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小徒兒!
舒芹圓瞪著清澈大眼,映入美眸中的那張英朗麵容,教她驚歎。、qΒ5。“好俊。”
不僅武功,連外貌都不輸給戰師父,不,甚至更勝,隻不過——冷肅了點。
舒芹微偏頭,臉上淨是惋惜。唉,浪費那張俊俏臉蛋了……
“芹兒姑娘!”單焰塵眉峰緊蹙。她沒聽到他的問話嗎?
舒芹湊上前,兩人之間近得她可以感受到他沉穩的鼻息。她靈動的目光在單焰塵的臉上細細地打量,暗自揣想。
她有救過他嗎?更準確地說,她見過他嗎?他說六年前……柳眉輕輕挑了挑,這幾年她救過的人不計其數,哪有辦法一個個記得認得?
不過,話說回來——美眸瞅住那雙深邃的黑瞳,如果她曾見過這麼好看的眼睛,應該不會沒印象才是。
所以,他是誤認她為六年前那個救過他的人,在喬家院時才會回頭來幫她盜果實的嗎?
換言之,這家夥極有可能認清她不是救命恩人之後,便撇下她一走了之?甚至可能一開始就壓根兒不理她?
她有點羨慕起那個人了,八成是位姑娘吧?她不禁好奇起來,對方是怎樣救他的?而他又怎麼認不出救他的人呢?
見舒芹陷入沉思,久久沒有回應,單焰塵再度發話。“芹兒姑——”
話語未畢,就被一陣由遠而近的車輪和牛蹄聲給掩蓋過。
被聲響吸引住的舒芹,往紛飛的煙塵裡瞧了好一陣子,而後突然笑燦了一張小臉,朝對方喊著“阿牛哥?是我呀,我舒芹!”
那抹突然浮現的笑靨,亮麗得讓立在一旁的單焰塵心弦為之一動。
他沒想到,在這世上竟有人的笑容能比夏日烈陽耀眼,比冬日煦陽暖和,光這樣瞅著,便覺得心頭被妥貼地燙熨著。
舒芹揮舞著臂膀叫喊,對方聞聲也揚手回應她,並把牛車駛近。
那男人是誰?將提問擱置,單焰塵銳利地端詳著麵前剛從牛車上跳下來的黝黑壯漢。能讓芹兒露出那樣歡喜的笑容……是熟人嗎?
“阿牛哥你看,我拿到黃石果了!”舒芹開心地掏出懷裡的黃色果實,獻寶似地遞給那位男子。
單焰塵認出,那果子是舒芹在喬家院裡盜得的東西。
一個姑娘家大半夜地逗留樹上,說要去偷東西救人,如果不是他出手相救,她極有可能已被誤認作他,糊裡糊塗地替他進了官府也說不定……
難道她孤身犯險是為了這男的?
拳頭微微地收緊,單焰塵感到一股悶氣在胸口衝撞著。
身為一個男人,不是該傾儘全力守護身旁對自己微笑的人?他的父親、母親還有妹妹們,不管是誰,如果仍活著,仍在他身邊,他發誓他會拚了命地保護他們每一個笑容。
他此生最大的遺憾,莫過於當他有能力扞衛重要的人時,已孑然一身。
十年前,身為天織繡坊單家獨子的他,隨著師父習武流浪四方,才得以躲掉那場大火。儘管事後凶手伏法,可他的心裡從此就像被那場火燒出個窟窿似的,空到發疼。尤其六年前,連仰賴敬重的師父都因將本事全傳授給他,心願已了,安詳長眠,他更是清楚地體悟到,自己的生命裡再也沒有互依互靠的人。
空有一身高強本領,卻無守護的對象,又有何用?
就是那時,他輾轉獲知,竟有人收藏那些本該隨著大火消失的天織十大繡作,從此,哪怕是要偷要搶,哪怕隻是移情的慰藉,他開始瘋狂尋求那些宛如親人遺物的繡作。
而現下,站在舒芹麵前的那名男子,四肢健全且身強體壯,為何讓一個姑娘替他去做那麼危險的事?
“阿牛哥,今兒個你就彆下田了,先去幫我把這張單子上的藥草給備齊,外加準備兩桶熱水來,我要來解你家娘子的血毒啦!”舒芹搶下壯漢手中的趕牛鞭,想了想,突然放到單焰塵手上。
“這——”這是乾麼?單焰塵微愣,望著掌心裡出現的東西。她乾麼把趕牛鞭給他?況且她剛講了什麼,她要去解他家娘子血毒?那壯漢有家室了,那芹兒姑娘和他是什麼關係?兄妹嗎?模樣實在不像……
“這這這——這田要犁得好,作物才會長得好。有沒有看到十尺前的那棵大樹?大樹過去那片都是阿牛哥的田,今日他有要事在身,你就先幫他犁一下。來,牛就交給你了。”舒芹接過單焰塵口中未完的話,像是賦予重任似地,舒芹拍拍單焰塵的背,然後拋給他一個“好好上工”的甜美笑容。
留下吧!
