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而她的舉止那麼堅決,不肯留給他阻止的機會。她決心要死。
“冰兒!”他怒吼一聲,撲聲上前,剛好接住她軟倒的身子,酒杯在地上砸了個粉碎。巨大的聲音迥蕩在大廳中,撼動了在場的每個人。
大廳之上歌停舞歇,之前的愉快氣氛一掃而空,所有人亂成一團。
“拿水來!快!”韓振夜抱住冰兒,大聲地吼叫著,雙手緊緊地抱住她,怕抱得不夠用力,她就會頹然死去。她的身軀以一種無法抑製的速度轉冷,毒素侵蝕著她的神智,他今生從未如此恐懼過。
冰兒不停地嘔吐、吐出了大量的鮮血,虛弱地躺在他懷裡喘氣。她好痛好痛,黑甜幽暗誘惑著她,要將她拉入死亡的長眠,而他偏偏抱著她狂吼,用儘力氣搖晃著她,不肯讓她昏厥。
他怎麼還不放過她?要她活著,是想要繼續折磨她嗎?
他焦急地拿水強灌她,而她不肯吞下,胃部一陣絞痛,清水伴隨著大量的鮮血,被嘔了出來。
“冰兒,醒來!不許你閉上眼睛,聽到沒有!”他激烈地吼道,臉色變得跟她一樣蒼白。心裡的恐懼來回衝撞,再次泛起他曾經感受過的疼痛。
他以手按住她胸前,以掌心護住她的心脈,灌入源源不絕的真氣,隻求能為他她續命,絲毫沒有察覺按住她胸口的手,竟在微微顫抖著。
霜兒在一旁哭泣著,完全不知所措,不明白姐姐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這種可怕的事來。
聽見霜兒哭泣的聲音,冰兒輕輕歎了一口氣,虛弱地搖頭,無法克製眼淚滑下雪白的粉頰。“彆…韓振夜,你放過我吧…我好累好累了…”他不是已經厭倦了她嗎?他不是已經有了霜兒嗎?
冰兒痛苦地閉上眼,在即將死去的當頭,她不明白自己心中惦念的,為何還是有關他的一切,他已經有霜兒了,那些人還說他夜夜都離不開霜兒…
淚光染上朦朧的視線中,她意外自己居然看見他臉上有焦急的表情;那雙黑眸裡再沒有半分冷靜,隻剩下純粹的瘋狂,像是他萬分地在乎她,舍不得她死去…她懷疑眼前的這一切,隻是她在毒酒的折磨下所產生的幻覺。他一直都是冷靜傲然的,揉握著她無法自保的心,然後殘酷地捏碎,哪裡會流露出絕望的神情?
“我不許你死!清醒過來!”韓振夜吼叫道,像是受傷的野獸失控地咆哮。她不能死!他不許她死!
蒼月站起身來,美麗的臉上神情凝重,有著令人敬畏的威嚴。她指揮若定,交代不知所措的仆人。
“去拿我放在雪窖的千年雪蓮來,當初進貢的那個神醫說,那蓮花可以解百毒的。”那可是上好的靈葯,這些年她還舍不得動用。
角落裡那個危須使者顫抖地後退,臉色十分蒼白,隻是有人眼尖,早瞧出他的行跡神情有異。一隻銀杯扔來,恰好擊中他的腿彎,他雙腿一麻,咚地跪了下來。
皇甫覺眯起眼睛,手上把玩著另一隻銀杯。“喂!這家夥神情有些不對,之前還在桌子旁徘徊半晌,八成跟那杯毒酒有關係。”他臉上慵懶的神情褪去。“那解葯交出來,你說不定還可以留個全屍。”
跪在地上的男人開始顫抖,察覺到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抬起頭來看著焚海,尋求一線生機。他開始懊悔貿然行動,更恨透了冰兒壞了整個計謀。若不是那個女奴壞事,韓振夜現在早已因飲下毒酒而死去。
“王,那人斷我兄長的手腕在先,我隻是以眼還眼。”他喊道,因為感受到充滿殺意的目光而顫抖。
