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賣品!
送走駱初雲後,路可兒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餐廳裡,包紮著繃帶的足底依然隱隱作疼,可放縱的淚水已然乾涸。。qΒ5。c0
痛哭過後,隻覺心頭更加空虛,全身上下一點力氣也沒。
一切,都完了。而今天,隻是崩毀的開始。
四周很靜,光線不知何時退出了室內的空間,被暗黑一點一點地吞噬。
好暗。她茫茫然抬頭,瞳孔在黑暗中本能地擴張,可卻依然找不到一絲光芒。
她找不到光!
領悟到這點後,她頹然閉眸,忽然有股強烈的衝動想要放棄。
她不想再掙紮了,不想再努力了,不想再勉強自己去做明知做不到的事。
不想了……
餐廳內一片漆黑,她的心,同樣是一片深沉,深深地、沉沉地,宛如要把她拉入無邊地獄般的可怕深沉。
深吸一口氣,她雙手環抱住顫抖的肩頭。
她好怕,好無助……
“嘿!有人在嗎?”伴隨著清亮的嗓音,有人推開玻璃門扉。
叮當的鈴聲震醒路可兒迷蒙的神誌,她愕然看向門口。
“怎麼一片黑啊?已經打烊了嗎?”
是……客人嗎?
她驀地站起身,伸手按下開關,燈立刻亮了,溫煦的光芒柔柔地擁抱原本漆黑的室內。
“啊,不好意思。”闖進來的女人朝她抱歉地笑笑,“我們在找餐廳,附近都沒什麼好吃的,我們又實在很餓。”
“要吃……晚餐嗎?”她顫聲問。
“與其說晚餐,不如說是消夜吧,都快十點了。”
那麼晚了?她都忘了注意時間。
“請問還有東西吃嗎?”女人充滿希冀地問,明眸瞥了一眼還擺在長型餐桌上的taa。“好像還有不少點心呢。”
“那是taa。”
“我們有十二個人左右,可以進來嗎?”
“當然……當然可以。”她愣愣地點頭,一會兒,又連忙補充,“歡迎光臨。”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女人笑道,往門外探頭一喊,“嘿!這家餐廳還開著,進來吧!”
隨著她的吆喝,三兩兩的人群走進餐廳,歡聲笑語一下填滿了原本叔靜的空間。
有人提著筆記型電腦,有人背著攝影機,還有人一坐下後,就急著拿山紙筆跟對麵的人討論起來。
“隻有這些嗎?不夠吃啦!我肚子餓扁了。”其中一個男人哀號起來。
“我也是!現在起碼可以吃下兩人份。”
“不會吧?你是個女人,食量還這麼大哦?”
“怎麼?女人就不能吃嗎?”
“你們不是老嚷著要減肥?”
“哼!本姑娘身材好得很,不需要來減肥那一套。老板娘,你們這邊有沒有西班牙海鮮飯?我很喜歡吃呢。”
“我也是,我也來一份!”
“這邊也要!我還要喝的,有沒有啤酒?”
“桌上那個是orron嗎?太好了!我要來一杯。”
點菜聲此起彼落,聽得路可兒暈頭轉向,她連忙拿起紙筆在點菜單上飛快地記錄著,同時滿懷歉意地頻頻對客人道歉,“對不起,因為現在店裡隻有我一個人,動作可能會慢一點。”
“沒關係,隻要東西好吃就好了。”第一個進來的女人不知何時已吃將起來,一麵吮著手指,一麵對她微笑,“雖然涼了,不過這些taa很不錯哦。”
“啊。”她臉紅了,“謝謝。”
“怎麼?alice你打算推薦這家餐廳嗎?”鄰桌的男人揚聲問。
“那要看ael是不是也一樣好吃了。”被喚作alice的女人從容回答,在瞥見路可兒微訝的表情時,忽地眨了眨眼,“你好,我是alice,自由撰稿人,在報紙上有個美食專欄。”
“她還出版過不少書,是個暢銷作家哦。”男人插口。
alice睨了他一眼。“這個多話的家夥是雜誌社的主編。”
專欄作家跟雜誌主編?路可兒有些詫異,“你們好。”
“我們這些朋友大多是在傳播界工作的,不是就是記者,不然就是像我這樣的freence。”alice解釋,“其實我們今天來也不是偶然,是一個朋友推薦的。”
“朋友推薦?”路可兒一凜,“誰?”
