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佳人!
春風徐徐,落英繽紛。qΒ5、
江南水鄉的城樓之外的隱蔽花塢,有著一汪碧綠小湖。湖畔花草扶疏,種植著桃花李樹及翠綠的垂柳。
花塢是春水樓的所在地,附屬於江南最有名的青樓香袖院,是美貌名妓穆紅綃的居所。隻有經過嚴格挑選後的人,在付出可觀的銀兩後,才得以見到傳說中色藝雙全的江南名妓。
今日,有一名男子遠道而來,砸下大筆銀兩後,穆紅綃好不容易首肯,讓那男子聽她彈奏一曲。
春水樓畔一座精雕細琢的木雕涼亭,四周圍以薄紗,春風拂動,有著如夢似幻的景致。涼亭內鋪上柔軟的繡榻,木幾上擺著香爐及一把琵琶。
男人坐在涼亭中喝酒,很有耐心地等待著。
香氣溺溺,半晌之後,薄紗後方有了動靜,美人已經到來。一雙纖細潔白的手由薄紗後方伸來,抱起了琵琶,輕微地撥動。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薄紗飄開,是一張極為美麗的女子容貌。
男人輕歎一聲,沒有想到穆紅綃竟美麗到這等地步。他俊朗的容貌裡有著幾分的邪氣,手中擎著杯子,目不轉瞬地看著輕彈琵琶的穆紅綃,深邃的眼始終離不開這有著絕色容貌的女子。
他的衣著打扮,明顯地與關內男子不同,皮氅上有華麗的綴飾,與他天生的傲然模樣十分相稱,一看就知道是個尊貴的人物。光是那雙黑眸內閃爍的光芒,就讓人不敢迎視。
“果然是個美人,難怪能夠聲名遠播,讓人議論紛紛。這幾個月來,關內和塞外都在傳說著,江南春水樓的穆紅綃豔冠群芳,能見上一麵、聽得一曲,就已經是難得的福分。”他微笑著,眯起眼睛看著神態有些淡漠的美女。這樣的美女,當然值得他遠從塞外而來。
穆紅綃的神態沒有改變,聽多了這樣的讚美,已經無動於衷。她奏出一曲江花月夜,纖細的指在弦上撥動。
他聽著美妙的音樂,沉醉在美人與悅耳的絲竹聲之中,酥軟的感覺由指尖一點一滴蔓延開來,他皺起濃眉,暗暗運勁抗拒,才發現那種酥軟的感已經逐漸轉為麻木,侵蝕了他的神智。
“該死!”他低吼一聲,知道情況不對。酒沒有問題」香也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穆紅綃。
一首曲子已經奏完,撥插在琵琶四弦上當心一劃,弦聲一響,像是宣告著他大難臨頭。
“不要掙紮,這是軟筋散,我藏在指縫間,隨著彈奏時灑出。你已經吸入許多了,如今內力全失,大概比嬰兒還不如。”穆紅綃放下琵琶,緩緩站了起來,拂開薄紗走到了男人麵前,美麗的臉龐上仍舊沒有表情。
“美人兒,擒下我是準備私下享用嗎?”他嘴角輕輕一扯,縱然麵臨變故也是冷靜如常,俊邪的臉上仍是一抹漫不經心的笑。
穆紅綃秀眉一皺,從沒有聽過誰膽敢對她說出這麼粗魯的話。這個男人果真是主人口中的邪教之人,要是不擒下他,中原不知有多少人會受害。
“魔教之子韓振夜。我的主人早知道你喜愛女色,命令我藏匿於春水樓,等著你從關外前來。我是奉了命在這裡等待,要擒下你的。”她指尖輕彈,灑出更多的軟筋散,有點詫異韓振夜還能支撐這麼久;普通中了這種葯的人,會轉眼不省人事,而他卻還是清醒的。難以想象,他的內力有多深厚。
“我早知道中原有不少人討厭我。”韓振夜歎了一口氣,神智已經開始昏沉。是自個兒貪色中了美人計,怪得了誰?能栽在這麼出色美女手上,也算得上是光榮吧!
