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_忘愁合歡_思兔閱讀 

第九章(1 / 2)

忘愁合歡!

五日後,風雨過去,重見天日,天邊出現一道彎曲的美麗彩虹。\\。qΒ5。c0

小溪漲成大河,淹沒了兩岸的人家和菜圃;大雨衝毀田堤,泡爛了棄置在田裡的稻草;田地變成一片汪洋,幾間小茅屋被強風吹破,芙蓉村滿目瘡痍。

可村人沒有埋怨,在不可抗力的天災威脅之下,能夠保全人命和大部分財產,已經是極大的幸運。他們不急著整理家園,反而先跑到孝女廟,向新擺上的孝女石像上香致敬。

是孝女娘娘保佑大家平安無事,一切都是孝女娘娘的恩典啊!

吉利吩咐非魚看守廟門,自己一個人踱了出去。

非魚優怨地瞪他一眼。壞師父!就叫人家應付香客,自己反倒逍遙去了。

吉利才沒理會非魚,他踩著濕滑的泥土,目光放到雲霧繚繞的不歸山。

秋風習習,雨過天青的空氣特彆清爽,他看到有人在田裡抓泥鰍,有人忙著推開門口的擋水沙包,也有人在修補被風吹壞的窗子。

村人的生活將會恢複正常,但他的合歡卻不會回來了。

沉重的失落感襲擊著他,不知不覺,腳步移往她所居住的不歸山。

大雨過後,山路泥濘難行,神誌不清地走到半山腰,聽到有人在喊他。

「小道爺,今天怎麼有空上山了?」幾個男人跑了過來。

「是砍樹大哥們!」吉利笑著打了招呼。「幾天的風雨沒事吧?」

「沒事!」倪巴爇烈地道「幸虧孝女娘娘托夢,叫我們小心預備,我們幾個兄弟帶著家人,剛起大風就趕快躲到山洞裡,總算平安無事。」

「想不到孝女娘娘就是以前我們夢到的女鬼,這裡真是孝女娘娘的靈山啊!」另一人讚歎著。

「山裡有些樹木被吹倒了,我們出來清道路,小樹種回去,大樹就運下山,也省了我們砍樹的工夫了。」大家興高采烈說道。

吉利點點頭,有氣無力地道「你們忙吧。」

男人們麵麵相覷,這不像他們認識的吉利道爺,以往隻要提到孝女娘娘,他絕對不忘提醒捐香火錢,怎麼今天一副失意落拓的鬼樣子?

「小道爺,你要去哪裡?這山路難走……」

「我去鬼湖——不,現在叫忘愁湖找孝女娘娘。」

對了!小道爺有通天本領嘛!眾人敬畏地望著吉利的背影,肅然起敬。

忘愁湖畔,湖水倒映晴朗藍天,清澈無波。吉利很難想象,才剛下過大雨,忘愁湖怎能這麼快就平靜下來呢?

蘆草淒淒,微雲渺渺,山頂微有秋寒氣息,他撿了一塊石頭坐下,想到合歡的湖水眼眸,不禁輕歎著。「姐姐呀!姐姐……」

「吉利……」

吉利跳了起來,東張西望,他確實聽到合歡的呼喚。「姐姐,你在哪裡?」

涼風拂過,吹開了輕柔舞動的蘆葦,蘆花飄落,穿過那幾乎變成透明的白影,再墜入泥地。

乍見熟悉的白影,吉利又驚又喜!「姐姐,你沒走?!你怎麼躺在這裡呢?」

合歡抬起頭來,竟是滿臉淚痕。

「姐姐!」吉利心疼地奔向前,她看起來是如此孱弱,他想要抱起她,卻仍然抱了個空。

「村子沒事吧?」她的聲音很弱。

「沒事!姐姐,你不是回地府了嗎?為什麼還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地府不讓我進去……」合歡潸然淚下。「他們說沒有我的名字,叫我回來好好活著,可是我沒有軀體,又怎能活?」

「有我啊!你不要擔心!」吉利不願見她難過,急切地道「我想辦法讓你活過來,我可以照顧你!」

她搖搖頭,他的爇情總是令她心動,他大概是想她,這才跑到忘愁湖吧?

「吉利,」她微笑道「我不行了,原來鬼真的不能久待陽間。過去我很少下山,又在這裡吸收天地靈氣,所以不覺得有異樣。可最近常常現身托夢,實在耗費太多真元,再怎麼補也補不回來,你看,我連影子都淡了……」

吉利驚駭地望著她透明的身子,他可以看穿她,清楚見到她身後的蘆葦和山壁,而她的水眸也變得黯淡無光。

「不可能的,你已經是鬼,怎麼還會死掉?!」他激動地大喊。

「鬼也是一口氣,耗竭了力氣,大概就魂飛魄散,什麼都沒有了。」她說得淒涼,忍不住又掉下淚水。

連日來,她的魂魄日漸清空,意識逐漸飄忽,她害怕這種感覺,卻又進不去地府,隻怕連鬼都當不成!

