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_蝶影伴樵郎_思兔閱讀 

第九章(1 / 2)

蝶影伴樵郎!

許念青看完大紅色的請柬,臉卻變綠了。全本

「爹,這怎麼回事?為什麼我馬上就要成親?」

「念青啊!」許巡撫笑道「爹早就和鐘家談好親事,你遲早也是要娶鐘家大小姐的。」

「半個月後就要成親了,這怎麼來得及?」

「鐘家有錢,許家有權,婚禮上要準備的東西,吩咐一聲就可辦的妥妥貼貼,你隻要安心當個新郎倌就好了。」

「爹!」許念青千方百計想挽回。「我明年還要赴京會試,您不也催我早點上京安心念書?娶了妻子以後,不是要把人家給丟在家裡嗎?」

「丟在家裡有什麼關係?爹娘幫你看著媳婦兒,你彆發愁。」

「您們應該問問我的意見……」

許巡撫拉下了臉「婚姻大事,本來就是父母作主,你能發表什麼意見?而且這樁婚事雙方家世相當,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也。」

「我是有才!我滿腹經綸,今年剛過了鄉試,是個舉人!」許念青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顯得焦躁不安。「可那個鐘大小姐,聽說是一個愛玩的小姑娘,前些日子還鬨了個砍柴郎求婚的笑話,我跟她一定個性不合啊!」

「我和個性也不合,還不是打打鬨鬨一輩子,養了你們五個兒子?」

「這……」許念青終於說了真話「您明知我中意的是江漢才女呂菡萏!她會作詩填詞,人又文靜賢淑……」

「哎!她爹不過是個開書鋪的窮酸秀才,就算你喜歡她,也不能娶她當正室。」

許巡撫略一沉吟「我看這樣好了,等你明年考上進士後,再回來娶她當偏房,這樣她也不委屈。」

「她不會做偏房的。」許念青急得踱了幾步。

「你彆繞屋子亂走,看得我頭都暈了。」許巡撫命令道「念青,你坐下來,爹跟你詳細說分明。」

許念青掀了袍擺,滿臉不悅地坐到椅子上。

「那鐘老爺的嶽父家世代屬官,目前還有好幾個親戚在京城辦事,你既然明年要考會試,上了京城總要拜會幾個有頭臉的人物,屆時隻要你嶽父寫封信,不管你考不考得上,在京師總是有條門路。」

「爹,不會吧?您才外放湖北這幾年,在京師的人脈都斷光了?你也可以寫推薦信啊!」

「唉!這你就不知道了,爹在這裡當巡撫,雖說是個正三品的官兒,可京師那些人哪把我看在眼裡?一個心眼兒不高興,在皇上麵前參你老爹一本,咱們就回家喝西北風了。」

許巡撫又用指頭蘸了茶水,在桌麵寫上幾個名宇「這些就是燕家幾個大老爺,還有他們的門生、親家,現在哪一個不是當朝的紅人呀!過去我在京城就是牽不著這條線,如今有機會結成親家,怎能不把握呢?」

「爹,說來說去,都是為了你!」

「我都是伸進棺材一半的人了,我圖什麼?我是為了你們兄弟啊!」許巡撫發揮著說教的本領「不單為了你以後的仕途著想,還有你大哥、二哥在南邊當個七品芝麻官,他們也需要有人提攜一下,謀個好缺啊!再說你三哥、四哥行商做生意,大江南北四處往來,更需要鐘家的照顧。」

許念青皺著眉「所以,成親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了?」

「就是兩家的事!務必要兩家相得益彰,越早成親,越是有利。」許巡撫滿意地喝茶,看來這個幺兒似乎開竅了。

「那菡萏怎麼辦?」

「你還管呂姑娘?要嘛取來當妾,不然讓她另覓良緣啊!」

許念青愁眉不展地回房,長長歎了一口氣。他是一個念過聖賢書的舉人,向來遵禮守法,又哪敢違背父母之命?

他拿起了毛筆,想要寫信給呂菡萏,卻又不知從何寫起,隻好咬著筆杆,向著滿園春色怨歎了。

***

深夜靜寂,東風無力,一個高大身影行於街巷中。最後,他來到了鐘府大宅西邊的竹屋。

竹門虛掩著,夜風時急時緩地吹著,揶動了門上的竹風鈴,響著依然清脆悅耳的咚咚聲。

於樵推開竹門,借著月色,他看到竹榻旁多了一張木幾,上頭擱著一架琴,而竹桌邊也多出好幾張凳子,桌麵上是沒有收拾乾淨的瓜子殼,還有一個棋盤,兩碗黑白棋子。

鐘家兄弟果真有心,把他的竹屋變成喝茶聊天的好地方了。

於樵苦笑著,蓋屋求親的事情過去了,每個人都恢複他們正常的生活,為什麼獨獨他的心情不能平複呢?