“你家主人是誰?”他問道,眼睛已經閉上,不再反抗流竄的葯力。葯效滲透血脈,他的內力一點一滴流失。
“聚賢莊沈寬。”穆紅綃冷冷地說道。
☆☆☆
“用鹽水把他潑醒。”冷酷的聲音回蕩在地牢內。
嘩啦一聲,不知是誰兜下一桶冷水,寒透韓振夜的筋骨。水中的鹽分滲進流著血的傷口,可怕的疼痛像是火在燒灼,韓振夜咬緊牙根,忍耐住喉間那陴類似野獸的咆哮。
“名震關外的魔教之子,怎麼如此不濟?彆昏過去啊,要是你昏了,樂趣可要減半的。我非要讓你清醒著,好好地感受,我可不能鞭打昏厥的人啊!”持著鞭子的裘軻冷笑著,呼呼揮動長鞭。
冰冷的鹽水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滴在滿是傷痕血汙的臉上,再掉落地上,與大量的血跡混合。這樣的酷刑,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幾天。
“江湖中的傳言沒錯,愈是頂著名門正派旗號的人,愈是有些特殊的癖好。”韓振夜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著裘軻,嘴角揚起似笑非笑的輕蔑弧度。
自從他在春水樓昏厥後到如今,似乎已經過了幾日的光景。他被人從風光明媚的湖畔,搬移到這處堅固而古老的地牢。
地牢位於鐵城的內部,是用來囚禁罪大惡極的歹徒。沈寬選擇了鐵城作為審判韓振夜的場所,同時也另外進行著某項不為人知的詭計,吩咐裘軻在一切部署妥當前,看管好韓振夜。
韓振夜身上有無數的傷痕,是裘軻這幾日來給他的特彆招待;這個自詡為名門正派的大俠,刑求起人來特彆起勁。他的衣衫早被鞭子打得破爛,黑發飛散,俊邪的臉容增添了幾許傷痕,看來十分狼狽。
他被甩鐵鏈綁在牆上,那鐵鏈很是堅固,銬住他的雙腕。他幾次試著運動,想要扯開鐵鏈,但僅是稍稍用勁,體內就一陣酥軟,四肢百骸都是無力的。
“不知死活的東西,還敢回嘴!”裘軻哼了一聲,不悅地又是一陣抽打,血花四處亂飛。他是奉了沈寬的命令,要在沈寬到達之前,好好招待韓振夜,讓他嘗嘗中原人士的手段。
魔教之子在關外擁有極大的勢力,沈寬幾次想要召為己用,可韓振夜偏偏毫不理睬。不是夥伴,那就該是敵人;沈寬於是發出誅殺令,言明魔教危害中原,必須徹底鏟除。
隻是誅殺令發出數年,沒有任何武林高手能擒下韓振夜。這次是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上美人計,才能順利地捕獲這個眾人聞之色變的男人。
“隻是回嘴的確無趣,不如你也解開我,讓我也體會體會手握長鞭的樂趣。”韓振夜冷笑著,那笑容讓人不寒而栗,在鞭擊下仍舊充滿威脅性。
裘軻怒吼一聲,緊握著鞭子又是幾下猛抽。“我非把你分屍不可,看你這個雜種還敢不敢胡說八道!”他的動作愈來愈大,急切地想殺死韓振夜。那一雙黑眸太過懾人,要是真讓韓振夜有機會掙脫,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一旁有人皺起眉頭,忍不住出聲阻止。“夠了,沈莊主交代過,隻需給他一些教訓就行了,必須留他一條命,等待各大門派聚集到鐵城來,才能昭告天下,一起決定處決他的日子。”
裘軻喘著氣,憤怒地扔下鞭子。“算你運氣好,暫時留你一命。”他雖然極度想要殺了韓振夜,但決定權畢竟還是在沈寬手上,他隻能奉命行事。
“喔?我該多謝裘大俠饒命嗎?”韓振夜嘿的一聲冷笑,在口中嘗到血腥的味道,卻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蔑。
“很好,還嘴硬是嗎?”裘軻握緊拳頭,克製著給對方致命一掌的衝動,他可得罪不起沈寬。隻是,明的不行,他就來暗的,就是要好好折磨這個倨傲的魔教之子。“好,從今天起我不再鞭打他,但也不許任何人供應他吃食與飲水。我倒要看看,傳聞中武藝過人的魔教之子,最後會不會饑渴交加地跪地求饒?”
地牢的門被打開,幾束陽光射入,裘軻領著幾個人離去,石室隨即陷入陰暗之中。血水滴落地上的聲響,成為室內唯一的聲音。
韓振夜緩緩地閉上眼睛,凝聚著內力調勻內息,持續著運動將體內殘餘的軟筋散化去。這些鞭打對他而言不算什麼,隻要能夠解去軟筋散的葯效,銅牆鐵壁也困不住他。裘軻想以饑餓折磨他,反倒給了他休養的機會。
“沈寬,連我也不願意放過,那麼我可得好好陪你玩這場戲了。”他的嘴角露出冷笑。既然是挑戰,他豈有避開的道理?
失手被擒是意外,但是既然挑釁找上自己,那麼他會找機會好好回報沈寬的,不過他不急,先在地牢內專心養傷、靜靜地等待機會…
☆☆☆
身上的鹽水乾涸,凝結為鹽粒,又被汗水溶解,疼痛滲如皮肉,韓振夜將內力凝在一處,已稍稍能夠運通經脈。
從裘軻離開到現在,大概又經過數天的時間。尋常人大概早就因為飲食的斷絕而手腳發軟,但是他出生在荒蕪的大漠,多年行走在沙漠之中,早習慣了數日不吃不喝,這點折磨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忽然,門外傳來細微的聲響,顯示著有人正小心翼翼地打開石門。
韓振夜眯起黑眸,卻不動聲色地放鬆全身懸掛在鐵鏈上;看似已經昏厥,其實繃緊肌肉,隨時準備應付乍到的危機,散亂的黑發遮蓋了那雙精光內斂的眼睛。
是沈寬本人?還是那個喜歡手持長鞭的家夥呢?