「不會的!你還要去找你的阿兆,你怎麼可以再死掉?!」

「也許,我真的和他無緣……」她望向空蒙的天際,悲傷而絕望。

「姐姐,你不要這樣!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吉利連續嚷了兩句,卻不曉得他的辦法在哪裡,難道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合歡煙消雲散嗎?

「我是想見兆哥,再見一麵也好……」合歡勉強撐起身子,試圖往前走一步,卻又輕飄飄地墜下。

若她不下山,她永遠也不知道兆哥的遭遇,可她下山的代價竟然是魂飛魄散,甚至不得入地府與兆哥再相見!

不!她不要消失,她要告訴兆哥,她還在等他,她要當他的妻子!

「姐姐,你要去哪裡呢?」吉利心痛如絞,仿佛與她同受齧心之痛。

「忘愁草……」她抬起眼,又無力地垂下來。「我想上去,吸一下味道,就有力氣了。」

「我幫你。」他好像抓到一線希望,三兩步跑到崖下,立刻攀爬上去。

「吉利,小心啊!」

「姐姐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他滿腔爇情,隻希望儘快采得忘愁草,讓她得以支撐下去。

孝女娘娘慈悲為懷,老天怎能這樣子對待她?就忍心讓她孤苦以終、再像泡沫般消散?

不!他要救回他的孝女娘娘,讓她和阿兆相會,永不分離!

心頭好像萬蟻鑽動,刺痛了他一再破碎的心肝。吉利咬了牙,向崖頂的忘愁草爬去。

「采到了。」他伸長手折下一枝忘愁草,僅以左手支撐身體,不料大雨過後泥塊滑溜,根本掛不住他的身軀;吉利一驚,想要跳上山崖,雙腳卻又被泥塊帶得往下滑,身子一空,就掉了下去。

噗通!又——溺——水——了——吉利緊抓忘愁草,想要掙出水麵,把救命的藥草送到合歡身邊,可是他下墜的力道極大,一跌就跌入了湖底深處,任他怎麼掙紮,也逃脫不了湖水的包圍。

臨死前總會想到這輩子最後悔的事那就是沒有學會遊水!

水聲在耳畔轟隆隆作響,他不斷地往下沉,冰冷的湖水不斷灌進口鼻,嗆得他再也無法呼吸。他鬆開了忘愁草,希望借著水流,飄送到合歡的身邊。

姐姐,我也要變鬼了,咳咳!我去找閻王,幫你說理求情,讓你和死鬼阿兆相會……

「我不讓你變鬼,」

溫柔而虛弱的聲音傳來,吉利一驚,拚著最後的力氣睜開眼,就在清澈的湖水中,再度見到她的飄飄身影。

如同第一次在水底見到她的模樣,飄逸、柔和、美麗、絕塵,令他小小的心靈為之傾倒,更在多年重逢之後,深深地愛上她。

他癡癡地看她,柔情無限,然而他的身子還在下沉,似乎即將離她而去。他驚呼一聲,她立刻伸手握住他胡亂拍水的大掌,緊緊握牢。

他感覺她的實體存在,內心狂喜,在即將失去知覺的片刻間,猛生神力,在近乎迷離縹緲的水中世界裡,將她拉近胸前,吻上她的小嘴。

兩人唇瓣一接觸,又如同火燙般地分開,她驚慌、他滿足。

流水滔滔,世事匆匆,澄清明亮的湖水逐漸變得模糊混濁,吉利逐漸失去意識,再也見不到心愛的合歡,隻能感覺她那柔軟的手掌,而他更是緊緊握牢她的柔荑,不願再放。

她是他的新娘子,他找她好久了,他愛合歡……

魂魄悠悠,吉利好像浮出水麵,看到湖邊有人圍著他的屍體痛哭。不是他的屍體,那是香消玉殞的合歡!

