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一張黑幕由東向西徐徐得席卷而來,遮住了海平麵最後一絲緋紅,尤慕支著頭睡著了,手中的梭子掉在地上發出聲響,才被驚醒,揉了揉眼,睡意惺忪得打著哈欠清醒過來。
屋子裡一片漆黑,尤慕踮著腳小心得摸索著油燈,觸到後熟練得點著了,屋裡慢慢得亮堂了起來。
她走到屋外,海麵上是星星點點漁船桅杆上的燈,好似銀河倒灌在海麵,迢迢漫漫,每晚這個時間,她都會把下午織好的網挪到外頭的平地和補好的網並排放在一起,這樣第二天可以方便晾曬。
等她回到裡屋,還是習慣性得看了眼床上的男子。
男子這會兒滿頭的汗水,不安得抽動著,見男子有異樣,尤慕忙快不過去,探了下他的額頭,滾燙如同燒開了一般。
她忙取出櫃子裡仔細收好著的銀針,這幾天漲潮後,氣候潮濕多雨,男子的傷勢反複,這會兒會發燒恰恰也是他身體機能正在做殊死抵抗。
她穩穩得施陣,手法嫻熟穩健,裴希恰好忙完夜活回來,見尤慕認真投入得忙乎著,沒有打擾,將油燈端得近了些方便她看得更清楚。
油燈的火燃得旺,映著尤慕認真的側臉,火光烤得她有些熱,汗水自臉頰而下。
裴希雖然心急如焚,卻不敢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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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子恒已經在這條黑得慢無邊界的路上走了很久很久,跌跌撞撞,渾身浴血,說是走,倒更像是挪,他感覺不到雙腿的力量,隻有神思在支撐著。
一路的荊棘刺得他連骨髓都在痛,可他始終沒有倒下,女孩的聲音總在前方渺渺而來,“親愛的,親愛的......”
他很想開口,也很想跑過去一把抓住她,可是雙腿猶如被灌了鉛一般根本拔不出,那聲音斷斷續續得就消失了,留下的隻有無邊黑暗中孤獨的自己。
他繼續在這一片荊棘叢漫步目的得走著,這裡沒有時間,沒有光亮,連聽覺和視覺都被全然弱化。
可就在剛才那一刻,不知哪兒來的火從遠處燒了過來,頃刻點燃了周圍的荊棘叢,將他圍困在中央動彈不得。
滾燙到幾乎沸騰的火光炙烤著他,要將他的每一寸皮膚撕裂,濃煙和岩漿更是要順著他的血液流入心肺。
他很痛,很累,卻沒有想過放棄,就這麼承受著,若是衝破這片火就能重新回到女孩的身邊,哪怕變成焦土他也在所不辭。
直到一股清亮襲來,周遭的火瞬間被熄滅。
慢慢得,他才平靜下來,逐漸在那個世界失去了意識。
“好了,他已經平靜下來了,雖然還有熱度,不過熬過今夜,他應該能逐漸蘇醒。”尤慕收了針,長出了一口氣。
裴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一直記得尤慕說的這個坎,若是熬不過,傷勢就會持續惡化,好在少爺終究是過了這一關。
“謝謝,”他的語氣充滿感激。
尤慕卻隻是無所謂得聳了聳肩,“這一次全靠他自己的求生欲,我隻是儘量讓他不這麼痛苦而已。”
裴希望著油燈下女孩汗涔涔的小臉,擰了把毛巾遞給她,尤慕是典型的南方女孩麵容,清秀剔透,乍一看不覺得耀眼,可越看越耐看,特彆是她認真投入的時候,那股子柔便化作了剛毅。
他突然心裡咯噔一下,有一種異樣的情愫漫過心尖,不自然得彆過了頭。
尤慕倒是毫無察覺得接過毛巾,擦拭後,掛在脖子,俯在窗口吹著夜風,隨性得哼唱著一首江南小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