“一個很夠義氣的男人,你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會伸出援手。”
“雖然你不需要的時候,他也會來煩你啦。”男人開玩笑。
那是誰?她還是不解。
“你還猜不到嗎?就是——”
※※※
“什麼?!你告訴她了?”楚懷風對著手機大吼,右手煩躁地捶了下牆麵。“你這ib!就不能學著把你的大嘴巴封緊一點嗎?”
“嘿,你乾嘛這麼凶啊?”話筒另一端的女人委屈地癟嘴,“人家也是為你好,怕你一片癡心得不到回應嘛。”
“誰說……誰說我一片癡心了?”
“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對她有意思,乾嘛一次把我們這麼多人都叫去那家餐廳捧場?你要知道,我們可都是大忙人,能賣你這個麵子可不容易耶。”
“是,謝謝你喔!”他翻翻白眼,“既然賣麵子,為什麼不乾脆賣到底?你這樣把我抖出來,教我怎麼辦?”
“怎麼辦?等著接受美人感激的投懷送抱啊。”
“投懷送抱?”他冷嗤一聲,“你這理論用在任何女人身上都可能成立,偏偏用在她身上不行!”
“怎麼?難不成她還會反過來海扁你一頓?”
那倒極有可能。
他俊唇一撇,“如果她想開扁,我第一個就把你拉來當墊背。”
“楚懷風!你竟然恩將仇報,我看錯你了!你這小人、偽君子!”
“我沒空跟你閒扯,掛了。”不等對方嘩啦啦倒完一連串的咒罵,楚懷風聰明地及時切線。
好半晌,他隻是站在原地,然後,湛眸揚起,落定於身前的牆麵,怔怔地凝視掛於其上的幾幅作品。
傻傻布置了一晚的相片,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有機會讓她看到……
“該死的alice!”他低咒一聲,隨即,無奈地歎了口氣。
可兒肯定會恨他的。她強調過許多次了,不要他的同情,不要他的幫忙,結果還是讓她發現那些媒體朋友是他請去餐廳捧場的。
很好,她一定會來找他算帳的。
搖了搖頭,楚懷風關了燈,鎖上門,離開工作室。正當他按下遙控鈕打開車門時,對街一抹淡灰色人影忽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路可兒站在路燈下,仍然穿著海藍色洋裝,裙擺雖然狼狽地沾上些許汙漬,卻仍在夜風中輕盈地翻飛著。她的雙手捧了盒東西,麵對他的容顏微微蒼白。
她看著他,遠遠地、莫測高深地看著他。
他心一跳。她果真來找他算帳了。
“可兒!”他急急迎上去。
“彆過來!”在距離幾公尺處,路可兒伸手比了個阻止他繼續前進的手勢。
他一愕,“可兒,你——”
“你就站在那裡,彆靠近我。”
“為什麼?”她就那麼排斥他嗎?楚懷風一咬牙,“你不是來找我的嗎?”
“我是……來找你的,我有話跟你說。”
“那為什麼——”
“你不要過來。”她再度命令他,尖銳的嗓音蘊著一絲絕望。“就站任那裡彆動。”
他擰眉,瞪視她好一會兒,接著目光一落,“你站在這裡多久了?腳不痛嗎?”
“我……還好。”她移轉了下重心。
他注意到她的重心大部分都擺在沒受傷的那隻腳上,偶爾挺不住了,才換受傷的那一隻,可為了怕弄疼傷口,隻敢踮著腳尖。
這樣的站姿,不累才怪。
他心一扯,深吸一口氣,“要不要到我的工作室坐下來談?”
“不!不要!”她反應迅速,“就在這裡,這樣很好。”
他眸光一沉,“好吧。”頓了頓,“我想我猜得出來你要跟我說什麼。”
“是嗎?”
“你想問我,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是我的朋友?是不是我把他們叫去餐廳的?”
她不語,默默凝睇他,蒼白的唇微顫。
“沒錯,確實是我請他們去的。”他索性坦白承認,“那又怎樣?我那些朋友雖說夠義氣,可都是認真負責的人,如果他們覺得‘白色巴塞隆納’不好,是不可能替它宣傳的。所以你就當作是我介紹朋友到那邊吃飯,那也沒什麼,不是嗎?”
她還是沒說話,隻是看著他,眼神看來好哀傷,好惆悵。
“可兒,你彆這樣。你之所以想辦個開幕宴宴請你的朋友,不也是希望他們吃過後,如果覺得不錯,能幫你多介紹一些客人來嗎?我隻是找了另一群朋友來幫這個忙而已,你又何必那麼介意?”