柔軟的白色衣綾拂過地麵,那人腳步輕盈地走來,先是在幾尺外看著、輕輕地喘氣凝聚著勇氣,半晌之後才謹慎地走上前,站定在他麵前,緩慢地舉高雙手。
長年的戰場上訓練出的直覺,讓韓振夜陡然反應,迅速地抬起頭來,眼中迸射出的銳利目光能夠嚇壞任何人。
他以為,會看見對方拿著刀劍準備暗算自己,卻萬萬沒想到,竟會看見一個美麗纖細的絕色女子,怯生生地捧著乾淨的飲水,想要靠近他的唇,喂入他因為缺水而乾裂的唇。
她被他突然抬頭的動作及黑眸裡可怕的殺氣嚇著,低呼一聲地往後退去。
“你是誰?”他開口說道,聲音粗啞得像是虛弱的老人,因為長時間不曾飲水,一開口就扯破了唇,鮮血淌下來。
“我…我…”她後退了好幾步,纖細的身軀在輕顫著,不知所措地看著他,膚色白皙,眉目十分美麗,模樣柔弱嬌美、靈秀動人。在看著他時,那雙清澈眸子的深處有著濃烈不安。
“不要讓我再問一次。”他看著她,眯起黑眸,有些懷疑她隻是他重傷之下所產生的幻覺。
她有著令人歎息的美麗,穿著樸素的衣衫,遍身白色的衣棱,袖口以一圈環繡收束,方便工作與行走,是尋常丫鬟的打扮。那細致的肌膚及柔嫩的紅唇,簡直像是召喚著男人前去一親芳澤。
“我是鐵家的丫鬟…我…”她咬著唇,不知該說些什麼,無助地看著他。瞧見他唇上新綻開的傷口時,她眨了眨眼睛,鼓起勇氣拿出手絹上前,輕拭著傷口上的血跡。
韓振夜眯起眼看著她的舉止,溫柔卻有著深深的膽怯。柔軟的手絹拭去了血跡,然後輕輕按住,讓鮮血不再流出。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他詢問著,語氣不在那麼嚴苛。
裘軻想折磨他,早就下令不許任何人進地牢來,而鐵城城主目前尚未回城,城內的仆人都遵守著這項命令,這美麗的丫鬟是裘軻離開後,唯一的訪客。
鐵城的丫鬟!莫非鐵鷹終於良心發現了,居然送來這麼一位美人胚子來照料自己?
“我聽說他們把你綁在這裡,不許有人送食物來。但是,我無法眼睜睜看著有人餓死、渴死。”她小聲地說道,發現手絹下的傷口不再流血。她拿起淺碟子,將乾淨的水送往他的唇邊。他身上有那麼多的傷痕,血液都凝結了,看來十分可怕。
乾淨的水滑入口中,滋潤了乾燥得快要焚燒的喉嚨,像是最甜美的甘霖。他貪婪地喝著,然因雙手仍被鐵鏈綁住,隻能讓她喂食。
“喝慢點,你彆急,這裡還有許多水。”她轉身從瓷壺中再倒一碟水,重複著喂他喝水的動作,望著他低頭猛喝著水,雖然一身的傷,但是黝黑糾結的高大身軀仍有著難言的壓迫感,像是蓄滿了無限的體能,靠近他時,她的呼吸就變得不穩。
站得離猛獸太進,最後通常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她咬著唇,克製住因為恐懼而產生的顫抖。就算他真的是猛獸,如今也被用鐵鏈綁在牆上,會有什麼危險性?
知道她沒有惡意後,他的態度從謹慎轉為急切。“食物呢?快拿來!”他問道,聞到食物的香味時,才察覺自己早就饑腸轆轆。
食物跟飲水裡都不會有問題,沈寬若要用這種方法殺他,早在春水樓時就已經下毒了。這丫鬟既然是鐵鷹府裡的人,大概是天性善良,看不得有人活活餓死,才會冒險帶著食物到地牢裡來。
她從籃中拿出熬好的及第粥,舀了一匙,放到他的唇邊。
“你拿什麼喂我?”他瞪著那一匙溢滿香味,卻黏糊糊的及第粥。粥?這丫鬟竟然讓他喝粥?那可是沒牙的奶娃兒才吃的東西!
“你重傷還沒有痊愈,加上又餓了數日沒有進食,熱粥是你目前最好的食物。”她很堅持,就是要他喝下去。那雙清澈的眸子直視著他,沒有被他皺眉的表情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