一個中年男子哭道「你說死就死啦!也不想想我養你那麼多年,花了多少錢!你真是來討債的死丫頭啊!本來想把你賣到妓院,多少可以拿些本錢回來,不然隨便把你嫁出去,也可以敲些聘金!可你就這樣白白死去,我還要給你出棺材錢哩!告訴你!老子沒錢啦,草席裹起來就把你埋了;算了,也不要浪費那張草席了,渾家的,把她的衣裳剝下來……」

「你這沒良心的!她還是個大閨女,怎能叫她光著身子!」另一個中年婦女先罵了幾句,也呼天搶地起來。「合歡啊,本想叫你采了藥草,再拿去賣個好價錢,你怎麼不小心就給我淹死了啊?你死了叫誰來煮飯洗衣?還有你弟弟妹妹怎麼辦?沒有人喂他們吃飯、幫他們洗澡了!我怎麼這麼命苦啊!好不容易清閒下來,如今又叫我吃苦了,嗚!」

幾個小孩站在旁邊,垂著鼻涕哭道「大姐呢?大姐怎麼不醒過來?」

「她死了啦!」中年男人大掌拍下,喝道「喂!你們這兩個彆人生的雜種,從明天起,替你家大姐下田耕種!」

「什麼雜種!」中年婦女抹了眼淚,卷起袖子。「死沒良心的,他們也是我生的,如果你死掉了,你也要自己的孩子被人罵雜種嗎?」

「死瀅婦,你敢咒我?!說!你是不是背著我生雜種!你看看,阿狗這狗樣子,一點也不像我!」

「臭烏龜,你自己跟李寡婦眉來眼去,也不知道在外麵生了幾個雜種!」

「你這個專門克夫的掃把星,我受夠你了,像隻大母豬一樣,每年就拚命生孩子,我的田地都被這群小豬吃光了!」

「你才是發情的大公豬!你不想生,我還會大肚子嗎?」兩夫妻吵得不可開交,孩子們嚇得大哭。以前爹娘吵架,大姐會帶他們出去,可是,大姐不動了!

幾個上山幫忙的村人搖頭歎氣,合歡屍骨未寒,這對夫妻已經在死屍麵前吵起架來,可憐合歡生前被未婚夫拋棄,死後也讓繼父繼母糟蹋!

吉利氣得摩拳擦掌,想要上前揍那對夫妻,卻發現自己沒有形體,隻是一個飄蕩在空氣中的旁觀者。

就在此時,合歡從樹後走出。沒有人看到她,她隻是冷冷地望著這一切。她已經從地府回來了,閻王說生死簿上沒有她的名字,要她回來。她本來滿心歡喜,準備還陽繼續和爹娘弟妹一起過日子。

可見到腫脹腐爛的屍體,她一顆心陡地下沉難道她失蹤這麼多天,他們就沒來尋她嗎?再見到他們吵架,她這才明白!她在後爹後娘的心目中,隻不過是個好用的下女兼搖錢樹!

過去他們對她頤指氣使,她並不埋怨,畢竟這是她所倚靠的家。特彆在兆哥離棄她之後,她孤獨無依的心全放在爹娘弟妹身上了。

然而,這個家也不是她的家,她注定是個無人關照的孤魂野鬼……

「合歡!合歡!」吉利心疼地喊她「你還有我啊!」

三百年前的合歡沒有聽到他的呼喊,但吉利感覺手掌被捏了一下。

從此,合歡在忘愁湖畔住下來,她的心傷很深,深到不願再轉世受苦。

她偶爾下山,站在窗外探望慢慢長大的弟妹,也到私塾認字念書;每年的除夕,她一定站在柳樹下,等待那個不再回來的人。

風寒凜凜,物換星移,柳樹怞高,人兒變老,四十年在彈指之間過去了。

第四十年的除夕,她發現柳樹被雷打中,已經枯死,隻留下幾條隨風飛舞的乾枯柳枝,像是暗夜的魔爪,刮扯著她的心扉。

仔細算來,他如果沒死,也是六十歲的老人了,年紀這麼大了,還不回來看故鄉最後一眼嗎?

眼見家家戶戶正在準備年夜飯,她突然覺悟,她還在等什麼?信誓旦旦的人兒都可以拋棄,更何況是什麼都不曾留下的家鄉呢?

她的心更正冰封,毅然決然轉身離去,不再下山。

「合歡!」吉利想追上去,手掌又被捏了一下,他回頭一看,村口的山路走來兩個陌生人。

一個少年扶著白發老者。「爹,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幫你背石像吧。」

「快到了,不必休息。」老者稍微拉了一下包袱巾。「這石像不重,我還背得動。」

「這石像很重呢!我們一路從北方過來,除了睡覺以外,爹就是不肯把石像放下來。」

「有些東西是放不下的。」老者微笑看少年。「阿祥,就像你的親生爹娘放不下南方故土,所以叫你一定要回來。」

「總算離開金國,回到大宋了……」阿祥感慨著。

「這柳樹!」老者抬起頭,眯眼望看斷裂的柳樹,夕陽穿過乾枯的柳條,映出他形容枯槁的老臉。「爹,這棵樹死了。」

「死了!」老者神情激動。這麼多年來,她等不到他,是否也會心死?若她因而他嫁,他不會怨她;此次回來落葉歸根,他隻希望看到她兒孫滿堂、富貴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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