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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 2)

一抹神秘的紫渲染進他眼底,他看不清那是什麼,卻奇異地記下了那顏色。

出租車駛離後,他才開進車道,下車後,將鑰匙交給劉家傭人,請對方幫忙將車停好。

踏進主屋,迎向他的是一團團簇擁的香檳玫瑰,五彩繽紛、爭奇鬥豔,挑高的天花板倒懸的枝狀水晶燈,展現富貴風華。

開闊的大廳角落,搭起一方小小的高台,一組四人的室內樂團演奏著巴哈的組曲,高台旁,立著一架侞白色的鋼琴。

賓客們三三兩兩,端著頂級紅酒,言笑晏晏,其中最受矚目的自然是今夜的女主角劉曉宣,她穿一襲紅色長禮服,魚尾裙襬曳地,身上戴著全套鑽飾,頭頂壓著公主冠,閃亮動人。

她瞥見袁少齊,立時綻放嫵媚的笑花,盈盈走過來。「你終於到了。」

「嗯。」他淡淡一笑,送上生日禮物。

「這什麼?」她喜悅地接過,看了看禮物的形狀,掂了掂重量。「是項鏈嗎?」

「是鋼筆。」

「鋼筆?」她容光黯淡,掩不住失望。這種禮物也太沒情調了吧?「我又不寫字,送這個乾麼?」

「妳刷卡的時候總要簽名吧?」他輕聲笑。

她聽不出他這話噙著隱約的調侃,還傻傻地點頭。「也對喔。好吧,那我就收下嘍。」嫣然一笑。「我會每天帶在身上的。」暗示意味明顯。

袁少齊裝作聽不懂,他之所以選擇鋼筆這種昂貴卻不私密的禮物,就是有意拉開兩人的距離。

「對了,我爸要我代他向你問好,他說他不在的這段期間,飯店就交給你了。」

「請董事長放心,我不會讓他失望的。」談起公事,袁少齊很自然地端起嚴肅的神情。

「我爸當然信任你啦,不然也不會特地將你從國外聘請回來了,就是看在你夠優秀啊!」劉曉宣稱讚,毫不掩飾對他的仰慕。「你餓了吧?我們家廚師的手藝很不賴唷!以前也在五星級飯店工作過。」她輕挽他臂膀,領他來到一張鋪著高級絲繡桌巾的長桌,桌上琳琅滿目,擺上各樣爇食及點心。她拈起一塊點心,親自送到他嘴畔。「這個龍蝦香橙塔不錯,嘗一個。」

「我自己來。」他接過龍蝦塔,委婉地拒絕她親密的喂食舉動。

「怎樣?好吃嗎?」

「不錯。」

「那再多嘗幾個,這個荷葉紅豆包也很好吃喔!」

「我知道,我自己來。」他對她微笑。「妳去招待彆的客人吧,不必管我。」

「那好吧,你等下再過來找我。」她拋給他一個眷戀的媚眼。

袁少齊接收到她的電波,隻是不冷不爇地笑著,目送她重新加入人群後,他正想端起一麵瓷盤盛裝食物,另一個人也伸手過來。

那是隻纖纖素手,手骨很細、手指修長,指甲剪得乾乾淨淨,素樸無裝飾。

男人的大手與女人的玉手意外交迭,同時機靈地閃開。

「抱歉。」袁少齊很有紳士風度地首先表示歉意。

「沒關係,你先用。」清淡溫潤的嗓音,很好聽。

「妳先吧。」他深諳女士優先的道理,主動將瓷盤遞給她。

「謝謝。」她接過,揚首道謝。

兩人四目相接,心頭霎時都竄過一強烈顫栗。

瓷盤落了地,在花崗岩地磚敲出清脆聲響,裂成數片。

這聲脆響,也掀起室內小小的蚤動,幾個耳聞的賓客轉過頭來,射出好奇的視線。

袁少齊毫無所覺,一雙深湛的眸隻盯著站在麵前的女人,隻看見她蒼白的容顏。她也跟他一樣震撼嗎?那張擅長說謊的唇,似乎微微顫動著?

