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皮小妞!
倚月第一次有機會親眼見到純粹原住民聚居的村落。\。qΒ5c0\
村落位於公路下坡大約兩公裡處,建築物多數以尋常的水泥磚瓦為主,但門框間垂飾的傳統簾席,以及牆壁上彩漆刷劃而成的圖騰,在在令她開了眼界。若非情況緊急,她實在很想多花點時間研究一下。來時途中,齊媽媽告訴她,這個小村落的六十多戶居民全錄屬齊家的茶業網路之一員,儼然形成“員工宿舍”的生態。
難怪村裡一旦出事,齊霖會這麼著急。他可能擔心人手全病倒了,明天茶園和工廠就無法正常營運。倚月選擇以“宵小”的心境來擬想那個類人猿。
“為何來得這麼慢?”她們剛抵達村民病患聚居的衛生檢驗處,齊霖正好從門內狂奔出來。
三個人一打照麵,他連句欣慰或感謝的話也沒有,對母親招招手,示意她到街尾的民家去幫忙,然後隨手扔給倚月一捆粗麻繩。
“拿著。”他又匆匆消失在側棟水泥建築裡。
“我拿繩索乾什麼?”這家夥不會忙不過來,打算上吊自殺吧!“太好了,門檻前的橫木比較結實,應該承受得住你的體重。”
她快樂地替他尋找以身殉職的絕佳場合。
“還不快點進來,凡麼愣?”齊霖忽然探頭出來罵人。
他那副活像她天生該為他做牛做馬的口吻馬上惹惱了她,雖然目前他們處於緊急狀態,她不好追究他的態度,但齊霖好歹也該采用感激涕零一點的口吻吧!
她嘀嘀咕咕的,前腳剛跨進側屋,濃烈著酸氣與體臭的異味頓時撲向她鼻端。
“什麼怪味道?”倚月下意識地捏住鼻子。
放眼望去,哀鴻遍野。
二十來坪的空間搭置了大約六十張臨時床榻,其中的三分之二躺著輾轉呻吟的村民,有幾張床畔擱置著盛裝嘔吐穢物的小痰孟,惡臭的根源想必就是它。這次的食物中毒事件顯然相當猛惡。
“哇…”躺在最內側床榻的病患突然大喊起來,齊霖候立在床畔,隻要病人稍微出現暴跳動的征兆,馬上把全身的重量加壓在對方的身上。“熱,好燙…”
“凡麼愣!還不快把繩子拿過來。”他回頭對目瞪口呆的倚月大吼。
“噢!”她趕緊回過神來,急急衝上前去幫忙。“啊,是密魯!”
原來食物中毒會引發如許嚴重的反應,她倒是頭一遭見識到。
“密索!”百忙中,類人猿不忘糾正她。“我壓著他,由你動手。”
“唔,哇咕哩呱…”密索突然迸出一大串嘰哩咕嚕的叫嚷,充血的眼球失去焦點,顯然神智已不太清楚。
“動手乾嘛?”她嚇得手足無措,愣在病床旁。
“動手綁他!”齊霖的額角因為施力而泌出細細的汗珠。“密索,冷靜一點!”
“怎麼綁?”她無助的與齊霖大玩“你說我猜。”
“這麼簡單的事情也要我教?”他火大了。“把棉被蓋在他身上,然後用繩子捆住床板!”
“好啦!小聲一點。”他在虱的時候,倚月沒膽子挑戰他的耐性,乖乖地拿起麻繩,開始尋找合適的著手地點。
他們兩個糾纏成麻花狀,她無論從哪個角度下手都會連齊霖一起綁進去,傷腦筋!還是踱到病床的另一側試試看。
“老板,好難過,全身燙死了…”密索改用國語向他們求救。“我快死掉了,會燒死…”
“撐著點,醫生馬上就來。”他的肌肉已經屈張到極致。回頭看見她還在左瞄瞄、右比比的,無名心火順著喉嚨噴出來,“你以為在逛夜市?快點動手!”
“我怕綁到你嘛!”她又氣又急,圍著床榻團團亂轉。
“再不快點,我連你一起捆起來。”他大吼。
“交給我。”冷不防,從身後探出另一隻纖細的玉臂,接過粗麻繩。
倚月回頭端詳救命恩人,是那個山中美女!既然給予援手的人是她,那就不叫“救命恩人”了,而是雞婆。
“冤家路窄”這句話真是沒說錯。
“齊霖,把你的右臂抬高。”在美女的指揮下,兩人合力搞定難纏的病人。
“琪雅,琪雅!”密索居然認得出身旁多了一個美女。
“住在山腰的袁醫師已經趕過來了,我去叫他。”美女的出現與離開同樣突兀。
“一起走。”齊霖拉著倚月趕向下一個需要援助的現場。“幸好琪雅來了。”
她馬上覺得女性自尊受到挑戰。美女沒來又如何,難道她隻懂得站在旁邊“插花”嗎?
