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不通最是擔憂,忙問「師兄,那女娃兒究竟做了甚麼?」
何師兄咬牙切齒,惡聲道「你問她做了甚麼?嘿嘿,她做得可絕了!要我說,那死娃兒本性頑劣,邪門無比,簡直無可理喻,不要臉至極。趁我在解手時,無可防備,竟敢對老子,對老子……」他這話沒有說完,可話中一口我、一口老子的,大是忘了小姐就在麵前,顯然憤怒至極。
孫不通、女子又憂又奇,急欲想知那女娃兒究竟做了甚麼,可等了一陣,卻不見何師兄接著說下去。
何師兄同樣瞧見二人盯著他看,不由大臉一紅,咳了一聲,思慮良久,便似洩了氣的皮球般,頻頻搖頭歎氣,道「罷了,小姐說甚麼,咱們就做甚麼,隻要那死娃兒彆再煩咱們,就放他不管罷。」
孫不通儘管百思不得其解,但知師兄向來腦筋轉得快,自己不明白,也是自然。當下心中大慰,憨憨笑道「何師兄大仁大義,不愧大英雄,大丈夫,不通佩服,佩服!我想那娃兒未來改邪歸正,定也會感謝師兄的。」
那女子見他發笑,自然也嬌笑起來,點點頭,道「不錯,以德報怨,那才是咱們俠義道的本色。好了,那咱們接著走,小心彆和道盟他派起紛爭,咱們要的,隻有那槌子。」
何師兄、孫不通點頭稱是,三人隻聞山腳一邊,遠處傳來陣陣喧囂聲,伴隨空氣的撼動,頓起彼落,不知自哪方丘壑、林野、或是平原窪地而來,時而傳來不知什麼野獸的嗥啼,時而是人聲的嘻笑怒罵。又見東北角漫天沙塵飛揚,兵器鏗鏘亮響,顯是有人相鬥。
不多時,三人深入林野,繼續前行。誰也沒有察覺,有兩道目光,一大一小,自始至終從石子不遠的漥地凝望三人。
那女娃兒眨眨眼睹,問道「他們走了?」
青衫老者平靜道「走了。天曉得他們打哪兒來的消息,以為『槌子』就在島上,不過正好,咱們趕緊離開。」
那女娃兒笑嘻嘻又道「那些人說要捉拿咱們,咱們可乾了什麼事?」
青衫老者嘿的一聲,道「莫要裝乖了,還不就是因為你,趁那姓何的解手之既,說甚麼『我看此人壞矣,不如咱們好好整治他一把』,聽也不聽我勸,就直把人踹入小壑之中。那小壑滿地都是他的尿,這一落下,可不就滿身是尿?」這人雖滿嘴抱怨,憶起那親眼目睹的劃麵,卻是不由嘴角上揚,忍著不笑出聲。
女娃兒哼了一聲,道「還不是你先說『想個法子引開他們,咱們也好溜出島』,我才心上一計。而且,分明是你趁那姓何解手之既,偷偷把那位小姐姐引了過去,想害得姓何的丟臉,他褲頭都來不及穿,一個失神,這才落入豁間。我腿又沒你長,跑得慢,怕被那姓何的追了上,不得已才踹上一腳。你說你,要是我被捉了住,你怎麼救我才是?」
青衫老者不乾示弱道「救甚麼救?生死是身外之物,咱們瀛海島島民,雖然不屑和中原武者打交道,可你也不想想,那姓何的一看就是氣量狹小之人,你這一鬨,勢必讓他恨上心頭,隻會害得咱們多添冤罪。」
他說到後來,似是感到無奈,歎了口氣,續道「罷了,事已至此,確實將他們引了走。咱們這就要走,你若想再瞧這島一眼,就趕緊瞧個夠……今後十年,咱們可見不著了。」
這話說完,二人皆是不發一語,靜靜凝望這瀛海島上一切景致草木,咧咧風聲,呼嘯耳畔,直有種感慨之感。二人眸光流轉,一時之間,那些兵器撞擊之聲、叫罵嘻笑之聲,竟都聞之不著,惟聞風聲之中,似乎有陣陣喝采之聲。
這一大一小很清楚是怎地回事,又是齊聲感慨一歎。
