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低語時!
案五朋友
一綁架(下)
年節假期將過,短暫恣意了三兩天光景的日頭就被去而複返的北風纏裹在沉重的雲層之後,水汽粘黏著細微煙塵的味道混雜在陰濕的空氣裡,層疊晦暗地壓在頭頂,直到把最後一縷慘淡的陽光掩蓋遮儘。
不過已經臨近立春節氣,溫度跌降得不怎麼決絕徹底,雨水黏著雪粒亂七八糟的窸窣落地,冰碴流淌堆積地粘拽著打濕的鞋底,冰水刺骨地沁進皮鞋掌線釘連的縫隙,悄無聲息地啃噬著顧形呆坐在花壇邊緣凍透麻木的神經,徒勞無功地傳遞著淺薄的寒意。
顧形碾熄了煙頭,仰頭盯著像是籠在厚厚一層磨砂玻璃後頭的月亮,漫長地打了個哈欠。
“又雨又雪的,明天路麵一上凍,清又清不乾淨,這車開出去可真要命。”
林宇嘴裡銜著煙,“哢嚓”一聲打火點燃,剛晃出樓門就看見頂著雨雪不嫌返潮地端坐在花壇邊沿上的顧形,還離得挺遠,先跟他揚起下頦招呼了一聲,溜達了幾步挨著花壇邊緣站定,轉身又擰巴著眉頭,怎麼眼看怎麼心煩地伸手掃開跟前這台警車擋風玻璃上還沒凝結掛住的冰碴,甩著袖子在夾克外套上蹭掉了凍手的水跡,這才搭眼掃向顧形手邊煙區垃圾盒上麵成堆的煙蒂,垂下視線沉默了半晌,憋悶地壓了口氣“我聽江陌說,馬旭宏的案子按肇事逃逸掛通緝……那他在程燁家偷走盜賣的那個紅寶石耳釘……也就沒什麼後續?”
“這倆人一個比一個死得稀爛,能從他倆身上扒出什麼後續,除非是鬨鬼。”
顧形掀起眼皮看著林宇,有點意外於這號素來勇往直前的人物居然也在對那些個陳芝麻爛穀子的舊案牽連耿耿於懷,短暫停頓了幾秒,不慌不忙地幫他定了定心“雖說馬旭宏這起車禍的始作俑者可能糾纏著這個那個的各方勢力,但程燁自殺的事兒十有八九是跟他手裡的那枚耳釘有關係,甭管能查到什麼地步,最起碼能證明並非是無跡可尋。而且凶手在此之前沉寂了三年有餘,程燁突然跳出來鬨騰這麼一通,但凡當年了解過這個案子的人都會留意——不算什麼徹頭徹尾的壞消息。”
顧形眯起眼睛看著林宇本來就苦悶的表情凝重地垮在臉上,微微抿了下嘴邊,“你吭哧半天就想問這個?綁架案有信兒嗎?”
“啊……也不是……就……沒有。”
林宇嘴上一磕絆,整張臉擰巴得有點兒難看“這家人打電話報警的時候七十二小時就快過去了,到現在警方介入,除了一張收到了一小段孩子被綁架的視頻以外沒有任何線索,綁匪沒再聯係,也始終沒提出贖回人質的要求,我們暫時隻能在孩子失蹤地點附近取證搜查,但……基本沒什麼進展,怎麼說呢——有點兒難辦……”
被綁兒童姓陳名磬,五周歲,父親陳悟清是盛安市一家省內外都小有名氣的私立國際幼兒園創始人,家境優渥,生意往來上也沒什麼交惡。陳家夫婦兩人年節期間為了業務商談和關係攀附應酬頗多,大概一周前家中常年負責小少爺衣食起居的住家保姆又因為閨女生育請假回去照顧,被迫獨自留在彆墅的小少爺因為幾天磨合下來跟臨時雇傭的阿姨實在相處不妥,就突發奇想地在某天清早父母出門之後,一邊指使著阿姨幫他準備早餐零食,一邊心血來潮地偷偷溜出彆墅區跟阿姨躲迷藏,卻不料在脫離彆墅區安全監控範圍之後,本來極易哭鬨的孩子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影蹤。
“那個被綁架的孩子爹叫什麼來著……陳——陳悟清?他的社會關係查過沒有?綁匪既然沒提出要贖金,九成往上是有什麼恩怨牽扯。而且那哥們兒在綁架失蹤的黃金時間堅決不報警,這事兒怎麼琢磨都是有問題,保不齊他背地裡揣了什麼不能見光的窩囊事兒,否則親兒子失蹤這麼長時間沒有明確的消息,當爹的不配合到這程度,可是夠稀奇。”
顧形皺著眉頭冷哼了一聲,抬眼看著林宇提神似的又續上一顆煙“留了幾個人在他家裡等電話?”