“……安東尼奧也是嗎?”她終於開口了。
“什麼?”他一愣。
“安東尼奧。”她靜靜地睇他,“也是你請他來的吧?我打了電話給他。”
“好吧,好吧。”看來瞞不住了。他煩躁地爬爬頭發,“對,是我,也是我。可那是因為——”
“因為那天我倒在你懷裡,跟你哭訴餐廳的廚師都走光了,而我找不到人接替,自己又什麼都不會做,所以你才特地請他來幫忙的吧?”
“我——”他歎口氣,“是。”
“安東尼奧說,兩年前他的餐廳經營困難時,是你幫了他一把,所以這次你一開口,他義不容辭就來了。”
“嗯,算是這樣吧。”
“alice他們也大部分都接受過你的幫助,對吧?”
“那沒什麼啊,朋友本來就該在患難時互相幫忙。”他輕描淡寫地帶過。
“是啊,朋友應該是這樣。你的朋友都很好,懷風。”
“其實你也有不少好朋友啊。”他聽出她語氣中的落寞,連忙安慰道,“比方大嫂,還有你的高中同學、在瑞士的同學,他們都是不錯的人啊。彆太在意今天沒來的那些家夥,雖然那些人我們從小就認識,可其實談不上什麼真正的交情——”
“你彆說了,我懂。”她止住他,閉了閉眸,像在思索著什麼,許久,唇角才淡淡揚起哀楚的弧度。她睜開眼,望向他的眸幽蒙深邃,“懷風,你肯這樣幫我,是因為……當我是朋友嗎?”
“嗯。”
“我總是跟你作對,總是找你麻煩,這樣你也當我是朋友?”
“當然。”他微笑。
可她卻沒有笑,隻是靜靜點頭,伸展手臂將捧在懷裡的餐盒遞向他,“作為朋友,我目前沒什麼可以報答你的,這是我剛剛做的,如果你肚子餓了,就當消夜吃吧。”
“這是?”
“你最愛吃的。”她上前將餐盒塞入他手裡,接著往後一退,再度拉開兩人的距離。“我現在做得還不夠好,不過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像安東尼奧,或者像我奶奶一樣做得那麼好吃,到時——”她彆過臉,彷佛接下來的話很不好出口,“到時可以請你賞光到我的餐廳嘗一嘗嗎?”
她說這什麼話!她為什麼忽然這麼客氣?為什麼她問話的口氣彷佛很擔心他拒絕,卻又害怕他真的答應?
為什麼她的聲音聽起來那麼讓人心疼?
“可兒。”他低喚,嗓音微啞,“你——”
“你答應嗎?”她斂眸。
“……嗯。”
他的允諾令她一震,好半晌,才輕輕開口,“你這麼幫我,我很感激……放心吧,我會重新振作起來,不會讓你白白幫我的。”墨睫一俺,“謝謝你。”
謝謝?她對他說謝謝?她居然向他道謝?這是第一次吧?
她現在對他的態度,就像對一個朋友,非常友善,卻也……十分生疏。
“幫我跟於小姐說一聲,那件事我不怪她了。”她聲音低低地,“我也……祝福你們。”
祝福他們?什麼意思?
“祝你們幸福。”說完,她旋身離去。
他愕然,瞪著她一跛一跛離去的背影,胸膛梗塞的那股難受滋味,終於再也忍不住地爆發了。“可兒,你等等!”他追上她,扯住她的手臂,“什麼叫祝我們幸福?你在說什麼?”
她不回答,彆過頭,不肯看他。
他用力旋過她的身子,近乎粗魯地抬起她削瘦的下頷,這才發現那張蒼白的臉正靜靜流著淚。
“可兒,你……究竟怎麼了?”
她咬著唇,身子緊繃,“我、我——”
“究竟怎麼回事?你還怪心萍嗎?我讓她跟你道歉——”
“不。”她搖頭,“不是因為她。”
“那究竟是為什麼?”他急切地問。
她閉上眸,“懷風,你知不知道……我從沒當你是朋友?”
他一怔。
“我從沒當你是朋友。”她低啞的嗓音壓抑著某種激烈的情感,“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是我想超越的人,是我想……征服的人。你不是朋友,是假想敵,我做每一件事,都是想讓你刮目相看,都是想讓你……不敢瞧不起我。你懂嗎?”
他沒說話,隻是愣愣地看著她。
“所以我不喜歡你幫我……誰都可以,就是不願意幫我的那個人是你,因為那表示——我輸了。”
“可兒,你為什麼……非得那麼驕傲不可?”
“那不是驕傲。”神色黯然,“你還不懂嗎?並不是因為驕傲才讓我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