舒芹在心底默念,仿佛這句話真成了留下他的咒語似的。
她真的好希望多點了解他的機會呀……他外表明明那麼冷漠,但對於六年前的救命之恩,卻惦記不忘——那表示他內心其實是溫暖重情的,不是嗎?
那又為何總是一臉冷冰冰,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態度?她莫名地想靠近深究。
單焰塵凝睇她姣好的麵容,一臉深思。
這姑娘笑起來,連眼角都蔓延暖意。
在他身邊會漾出如此溫暖笑容的人,永遠都不會歸來了——他握緊手中的短鞭。
“你要救人?”她和那名壯漢的對話,他聽得很清楚。
舒芹點點頭。
他躍上牛車,揚鞭輕拍了牛背一記,朗聲道“去吧,救人要緊。我就在大樹下等你。”
說完,他駕車離去,留下笑得傻愣愣,好開心的舒芹。
他願意留下了……而且他說,他會等她耶!
“累了就過來休息吧?”倚著大樹坐下,單焰塵朝田中的牛揚聲喊道。
那頭跟它主人一樣又黑又壯的牛,隻是悠哉地晃了兩下尾巴,繼續埋頭犁田,絲毫沒有偷懶。
是頭好牛。
微微笑意掛在單焰塵嘴邊。
是天氣太熱了嗎?怎麼連他都像姑娘似地愛笑?
暑氣蒸騰,蒙朧間,遠方仿佛透出一抹女子的纖細形影。單焰塵抬手遮擋日光,黑眸半眯。是芹兒姑娘嗎?那笑得燦爛的姑娘……
他為什麼總莫名地想起她?
略帶不耐地,他將散落額前的黑發撥開,試圖將這些念頭一並揮開。
這時,一名少婦提個水壺,粗手大腳地經過單焰塵眼前,走沒幾步就扯開喉嚨喊“王大!死鬼!跑去哪兒納涼啦?王大?還不快給我滾出來!”
隻見遠方堆高高的稻草山裡突然動了動,滾出了個渾身上下都沾了稻稈的年輕農夫。
“娘……娘子!你怎麼來了?”吐掉嘴邊的草渣,大夢初醒的農夫,滿臉慌張狼狽。
“死鬼,我再不來盯著,田裡的草都快長得比你還高哩!你看看,我們家的牛都跑到溪邊喝水偷懶,喝到肚子都鼓了,你還在睡!”少婦一手插腰,一手伸出長指戳向丈夫的額心,看起來盛氣淩人。
“娘子,我不過天氣熱,稍稍打盹了會兒,你彆發那麼大的火,嗄?”自知理虧,農夫好聲好氣地哄著,正要去摟妻子的肩,眼角卻先瞄到了她手中的茶壺。
“你給我提水來了?”手一摸。“還是冰的,娘子,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農夫笑嗬嗬,從妻子手中接過茶壺就往嘴裡灌。
“一早就在井裡幫你冰著啦!想說你下田辛苦,結果呢?哼!”少婦嘴裡仍是不饒人,但手已不由自主地從袖口裡掏出帕子,替滿頭大汗的丈夫揩揩臉。
攬過愛妻的腰,農夫一臉幸福滿足。“有你這麼好的妻子,我哪有不努力的道理呢?你看著!待會兒我就把這片地犁成年年豐收的好田!”
“死鬼,就愛貧嘴!”
看著那對年輕夫妻,你一言我一句的好不溫馨,單焰塵的心窩卻像被拉扯般地陣陣發疼。
互相關心,互相努力,甚至互相吵嘴,那就是“家人”的相處。
如果爹娘還在,以他今年二十有七的年紀,會不會已成家立業?他的妻子,是不是也會像麵前的少婦一樣,在他工作之餘,為他遞帕子送茶?
單焰塵垂下眼。想這些多餘的事做什麼?
他的父母已經死去,他失去所有家人,也失去了再次擁有家人的勇氣。
昂首,他的視線停留在那少婦嬌羞的笑……他不想再失去,所以選擇不擁有。他的生命裡,“家人”這個詞永——
“唉呀!”