那女娃兒道「這次出島,你打算做些甚麼?」
青衫老者皺眉,良久後才道「問題不要那麼多,咱們動作得快。」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襟大爽,續道「可知道,這中原江湖有三老武律、法則、瀛海島。百姓人人都以為前二者是用來敬的,咱們是用來罵的,其實根本不然,要反過來才是。『武律』和『法則』近年來紛亂不斷,咱們這些島民雖不入江湖,但依舊要出一份力,維護百姓安全。」
那女娃兒聽他愈說愈是正氣凜然,大感不屑,哈的一聲,道「不愧是賭狂,逢賭必輸,愈輸愈狂。昨晚你究竟輸了多少,才被迫得必須出島?」
賭狂渾身一顫,半晌不語,待一陣蒼涼勁風襲過,才道「不多。」
可他話剛落下,忽聽山頭一端,遙遙傳來一道「五百萬」三字的聲響,伴著風聲,愈傳愈遠。緊接著,是幾近嘲諷般的陣陣笑聲,回蕩耳畔。
女娃兒遙望山頭,賊笑道「你聽,他們是這麼說的。哼哼,賭多的人,話果然不能信。」
賭狂狠瞪那山頭一端,低喃一句「一群草包」,沉默片刻,道「就五百萬多一點。」
女娃兒追問「那一點又是多少?」
賭狂歎了口氣,緩緩仰頭望月,大有李太白舉頭望明月之感。他瞇細雙眼,說道「……就一千萬武通元幣,差點兒就要把褲子都輸光了。」他不甘心又道「那群老頭定是出了老千,怎地可能連開九次大?」
女娃兒同樣歎了口氣,見眼前這人褲子完好無事,上半身卻是光著膀子,如何算得上是完好無事?道「這麼說來,賭狂,你是被老頭兒逐島的?」
賭狂哼了一聲,突然笑了出聲,道「與其管我,不如看看你這身打扮,這算得上甚麼?一個男娃兒,扮成女娃兒模樣?」
女娃兒臉上一紅,往身上看去,隻見身上那小小黃裳,質料高級,甚是精巧合身,咬牙道「你、你這家夥還不是一個樣?一開始見我穿了,說甚麼『真是沒骨氣,我死也不穿那種衣服。我若是換了,從此改姓王,名八蛋』,一聽得島上爺爺們說『小子,穿上去,老夫給你一萬武幣』,你想也不想就換了上身,說甚麼『對,我就是王八蛋,老頭,錢呢?』,哼,我從未見過你這等不要臉之人。」
賭狂不置可否又哼了一聲,卻不答,轉身要走。
卻在此時,隻聞一陣轟然巨響,二人胸口大震,隻見林野間作鳥獸散,整座瀛海島竟是在隱隱幌動,道氣狂飆,回蕩空中,變得氤氤氳氳,幾乎難見他物。旋即換作一陣嗡嗡低吟,不知從何處而來,但見一道肉眼可觀的淡色護圈自島邊周遭緩緩騰升而起,逐漸向上蔓延開來。
賭狂兩眼大瞪,咒罵一聲,急道「糟了,糟了!是『界域』,『界域』還原了!他奶奶的,這回怎地這般快就還原?姓袁的,快跑,快跑!再不出島,咱們可就出不去了。」
女娃兒聞言,見賭狂當真拔腿狂奔,知事情急迫,抬起小腿,拔足追了上去。
在月色也不眷顧的島地,蠻荒孤風一拂,那一大一小不在說話,青衫和黃裳的身影,循著方才三人走來之道,拔足狂奔。
所幸『界域』的還原,同是大出島外之人的預料,見這一大一小拔足向岸畔狂奔,以為是同道之人,自沒多加懷疑。
這一次入侵瀛海島的島外之人,沒有上萬,亦有上千,這人海茫茫之間,隻要不遇著方才三人,要藏匿蹤跡,實是再簡單也不過,因此一大一小很輕易便摸上船舶,搭上往中原的回航之旅,離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