焚海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淡漠地看著自個兒的部屬,半晌之後才把目光轉向蒼月。
“女王,請原諒我的臣屬冒犯韓將軍,為了賠罪,我願意將這個人交由樓蘭國處置。”大局為重,他前來樓蘭是為了國境大事,心中可沒有半分婦人之仁,在事故發生時,他選擇袖手旁觀,沒有伸出援手。
蒼月淡淡一笑,表現地從容不迫。“難得危須王您識大體,蒼月在此謝過。”
抱著冰兒的韓振夜已無法等待,確定了是那人下毒後,他雙眸怒瞪,凶惡得像是一頭猛獸,恨不得用目光就把對方碎屍萬段。
冰兒在他懷裡緊閉雙眼,臉色是可怕的灰白,忍受著體內的劇痛,混亂的呢喃已經變成低低的呻吟,那些聲音聽入他耳裡,讓他的心疼到了極點。
知道求生無門,那人劇烈顫抖地咬著牙,挺起了肩膀瞪著韓振夜。“我有心下毒要你的性命,身上哪會帶著解葯。你很重視這個女奴嗎?那正好,就用這女奴的命,換我兄弟的一雙手。”
他的話沒能說完,空中刷地藍光一閃,眾人隻覺得目眩。
韓振夜的龍骸邪劍刀鋒凝成一輪劍浪,隔空削了他的頸子。他的嘴巴半張,先是吐出大量鮮血,接著頸子一折,沾了鮮血的頭顱在地上滾動,雙眼仍瞪得大大的。為了複仇,連一條命都賠上了。
“你手腳倒也快,知道他沒帶著解葯,就馬上斬了他,沒想過可以留個活口逼問嗎?”皇甫覺皺著眉頭說道,俐落地走上前來,也心急如焚地在一旁看著。他可不敢想象,要是冰兒真的死了,韓振夜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
“不用解葯了,冰兒救得回來的。”蒼月胸有成竹地說道,接過仆人遞來的木碗,走到韓振夜身旁,輕拍他的肩膀。“把這些湯葯喂她喝下,彆心急,小心嗆著了她。”樓蘭國地處交通樞紐,各國名貴葯材齊備,加上本地產的庵草,本就是解毒良葯。
千年的雪蓮被煮成了湯葯,加入了各類珍貴的解毒草,這碗湯葯要是解不了冰兒體內的毒,這世上大概也沒有什麼葯救得了她了。
韓振夜拿了木碗,湊到了她的唇邊,連忙就要喂她喝下。他的手在抖,湯葯灑出了少許,都濺在她的衣服上。“喝下去。”他的聲音低啞,語調不穩,一心要將湯葯喂入她口中。
偏偏冰兒緊閉著唇,咬緊了牙關,不肯張開口。她仍被毒酒折磨著,卻固執地不肯服下湯葯。韓振夜咬牙切齒,撬開她的牙關,將木碗抵在她唇邊,將湯葯灌入了些許…
“嗯…”一聲劇烈的咳嗽,湯葯還沒有咽下,就被冰兒給嘔了出來。她不肯吞下解毒的湯葯。她愈來愈虛弱,卻拚著最後一口氣,吐出可以救命的葯。
韓振夜高大的身軀先是僵硬,接著無法克製地輕顫,因為她蒼白的臉上浮現的堅決神色而驚心動魄。當他再度湊上木碗時,她偏開了頭,甚至緊閉上眼睛,拒絕接受他的拯救。
他不肯諒解她,更不可能對她有什麼情愫,生無可戀…
“冰兒!張開嘴,把這個喝下去!”他吼叫著,因為她的拒生而心慌意亂。為什麼明明有機會得救,她偏要往死神懷裡走去?
“冰兒姐姐,求求你彆這樣,把湯葯喝下去,爹娘還在等著你回去。”霜兒哀泣地跪在一旁,無助地扯著冰兒軟弱的手。
柔軟的少女嗓音,穿透了冰兒腦中疼痛的氛圍,她喘了一口氣,疼得更加嚴重,五臟六腑都像是有火在燒。是的,爹娘還在等著她,她要是自私地死了,韓振夜會對她的親族做出什麼事來?
