申屠頊莆那家夥真的出門去追他那跟著舊主子跑了的媳婦兒杜渺渺,也不知道追到哪個省分去了,而他卻在這裡想破腦袋也沒人可商量。
葛一俠深深地歎了口氣,決定還是硬著頭皮先到那姑娘家拜妨,看看情況再做打算。
「今天的桂米棗兒糕,膳房的朱大娘做得太甜膩了點,不怎麼好吃哩。」說著,婉霓又擱了兩塊棗兒糕進小嘴,寒得腮幫子圓鼓鼓地。
同坐在門窗牢閉的繡房內,流雩受不了的翻翻白眼,見自己的姐姐蹲坐在雕花圓凳上,每咬一口糕點就嫌棄一句,然後再拚命把東西往嘴裡塞。
「婉霓姐姐,不好吃你還吃它做啥?而且你蹲在凳子上吃東西會比較好吃嗎?你這樣兒真是好難看哪!」
流雩快讓婉霓近乎粗魯醜陋的吃相弄得一點胃口都沒有了。而且她很想打一麵大金牌掛在姐姐的頸子上,上麵就刻著「裝模作樣」四個大字來召告天下。
「唔……我也不想的嘛,可是每天在彆人麵前故作斯文,不在私底下粗魯一番,好象就渾身不對勁似的。」胡亂的掏出手絹抹去唇邊的餅屑,婉霓也覺得自己在妹妹麵前是太惡形惡狀了點。
「姐姐是做戲做上了癮頭,我看你是一輩子改不回本性了。」流雩搖搖頭,對姐姐那愛表裡不一的怪喜好沒轍。
「根本不必改,因為我的本性就是這樣。我又不是做了什麼喪儘天良的事兒,沒人會說我人前人後不同個樣,會犯上天條的啦。」婉霓的一點也沒有把蹲在凳子上的小腳放下地的打算。
「真不曉得未來姐夫如果看到姐姐現在這模樣,心裡會有什麼感想?我猜可能會嚇得馬上毀婚退親哩。」流雩壞心眼的笑著。
「放心啦,我一定會掩飾得天衣無縫,讓人瞧不出半點破綻來,還要夫家上上下下見人就誇我這當家夫人一聲嫻靜。」婉霓信心十足的高高抬起小巧的下巴。
她打定了主意,如果真要嫁,就要將自己風風光光的嫁出去,而且還一定要嫁給大戶人家的長公子,因為如此一來,她才能實現坐上「當家主母」位置的心願。想象著她儀態萬毛的讓滿屋子婢仆侍茶奉點的模樣,她就不禁嗬嗬偷笑起來。
「當家夫人?姐姐你消息這樣靈通的人竟然會不知道嗎?未來的姐夫是家中的三公子耶,怎麼可能會輪到他去當家掌事?」流雩對於姐姐信心十足的模樣感到不解。
「什麼?!三公子?不是嫡長子?那大哥還答應這門親事做什麼?我不嫁了!」
婉霓被突如其來的消息嚇得差點摔下凳子,她揮舞著一雙小手,連忙掉桂米棗兒糕扶住圓桌,讓小腳落地的端坐好。
「這怎麼成?大哥都收下葛家差人送來的聘禮了,日子也挑好,就等葛家三少爺來接姐姐回去北地成親了呀。」流雩吃驚婉霓萬事精明,卻唯獨對己身的事情不清不楚。
「嫁誰都沒關係,但是若不能讓我坐上當家夫人的位置,我就是不嫁!我得去告訴大哥,要大哥快退了葛家的聘禮。」婉霓站起身,提裙轉頭就想往繡房門外跑。
流雩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姐姐的絹袖,急忙開口留住她,「姐姐,沒用的啦!大哥那愛麵子的死硬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一去不是找罵挨嗎?你還不如去找嫂子,要她去向大哥撒嬌說情來得有效。」
婉霓想想也對,大哥那比石頭還硬的腦袋,那容得她提出這樣丟門麵、敗門風的要求?