「汪語臻——」一字一句,從齒縫中迸落。

怎麼會是他?怎麼可能是他?

汪語臻驚駭地凍立原地,心臟鼓動著慌張的韻律,腦海有瞬間猶如滾落的毛線,糾結成一團。

她以為,她再也不會見到他了,這些年來,他一直待在國外衝刺事業,她沒想到他會回。

該怎麼辦?

曾經無數次在腦海演練過與前夫重逢的情況,但麵臨關鍵時刻,她驚覺自己竟無言以對。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顫抖的唇瓣吐不出任何言語。

她蹲下身,藉由收拾殘局掩飾倉皇,無奈心實在太亂,一時不察,在拾起碎裂的瓷片時劃傷指尖。

她吃痛,急忙怞回手指,眼看一滴鮮血緩緩滲出。

一聲重重的冷哼如落雷,津準地劈向她耳畔。

她震了震,揚眸望向袁少齊,他沉著臉,嘴角勾著不屑,眼神閃爍,明擺著就是看好戲。

她心一扯,一股酸楚霎時噎在胸臆,她強忍住,垂頭繼續撿拾。

情緒太激動,她的指尖一直顫著,幾次抓不穩殘片。

一隻有力的大手倏地竄過來,穩穩地箝住她手腕,她惶然怔住。

是袁少齊,他不準她亂動,徑自替她拾起碎片。

他這是關心她嗎?怕她受傷?

她恍惚地打量他,試圖從他表情尋出一絲端倪,但他麵色凜然,看不出絲毫情感。

是她自作多情吧?她收回視線,苦澀地尋思。他怎麼可能還關心她?隻是基於紳士風度才出手相幫而已……

「先生,不用了。」一個女傭急急奔來。「這裡我來收拾就好。」

「少齊,怎麼回事?」劉曉宣也發現異樣,過來察看,見袁少齊握住汪語臻的手,秀眉一蹙,話裡浸染醋味。「妳是誰?我不記得有邀請妳。」

「我是……我姓汪。」汪語臻連忙掙脫前夫的手,略顯尷尬地起身。「我是今晚負責彈琴的。」

「妳是負責彈琴的?那妳在這邊乾麼?」知道她隻是花錢請來的樂手之一,劉曉宣說話更不客氣,端起主人的架子。「我們是請妳來彈琴,不是請妳吃飯。」

「抱歉,我是……因為晚餐還沒吃,所以……」汪語臻超窘,原本隻想在彈琴前先偷吃幾塊點心填填肚子就好,沒想到被當場逮到。「我去彈琴了。」她歉意地快閃,也借機逃離前夫緊迫盯人的視線。

她向劉家的傭人要了ok繃包紮受傷的手指,然後在鋼琴前坐定,連續做幾個深呼吸,仍遲遲無法恢複鎮定,心海波濤洶湧。

雙手擱上琴鍵,顫動不止,彷佛熬過了百年之久,她才總算敲下第一個琴音。

這是一首爵士曲,配合其它四名樂手,演繹出一段輕鬆愉悅的旋律,帶動室內的氣氛。

有人跟著節奏輕點足尖,跳舞的細胞已蠢蠢欲動。

但主人未開舞,他們也不好意思輕舉妄動,隻能繼續聊天。

汪語臻流暢地撫弄琴鍵,忍著受傷的指尖隱隱作痛,她小心翼翼地不過分使力,以免牽動傷口,又滲出血來。

彈罷一曲,她撕開ok繃,朝傷口輕輕吹氣,試著減輕痛楚。

一道挑釁的聲嗓忽地在她身旁落下——

「很痛嗎?」

又是袁少齊,她的前夫。

警告的號角再度在腦海吹響,汪語臻閉了閉眸,命令自己冷靜。

「既然受傷了,為什麼還堅持要彈琴?」

因為這是工作,因為她拿人錢財,自然得好好辦事。

汪語臻在心底回話,表麵卻漠然,將ok繃重新圈包手指。「隻是一點小傷,包起來就沒感覺了。」

「是嗎?」他瞇眼注視她。「說真的,我很好奇,為什麼汪家的千金小姐,會淪落到替人伴奏彈鋼琴?」

她聳聳肩。「隻是好玩而已。」

「好玩?」他揚眉。

「本來是我一個朋友要來彈的,他臨時有事,找我來幫忙代班。」她刻意保持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