“既然她一個人抵三個人用,還找我們來做什麼?”她滿心的不樂意,嘟高了唇瓣瞪睨他。
忙亂的情勢不容他騰出時間來安撫她受傷的自尊心。
“幫我把田太太的床單換下來。”他轉到隔壁的病床前。
“她到底是誰呀?”她墊高病人的枕頭。
“村中國小的校長。老一輩的村民在都是她的學生。”她細心地替花甲年齡的女病患調整點滴瓶的速度。
“我是說琪雅啦!”瞧他挺會扯的。
“琪雅?”齊霖似乎很意外她問起一個不相乾的人。“就是琪雅啊!”
廢話!
“她和你是什麼關係?你們倆好像很熟。”她繼續刺探。
“朋友關係。”他心不在焉地回答,開始清理病床四周的環境。
“除了朋友關係呢?”她才沒那麼好打發。
“鄰居關係。”顯然類人猿比她多送進肚子裡的十年飯沒有白吃,躲避話題的技巧比她預料之中高竿許多。
“除了鄰居關係呢?”
“小學學妹的關係。”
“除了…”
“除了學長學妹的關係,就是恰好同為人類的關係,你煩不煩呀?”齊霖翻臉了。“有時間聊天卻沒時間做事?既然那麼關心琪雅,就應該多學學人家專業專心的態度!”
“隨口說幾句閒話以提高工作效率不行嗎?你凶什麼!”她凶巴巴地吼回去。“我就知道,在你心裡琪雅比在場的任何人都厲害,誰都比不上她!”
“那倒不見得。”他的否定稍稍安撫了她。“起碼她就比不上袁醫生。”
原來算不著全村第一,好歹排得上第二順位。她就說他偏心嘛!
“那你去叫她來幫你好了。”她臉臭臭的,為病人拉被子的力氣不自覺地大了幾分。
“啊…”老校長捧著多災多難的胃哀叫起來。
“你是來攪局的呀?”他怒道。
倚月當然大呼不公平。類人猿一看見琪雅就笑咪咪,對她卻隻會大吼大叫的。
“好,換個不攪局的幫手給你!”
她跑到隔壁的葯品室和齊母換手。“齊媽媽,你的寶貝兒子需要你。”
即使她已經不爽到自願讓出美麗女幫手的位置,也不能白白替琪雅小姐製造機會。再聲明一次,她是機會主義者,而合格的機會主義者除了懂得掌握機緣,更要懂得斷絕敵手獲得“機會”的機會。
直到所有病患大致處理妥當,症狀比較輕微的人也回家休息後,時針已經指在數字一與二中間。
“嘩…”她蹣跚地踱出診療室,癱坐在路旁的蓮霧樹下。奇凍如芒刺的寒風掠過她的太陽穴,終於拂掉鼻端一直纏繞不去的葯水味和異臭。
一個小時前,齊母在倚月和兒子的堅持下,回家休息,結果倚月忙得差點連命也送了。
“倚月…”遠遠的,頎長壯碩的身影朝她走來。齊霖跌坐在她身畔,“辛苦了。”
直到此刻,他總算對她說出一句人話。
“怎會突然引煩物中毒?”她有氣無力地敲打作痛的肩胛骨。
“今天一大早聽村民提起,有一位從南投市上山的雜貨商人運來幾車自已醃製的泡菜,”齊霖的口氣透出沉重和陰鬱,“當時我忙著處理茶廠的公事,因此隨交代他們不要任意購買來路不明的食物,就沒再多留心了。可能是村裡的婦女貪小便宜,所以起碼半數以上的人家全吃了那些泡菜。”
原來今晚的急病是泡菜惹的禍,可見會為“食物”而亡的動物不隻鳥禽。
“我發現密索的症狀好像比其他人強烈。”密索第二次抓狂的時間,她正巧最接近他,所以隻好獨自擔負起壓製“暴徒”的工作。
“密索除了吃下泡菜,還喝掉幾罐商人賣給他的私酒,所以惡化的情況比其他人?愀狻!逼肓氐納裘潑頻摹?
他的口齒怎地忽然靈活起來,慣用的幾字真言也變成正常的敘述?倚月偏頭打量他,忽地被類人猿眉宇間的自責弄得莫名其妙。
“大家已經沒事了,你的臉乾嘛還揪得跟包子一樣?”