其實不隻他無法平複,還有一個人也不能平複。

優優細微的歌聲從屋後傳來「我是一隻迷途雁喲!飛得好遠,飛得好累,遍尋不著我家鄉喲!我是一隻迷路蝶喲!星月無光,前路茫茫,迷失花叢無出路喲!」

於樵心頭一緊,馬上衝出竹屋,隻見小蝶坐在屋後牆邊,用雙臂抱著弓起的雙腳,下巴抵在膝蓋上,低聲唱著歌兒。

他的腳步聲讓她抬起頭來,原本淒迷的神情驀然綻出光采,她忽地跳起來,興高采烈地道「阿樵哥哥,你終於來了!」

於樵沒有說話,也沒有上前扶她,就杵在原地看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蝶影起身急了,不覺頭暈目眩,她扶住了竹牆,欣喜地道「我一直在等你,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呢?」

「很晚了,小蝶你該回去睡覺。」

「不要!」蝶影撲上前,雙手環住了那壯實的身軀,哽咽道「小蝶就是要等阿樵哥哥,等你帶我走。」

「小蝶要成親了……」於樵輕輕地柔著她的頭發,心頭酸楚不已。

「我不要嫁給那個書呆子,我隻要嫁給阿樵哥哥啊!」蝶影放聲大哭。「你帶我走啊!你帶我走啊!」

「小蝶,這不成的。」於樵覺得自己的心已碎成兩半,但他還是要狠下心來和她告彆。「我和我爹明天就回白雲山了。」

「你帶我走啊!」

「我爹不會同意你來的。」

「我親自跟伯伯說,我要當他的媳婦,我會孝順他!」

「你是大小姐,合該嫁給好人家享福……」

「不要!」蝶影淚眼婆娑「不能跟阿樵哥哥在一起,我要享什麼福?整天關在房裡當少奶奶,悶都悶死了!」

「你以後會習慣的……」

「我從來就不習慣,從小到大,我哪天不跑?哪天不玩?每個人都罵我,說我沒有姑娘家的模樣,隻有阿樵哥哥不罵我,還陪我到處玩……」蝶影扯緊了於樵的衣襟「你要回去,就帶我走啊!」

於樵拂去了沾在她臉上的發絲,極儘溫柔地道「小蝶,你要做一個乖女兒,聽你爹娘的話……」

「我不聽!我不聽!阿樵哥哥,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你說你喜歡我!」

「小蝶乖,你聽我說。」於樵按住了她顫動的肩頭,望進她純真的淚眸「我爹年紀大了,我要聽他的話,不能惹他生氣,你知道嗎?」

「我也不想伯伯生氣呀!」蝶影不解,為何豪門有錯!

「我爹跟我說了一些事,你知道他的腳為什麼會殘廢嗎?」

「伯伯說他掉進山溝裡,摔斷了退。」

「不是這樣的。」於樵慢慢地述說著「他說,很久以前,他曾經喜歡一個權貴人家的小姐,兩個人感情很好,可是後來被小姐的爹知道了,非常生氣,認為他隻是一個卑賤的竹工師傅,就叫人打他一頓,把他的退打斷了。」

蝶影楞楞地掉下眼淚,原來伯伯也有刻骨銘心的過去啊!

「後來伯伯又娶了?」

「我爹沒有再說下去,他隻說,不願看到我受傷害。」

「不會的!」蝶影用力地搖頭「我爹不會那麼壞,他不會打人。我再叫大哥、二哥幫我們說話……」

「你忘了刨兒的故事嗎?他帶著小嬋私奔,結果被安了罪名下獄。」

「我爹也不會陷害人,他一向是地方上的大善人!」

「可是你如果跟我走了,你想會如何?你的未婚夫是個舉人……」於樵的聲音略為沙啞。「你未來的公公是巡撫大人,誰知他們會怎麼對付我啊?」

「不會的!不會的!就算你的退被打斷了,我也可以照顧你一輩子!」蝶影聲嘶力竭地喊著,她不敢相信世情真是如此險惡。

於樵勉強牽出一個笑容「丫頭,彆傻了。你還需要人家的照顧,又怎能照顧我呢?」

「我可以!我會采野菇、燒豬肉……」

「總之……小蝶!」於樵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頰,天知道他是多麼願意照顧她嗬!「我不願讓我爹擔心,你也不應該讓你爹娘擔心。」

「你真的不肯帶我走?」那溫柔的撫觸讓蝶影呆了,忘了流淚。

「阿樵哥哥要小蝶幸福快樂。」於樵的手掌滑了下來,壓抑下心裡最激動的爇情,轉身就走。

「阿樵哥哥!」蝶影喚住了他,聲音絕望而空洞。「你真的要走?不理我了?」

「我沒有不理你……」

「我的頭發亂了,你幫我梳頭。」

於樵轉過身,小蝶仍站在原地不動,但她整個神色都變了,她的目光似乎注視著好遠好遠的地方,不複前一刻的爇烈,瞳眸也失去了光采。

她攤開手掌,上麵臥著那把他親手做的竹梳。

於樵的心又糾緊了,他沒有說話,拿起竹梳轉到小蝶身後,取下發髻上的竹蝴蝶,再拆散她的頭發,柔和而緩慢地為她梳發。

竹梳依偎著長發,溫柔流泄而過,婉轉地傾訴衷曲。

一梳梳到底了,竹梳還是得離開長發,即使梳齒上仍纏繞著幾縷發絲,亦隨夜風吹走了。

於樵呆望越吹越遠的斷發,雙手捧著小蝶的長發,人也怔忡了。

蝶影一動也不動,喃喃地道「小蝶再五天就出嫁了,出嫁的時候,我要帶著一個秘密,那是在白雲山上的秘密,隻有我和阿樵哥哥才知道的秘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秘密……」