“柳暉和韓成毅留在那兒了,還有派出所的同誌在。我讓這小哥兒倆找機會分彆跟這兩口子單獨談談,看看有沒有什麼可能被隱瞞的線索——這夫妻倆湊一塊的時候,說話都有那麼點兒……道貌岸然的作風。”
“主要現在翻看監控四處走訪也全部都是盲查,一則因為報案延遲,陳磬脫離監控被綁架失蹤的具體位點和時間都不明確,二則安河那個彆墅區是鬨中取靜的地界兒,東門出去過條馬路就是市府公園,車流人流都不小……而且常年負責照顧小孩的保姆不在,這一大家子連個能說明白孩子失蹤的時候穿什麼衣服外套的人都沒有,隻能一點一點篩。”林宇兩口煙抽得有點兒急,嗆咳了一聲,鬱悶地揉了揉眼睛,“咱講說萬一……萬一這不要贖金的綁架犯跟姓陳的有仇,那孩子幾天沒個動靜……”
“這話擱我這兒說說也就得了啊,你都犯愁,手底下那幾個孩子不得更慌……”
顧形呆坐了一會兒,恍然想兒什麼,使勁兒拽出卡在褲子口袋的手機,瞥了眼三兩分鐘之前江陌發來確認他和二組林宇在隊與否的消息,略微好奇地掀起眼皮,“這正團圓的日子……連著丟孩子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林宇這會兒已經長籲短歎地不知道捯了幾口氣“三組接警失蹤報案的好像是個女孩?下午那會兒我看江陌跟車出去了。”
“嗯……好像十歲左右吧,年前不是有一夥外地逃竄過來的人販子在咱們這兒落網嗎?女孩兒的年紀稍微有點兒危險,老高讓我盯一下,彆是什麼餘孽——”顧形慢吞吞地抹掉屏幕上的雪水,有點兒老花地把手機舉得挺遠“就三組黃星駿這大老粗,帶著他那幾個小老粗,我可是怕他再嘴上沒個把門兒的,好心辦壞事兒,給自己惹一身麻煩……先前性侵那案子不就是,前腳剛抓到嫌疑人,後腳投訴就撂在我辦公桌上。正好老高惦記,再加上黃星駿惹事在先,讓江陌跟著我也能省心一點。”
林宇咬住濾嘴歪了下腦袋,定定地看著顧隊長費勁地舉著手機敲了幾下就沒什麼耐心,轉而捏住話筒回了句“都在,有什麼事?”的語音,吸溜著鼻子猶豫了一下,輕聲問了一句“顧隊,你是不是不太想讓江陌跟著溫晨走得——”
“這話讓你問得怎麼這麼彆扭呢——噓!”
顧形倏地蹙起眉頭,顯然聽懂了林宇的言外之意。他大概是想打斷反駁,刻意曲解用心的話音都抿在嘴裡,卻不料剛搪塞了半句,江陌萬分緊急的電話就炸響了他的手機,深沉的聲音憋悶在車廂裡,略微沙啞得聽不分明。
“師父,情況有變,二組的綁架和三組的失蹤,可能需要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