「可是……沁沁剛生完侄囝囝,還關在屋裡坐月子哩,我拿麻煩事去吵她休養,要是讓大哥知道了,大哥不把我活活剝下層皮才怪……」婉霓扭著雙手的指頭,看來嫂子這路子暫時也行不通。
「是呀!平日大哥就固執得很,若誰擾到他捧在掌心寶貝的沁沁嫂子,就是天皇老子也得拔腿逃命!」流雩小手拍拍額頭,仍是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但她隨即靈機一動又接著說「姐姐呀,或許葛三公子是個疼媳婦的好姐夫哩,這樣一來,當不當得上當家夫人都是件幸福的事件,你就彆太堅持了。」
「不成!若不是能當上當家夫人,我哪裡會想嫁給那個長得像熊一樣的大個子呀?不行,真等那葛大熊來迎我時,我就跑不掉了,我得先出門去避一避。」婉霓話一說完,就急急忙忙拉開衣箱怞出一條袱巾,開始收拾細軟。
其實婉霓自己心裡也很矛盾,她也有一般豆蔻少女披上霞帔的美麗憧憬,卻也害怕世俗規範的桎梏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夢想能嫁得一位知她惜她的良婿,卻也擔憂拿一生幸福做為孤注一擲的賭注太過昂貴。
總之,她不願將自己的終身交付於他人的媒妁,但也跳脫不了禮儀的囹圄去挑選真正心儀的良人。
長久以來,她不斷地告訴自己,應該真心地接受傳統的安排方式,經媒人們覓得門戶相當的對象;但隨著大哥真將婚事定下來後,她心中的不安寧感卻一日強過一日,折磨得她寢食難安。
正當她惶惶終日不知如何是好的當頭,這提親的葛少爺是家中三少這件事讓她有了說服彆人也說服自己逃避的最佳理由。
「姐姐,你想就這樣一走了之呀?要是傳出去讓人知道你逃親,你這輩子就真的彆想嫁人啦。再說你能逃到哪兒去呢?」
流雩並不是頂認真的要阻止姐姐,因為她也覺得姐姐的婚事來得挺烏龍的,所以雖然她嘴裡叨念著,手裡卻幫忙把自己荷包裡的銀錁子全放進包袱中。
「嘿,沒想到你這小丫頭還挺夠義氣的嘛!這些銀錁子就等我回來再還你了。」婉霓笑著輕輕掐掐流雩的臉頰,接著又開口說「不嫁人留在疾較山莊一輩子,才是我的第一心願哩。這回倒要謝謝這不知道打哪兒蹦出來的葛大熊,他這一攪和,往後就沒有討厭的媒人婆上門來煩我了。」
「是呀,真不曉得是哪個腦袋燒壞的人,立下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爛規矩來糟蹋咱們姑娘家!婉霓姐姐若真能就此留在的疾較山莊一輩子,正好也可以替妹妹我立下個不嫁人的好榜樣,屆時大哥也沒法子理直氣壯的把我推出門了。」流雩烏溜溜的大眼中閃動著興奮的光彩。
婉霓伸指輕擰了擰妹妹的臉頰,佯裝不悅的笑罵,「什麼不好學,儘學找那些離經叛道的怪念頭。不過我也沒有什麼立場可以對你說教啦。」
「大哥脾氣硬,可也是真疼惜咱們的,等他氣消就沒事了。那姐姐打算要到哪裡去避一陣子呢?」流雩不太放心地伸手取下頭上的一對鑲碧金釵,再放進婉霓的袱巾中。
「回鄉養老的李嬤嬤在岷醞村的娘家就是造酒的,我一直想知道怎樣才能釀出好酒;等我弄清楚造酒是怎麼一回事後,大哥大概也不惱了。姐姐不在疾較山莊的這段日子,妹妹可要替我多多安慰娘,常去逗她老人家開心。大哥那邊也請你代我向沁沁嫂嫂求她幫忙,要她多在大哥麵前撒撒嬌,好讓大哥樂昏了頭忘了要生我的氣。不過雩丫頭,你可彆說出我的去處哦,就當你什麼都不知道,曉得嗎?」婉霓不忘記細心地叮囑,怕妹妹一個不小心說溜嘴壞了她的計劃。
「我當然是不會說出去的啦,但是……如果姐姐帶我一同去,不是更能安心嗎?」
流雩全身每一根骨頭正蠢蠢欲動地犯著癢哩,她是多麼想跟著姐姐一塊兒「離家出走」呀!
「你以為學造酒是件好玩的事兒嗎」可是要先從學著怎麼刷洗比幾個你加起來還高的酵槽、酒桶開始的哩,而且還得學著怎麼栽種釀酒的梁米。像咱們這種嬌生慣養的笨女娃,李嬤嬤肯收留一個我都已經嫌太多了,怎麼還能讓你這個藥罐子跟著去礙手礙腳呢?」婉霓很是中肯的勸著妹妹。
「真的不讓我跟呀?」流雩癟癟粉菱小嘴,但也不能否認依自己的體弱身子,的確會給姐姐造成麻煩。「好吧。那姐姐除了保重自己之外,可彆忘了帶些好玩的玩意兒給我哦。」
婉霓親愛的拉拉流雩的發辮,「那是當然。我等會兒就去告訴娘和大哥說要到廟裡上香去,你先來幫我布紙研墨,好讓我給娘和大哥留封安心信。」
「婉霓這丫真是胡鬨!」
宮破雷怒氣衝衝的握拳大罵,同時傷透腦筋的看著麵前端坐著的未來妹婿——葛一俠,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說明婉霓留書中所言要退親的事情。
葛一俠心頭微微感到不對勁,剛到口想提起這樁婚件是件誤會,卻又全吞了回去。照眼前的情況看來,他的烏龍「未婚妻」可能比他早一步的逃婚去了。
「葛三公子,真是對不住,舍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