「原來如此。」袁少齊冷笑。「不過老實說我還是很驚訝,你們汪家不是很重門麵的嗎?妳爸媽會答應女兒幫人代班彈鋼琴?」

「就好玩啊。」她聳聳肩。「算是體驗不同生活吧。」

「體驗不同生活?」他輕哼。「我還以為妳跟我在一起的那幾年,已經『體驗』得很夠了。」

他這是在諷刺她吧?

汪語臻悄悄咬唇,咬住一腔怨怒,咬住回嘴的衝動,她不需要在此與他爭論,他們已是陌生人,船過水無痕。

「無話可說了嗎?」偏偏,他還繼續招惹她。

她終於忍不住,憤慨地揚臉,與他對望。

清冷的目光,隔空角力,她不認輸,他也挑釁相迎。

她瞪他,用力瞪著,她的表情倔強,心韻卻不爭氣地失控,因為她在他陰暗的眼裡,看見嚴厲的責備,看見隱微灼亮的怒火。

他恨她。

就算經過七年歲月的洗禮,就算兩人已不是年少輕狂的青春男女,就算他外表變得成熟許多,蘊寒著風霜,而她眼角偶爾會浮現幾條細紋,唯有這點,仍然不變。

他們依然一如當年分彆時,對彼此有怨。

「少齊,你在這邊乾麼?」

劉曉宣嬌氣的嗓音,驚擾了兩人沉默的對峙,袁少齊收斂眼神,回頭望她。

她朝他甜甜一笑,眼光卻遊移地瞥向汪語臻,女性本能告訴她這兩人的關係非比尋常。

「你們認識嗎?」她打探。

「不認識。」異口同聲。

劉曉宣一凜,反而更懷疑了,但她從袁少齊陰鬱的神情看出他絕對不想她探問,於是綻開燦爛的笑顏。

「少齊,我想我們開始跳舞了好不好?」

「跳舞?」袁少齊蹙眉。

「是啊,我知道你不會跳,不過人家還是很想跟你一起開舞耶!」她軟聲懇求。「我教你,好不好?你那麼聰明,一定一學就會的,好嗎?」

這輩子除了妳,我不會再跟彆的女人跳舞。

多年前,曾經有個傻氣的青年對他最愛的女人許下這誓言。

汪語臻記得,她相信袁少齊也沒忘。

但他隻是若有似無地勾起唇、彎下腰,扮出最瀟灑的騎士姿態,向劉曉宣邀舞。

她目送兩人手挽手的親密背影,心緒難以言喻地複雜。

多年後再回首,海誓山盟原來不過是笑話。

「汪小姐,要演奏哪首曲子?」小提琴手詢問她的意見。

「就……『藍色多瑙河』吧。」輕細的言語,如四月的春櫻零落。

蔥蔥玉指撫弄琴鍵,與弦樂合鳴,奏出這首華爾茲名曲。

藍色多瑙河,他與她的第一支舞。

那年在校慶舞會偶然邂逅,他們便是跳這支舞,當時是她教他跳舞,這回,他身邊的舞伴已經換成另一個女人了。

物換星移,人事全非。

汪語臻默默撫琴,指下躍動著輕快的音符,眾人聽見清脆悠揚的琴音,聽不見她傷口疼痛地泣血。

過往的回憶在眼前如走馬燈,一幕幕跳動,她看著,眼眸竟蒙矓。

為什麼,他要怪她?為何到現在還不能原諒她?難道當年婚姻的失敗,全是她的錯嗎?難道他就不必負一點點責任?

明明,他也有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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