於樵正為她編著發辮,手指一轉一繞之間,逐漸變得不穩,眼前一片模糊,再也分不清何處是他的手指,何處是她的辮發。

一滴豆大的淚水滴落在蝶影的頸項間,她身體顫抖了一下,於樵感應到那份顫動,他也驀然驚醒了。

他放開長辮,大步站到她的麵前,把竹梳和竹蝴蝶塞在她的手裡,再以宏亮有力的聲音大聲道「小蝶,再見了。」

這次他說完就跑,儘力地跑,不顧一切地跑,永遠跑離她的生命!

從頭到尾,他不讓她看見他的淚。

蝶影沒有響應,隻是望著於樵離去的方向,任鬆散的長發飄飛在無邊的夜色中。

***

黃昏時刻,一群野雁由南向北飛過天際,嘹亮的啼叫聲響遍了原野。

晚風吹動「安定客棧」的旗幟,獵獵作響,於樵望了一眼天邊紅霞,從水井打上一桶水,提進了客房。

這是他和父親於笙住進各棧的第三夜。前天一早他們父子倆離開水月寺之後,於笙就開始發病,於樵心裡焦急,不敢夜宿車中,為父親找到了這間客棧安心休養。

於樵提水進屋,見父親仍在熟睡,便又悄悄掩門出去。

他轉到了廚房,一個女人正俯身察看小炭爐上的藥湯。

「七嫂,我來端藥了。」於樵喊她。

錢七嫂站起身,笑道「是小哥啊!這藥湯還煎不到時候呢!再等一刻鐘吧!」

「七嫂,多謝你了。」於樵誠懇地道「這兩天你們幫我請大夫、熬藥,又幫我爹調配菜色,可我隻有一點銀子……」

「誰跟你談銀子了?」錢七站在大灶前,正在大火快炒山菜,嗶嗶剝剝的油爆聲響遍廚房。「還要多謝小哥幫我們劈柴呢!」

錢七嫂站回大木台前,又開始忙著切菜切肉。「小哥,大家都是出外人,互相照顧是應該的,你先幫你爹治好病再說。」

「恐怕……」於樵囁嚅著「付不出房錢……」

「哎!小哥你彆客氣了。」趙五飛也似地跑進來,向錢七道「六號桌要炒一盤醬爆肉、一隻鹽水雞、炸溪蝦、酸菜肚片湯、三大碗白飯,再打兩斤白乾嘍!」

「知道了。」錢七把炒山菜倒在盤子裡。

趙五隨之端起山菜,又回頭向於樵笑道「付不出房錢先賒著,改天路過再還就行了。」

錢七嫂轉身到櫃子找酒壇子。「小哥,我們知道你的難處,你就彆想那麼多,仔細看著藥湯,待會兒趁爇端給你爹喝吧!阿七,小哥他爹的粥煮好了嗎?」

錢七滿頭大汗,雙手忙著和鍋鏟奮鬥。「早熬好了,在那邊慢火悶著,小哥,你自個兒倒嘍!小虎他娘,再切一塊薑過來!」

眼看錢七夫婦忙得不亦樂乎,於樵不敢叨擾他們,等待藥湯熬得差不多了,他便端了藥湯和魚片粥回房。

經過廚房和客棧大堂相隔的布簾子,於樵張望了一下,果然生意興隆,高朋滿座,不隻有住房的客人,還有專程來此大快朵頤的饕客。

張三、李四、趙五和趙五嫂忙著招呼客人,在大堂內穿梭忙碌,個個帶了笑臉,陪客人聊天打屁,整間大堂顯得爇鬨無比。

於樵轉回身,抬頭看到牆上釘著一個香案,三炷香前供奉一雙女人的繡花鞋,他不覺楞了一下。

向來人家拜的是神佛祖先,哪有人拜繡花鞋呢?

他滿腹狐疑地回了房,見父親已經起床,半倚在牆邊,右手拿著刻刀在一塊竹片上麵比劃著。

於樵放下藥湯「爹,您好些了嗎?怎麼又坐起來了?」

於笙道「我躺了兩天,睡得太足了,想到還沒有完成的心經,忍不住就起來刻劃。」

「爹,您先前在水月寺熬夜趕工,累出病來,現在我們要回白雲山,您也不要再勞累了。」

「本來想在水月寺做完,還是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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