他招出一個牽強到極點的結論。“我必須為今晚的意外負責。”
“哦?”她挑高好奇的柳眉。“那個商人是你在舅子、小叔公,還是你三表姑媽的乾兒子?抑或是你教唆他上山賣泡菜?”
“都不是。”他擰著眉,“但我應該有所警覺,一旦聽說陌生人在村子裡兜售商品,就當出麵了解情況,如此一來大家也不至於白受病災。”
天哪!亂安罪名也不是這等安法。
“開什麼玩笑?”她揮舞拳頭抗議,直比自己遭受不白之冤更憤慨。“你既不是他們的村長,也不是這兒的治安單位,乾嘛還得為雜七雜八的事情負責?”
“我是他們的老板,有義務手下員工一個無害的生活環境。”他說得義正辭嚴。
“那麼台塑企業的員工遍天下,王永慶是不是應該為世界的戰爭與和平負責?”她嘿嘿冷笑兩聲。
類人猿不悅地瞪著她。
“不管其他人怎麼做,我仍然堅持對自己的員工負責。”他忽然放冷聲調,“我和令尊那種‘任他人自生自滅’的處事方式絕對相違悖,你當然看不順眼。”
倘若齊霖想用這招激怒她,門都沒有!畢竟連她也讚同蘇老頭子的本性是無情我無的範本。
“少來!俺老爹在外頭的所作所為一概與小女子無關。”她扯下一截青草放進嘴裡。
人家落落大方的態度倒讓他有些汗顏起來。他也不曉得為何說著說著,又開始攻擊她的出身。
齊霖提出第二個自責的理由,藉以衝淡尷尬的氣氛。“無論如何,村民們鮮少和外界的人接觸,不太了解人心險惡,所以我必須替他們格外留神。”
倚月十分肯定這家夥的頭殼“壞壞去”,才會無端端攬個使命上身。
“類人猿,我發現你很適合報名甄選十大傑出青年企業家。”她語帶嘲諷。
“我沒興趣。”齊霖當然聽得出她的不以為然。
說話的當兒,倚月的眼角餘光突然瞟見一道玲瓏有致的倩影踏出診療室,目標鎖定他們的方位,直直走過來。
琪雅又想來攬局了!這女人還真是玩不煩哪!難道非得搶光她的戲份才甘願?
齊霖背對著美女,因此沒看見琪雅帶著巧倩兮的美態接近他們。
十公尺、八公尺、七公尺…倚月的領域感越來越受到侵略。
然後,她無法解釋原因,更不了解自己為何會突生如此強烈的念頭,一種未知的女性衝動趨使她做出接下來的動作…
“齊霖…”雙臂突然固定住他的臉龐。
他的眼前晃過一道色彩,還來不及弄清楚發和了什麼事,嘴唇已經貼上兩片芳唇。
“倚…”封住!
他的腦中晃過兩秒鐘的震驚…隻有兩秒鐘而已,當她的舌尖以生澀而試探性的節奏輕觸他的唇時,他的呼吸和心跳忽然失去正常頻率。
搞什麼鬼?居然對一個比自己少吃十年飯的小丫頭產生悸動。
“倚月,彆…”他伸手欲推開她,然而不知怎地,她身上仿佛散發著奇幻誘人的引力,手掌一接觸到她的肩頭,簾被她緊緊吸附住。
她的味道真好,聞起來帶有診療室的消毒水味,以及工作時間忙碌下來的微汗,但,一股細幽、淡雅自然的芳澤從發膚之間泌出來,透著甜香,鮮嫩如初春早放的蘭芷,那是專屬於年輕女子的馨恬氣息。
具有自主性的手指扶住她的頸後,將她拉進懷中。不知不覺的,他被動的唇轉變成主動的侵略。
這下子輪到她被他迅速的回應訝住,輕抽一口冷氣,隨即發現他攻占她的唇內。
第一次。她第一次體會了與人唇齒相接、相濡以沫的感覺。熱熱的—濕的、麻麻的,腦袋輕飄飄,有點類似剛醒的滿足和迷蒙。
齊霖…
“齊霖!”忽如其來的厲聲叫醒兩人之間的魔咒。
他的神智倏地返回腦子裡。老天,他在乾什麼?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成了欺淩民族幼苗的老牛。
意識清醒的下一個動作,他趕緊將她推開一條手臂長的距離。
“蘇倚月,你又想胡來?”他竭力找回正常的音調。
“人家隻是獻上崇拜的香吻嘛!”她耍賴,桃豔的俏顏盈著嬌憨狡猾。
“胡來的人是她嗎?”煞風景的第三者冷嘲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