痛呼來自背後,單焰塵一回身,胸前忽然感到一陣冰涼。
他低頭,隻見前襟一片水漬流淌,而原因則是出自——前方約兩、三步遠,一位麵趴地的姑娘手中依然緊握住的小茶壺。
唉,這姑娘怎三番兩次令他失措?
她什麼時候來的?現下這種情況,他又該如何?扶?不扶?
“嗬……”
笑聲?單焰塵頓住要伸出去的手,不解地看著維持“平鋪”姿勢的舒芹。
“嗬嗬嗬嗬嗬……”隻見舒芹慢悠悠的,一麵將那張俏臉——不,灰頭土臉,從地麵上抬了起來,一麵自嘲。“瞧我笨手笨腳,連個水都送不好。”
她絕對不會承認,她是為了要從背後偷偷嚇他,躡手躡腳的太專注,才會沒注意到跟前的小石頭,然後、然後——跌了個狗吃屎。
還跌在他麵前呢!真是丟臉丟到戰師父那裡去了。
不行,她要冷靜。
笑咪咪地爬起來,舒芹從容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檢查手中拎著的茶壺後,巧笑倩兮地遞給單焰塵。“水剩不多了,但仍是有的,湊合湊合著喝些?”
冷瞳迅速地將舒芹從頭掃到腳,確認她隻是沾了些塵土,沒有什麼傷,單焰塵將目光定在她明顯是佯裝鎮定的笑臉上。
這姑娘會不會太有趣?讓他忍不住勾起嘴角,連望著她的目光都柔和了許多。
他笑了……
那雙瞳眸,除了冰冷之外,也有其他感情了。
發現那抹掛在他唇邊的笑意,和他終於軟化些許的眼神,舒芹原本揪緊的心稍稍放鬆了點。
心會揪,是因為他。
她大老遠就瞧見他獨身坐在大樹下的身影,越走越近,她越能感受到他渾身散發的孤寂。
等她瞧清他的神情,那仿佛一片荒蕪的憂傷,教她震驚——那雙深瞳裡的冷然,是打從心底沁出來的嗎?
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舒芹也瞧見了那對夫婦,但如此平凡的畫麵,為什麼會讓他露出那麼悲傷的眼神?
那雙眼裡的黯然,重重敲擊她的心。
她想知道他哀傷神情背後的原因,如果可以,她想見到那張好看的臉上綻露笑容,所以她才想繞到他背後小小捉弄他,讓他彆露出那種神情,沒想到——都怪路上壞事的小石子!
罷了,反正最後他還是笑了。
“謝謝。”接過她手中的茶壺,他將所剩不多的水仰頭一飲而儘。
見他把自己拎來的水喝得精光,舒芹一張粉臉笑到發亮。可當她發現單焰塵胸前一片時,原本笑嗬嗬的小嘴立刻驚訝地大張。
原來水不是灑到地上,而是潑到他身上去了?
“喂,被潑成這樣,你好歹也吭一聲讓我知道呀!”舒芹急忙往自己衣服裡東掏西找,卻怎樣也摸不著可以拿出來擦拭的東西。
可惡,真是布到用時沒半條!
“不礙事,待會兒就曬乾了。”將舒芹手忙腳亂的模樣儘收眼底,對於自己身上的狼狽,他並不以為意,隻是將懷中藏著的繡帕拿了出來,確認無損之後,又放回懷裡。
舒芹瞪大了眼。“那就是你偷的那條繡帕?”
隻是,他偷這娘兒們用的東西做啥?還這樣寶貝兮兮的,衣服能濕,那塊帕子不能濕?
“我記得聽人家說,那帕子好像出白天……天什麼繡坊的十大繡作。怎麼?是心上人的?”想必是相當牽掛的人,才讓他這幾年來不斷地追尋和偷盜吧?但如果他身旁有這樣的對象,又怎會出現如此寂寥的神情?
唉,這樣想著,怎麼心中沒來由地酸楚起來?舒芹輕拍著胸口。
“是天織繡坊,繡出這條帕子的人是我妹妹。”指尖還留有方才摸過繡帕的絲滑觸感,對不敢、也無法奢求再多的他,這已是最大的慰藉。
“妹妹?”聽到是妹妹而不是心上人,舒芹著實鬆了口氣。“那她人呢?”
自己妹妹的繡帕乾麼偷,直接請她再多繡幾條不是比較省事?
“不在了。”他淡淡道。
舒芹忽然感到一陣恍惚,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頭頂炙熱的日光也像是失去了溫度一般……
“咦?不在是指……”舒芹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腦中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