“把葯喝下去。”他專注地看著她,臉上的神情很可怕,雙眼通紅,跟平日的冷靜摸樣差了十萬八千裡。湯葯所剩無已,他的手抖得很厲害。
她難受地喘氣,艱難地開口。“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喝下…那些葯…”她看著他的黑眸,決定以死相逼。
“說!”他低吼道,捧起他的小臉。隻要她願意喝下葯,他可以答應她任何事情,就算是她想當樓蘭的女王,他也可以為了她興兵叛變,把蒼月拉下王座。
在生死麵前,他才清晰地明白,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更重要的人。刹那間才明白,這就是他無法殺她的原因,他其實已經愛上這個曾經刺殺他的小女人!
“一命抵一命,我把命還給你了…”她困難地說道,直視著他的眼眸。“韓振夜,放過我、放過我的親人…從此之後,我們再也不相欠…”她已經獻上她的身心,為他喝下毒酒,這也足夠了。
“我答應你。”韓振夜匆促地說道,沒有心思細想她話中的涵義。
冰兒籲了一口氣,軟弱地閉上眼睛,像是已經耗儘了殘餘的精神,甚至沒有張口吞下湯葯的力氣。她緊咬的牙關終於鬆開,唇瓣也微微張開,氣若遊絲。
韓振夜仰頭將木碗中的湯葯一飲而儘,低頭覆蓋她的唇瓣,將湯葯徐緩地喂入她口中,讓她涓滴不漏地喝下,以行動宣布了對她的重視。他緊緊地擁抱她,確定她還沒有死去。湯葯迅速地發揮作用,她因為痛苦而緊皺的眉頭鬆開,氣息逐漸變得平穩,在他懷抱中陷入深深的睡眠。
直到確定她安然無恙,他緊繃的神經才陡然鬆懈,支撐全身的力氣突然消失,他顫抖地跌坐在地上,仍是緊抱著她。
為了護住她的心脈,他耗去太多真氣,一個仆人想接過昏迷的冰兒,他還不肯鬆手。
“彆抱著不放,讓冰兒到大夫那裡歇息吧!”蒼月出麵說道,示意仆人抱走冰兒。這對男女也真是的,一場愛戀偏要弄得驚天動地,求生求死的,聽冰兒方才說的話,蒼月猜兩人隻怕還沒互訴情衷。
不快些把這兩個倔人兒的事處理妥當,樓蘭肯定雞犬不寧。蒼月雙眉一斂,腦海中有了主意。
“都把那女奴逼得生不如死了,你偏要再將她救回來,就下來是打算怎麼處理?”蒼月詢問道,一雙杏眼盯著韓振夜。
“她是我的女奴,我自己會處理。”韓振夜冷冷地回答,高大的身軀往外走去,無心與蒼月詳談,起身就要去察看冰兒的情況。
尚未知道她中的是什麼毒,他恐懼她仍未脫離險境。在她沒有情形前,他要守護在她的身邊,等待她清醒。
此刻腦海中一片混亂,他甚至無法確定,在她清醒後要對她說些什麼。他隻是清楚地知道,今生今世,他不會容許冰兒離開他。
看著韓振夜遠去的身影,蒼月的紅唇上浮現若有所思的笑。“這孩子太不乖了。”她喃喃說道,柔弱無骨地偎在皇甫覺懷裡。要逼著事情明朗化,就該下狠葯才行。
皇甫覺低頭瞧見她的笑容,健碩的身軀竟忍不住竄過一陣寒顫。跟蒼月相處得久了,他察覺這女人可不簡單,上次她露出這種笑容時,他可是累了一整夜,事後連石墨都看出他的憔悴。默默地熬著補湯讓他喝…
“我不喜歡你的笑容。”他不安地說道,懷疑誰又要遭殃了。
蒼月抬起頭來,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不喜歡我的笑?覺弟,那你倒是說說,你喜歡我哪兒啊?”她笑得嬌媚豔麗,重新又把皇甫覺推進氈毯裡,命令舞娘繼續歌舞,仿佛沒事似地繼續享樂。
沒有人發現,她美麗的杏眼裡,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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