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堂抬起頭,清澈的雙眼像兩塊黑水晶,他沒有拒絕,真的吃了這塊牛肉。
明玉見沒有挨凶,又挑起了幾束麵條,放在嘴邊吹吹,夾到佑堂嘴邊。佑堂吃下麵條,嘴角還留有麵條的湯汁,明玉用手為他輕輕擦拭,甚是溫柔仔細。
明玉“殿下,麵好吃嗎?如果好吃,那殿下就多吃些。”
佑堂目不轉睛地看著明玉,半晌沒有開口回答。明玉被他看得有點兒忐忑起來,原本響亮有力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來“殿下,您在睹麵思人?”
佑堂不語~~~
明玉接著又問“殿下,是不是您的心上人也為您做過這牛肉麵?也這樣喂過您?她肯定要比我做得好吃。”
“心上人?嗬——確實是我心尖上的人。”佑堂眼神一動,意味深長地回應了這句。然後突然眼神蕩漾著柔情,那雙眼睛似乎隱藏了太多故事,襯得他的麵容更加好看,讓人眼前一亮。
明玉瞪大眼睛,盯著佑堂繼續道來。
佑堂“她陪我幾載,我念她一生,這份繾倦隻能藏在心中。”
明玉些許失落“不知是哪家姑娘,這般有福氣,能得到殿下的垂愛?就憑殿下這身份,這長相,這才華,還需要把此情藏在心中?”
佑堂“情?此情並非是男女之情,而是血濃於水、無法斬斷的血脈親情。小的時候,娘親經常會給我做牛肉麵吃。娘親走的時候,元兒還是繈褓裡的嬰兒,連娘都不會叫。”
明玉恍然大悟原來殿下說的心上人竟是他的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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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堂的回憶————
淑妃坐在幼年佑堂的身旁,正在喂他吃親手做的牛肉麵。
淑妃“堂兒,麵好吃嗎?”
佑堂“娘,好吃。”
淑妃“那堂兒就多吃些。”
禦馬監張敏“娘娘,可向皇上去稟明實情,興許能保下性命。”
淑妃“萬貴妃,不會放過我的。她會毫不猶豫地殺死所有與她為敵的人。在這座皇宮中,沒有任何人可以保護我的安全,即使我即將是太子的母親。而堂兒的父親,他~也無能為力。”
張敏“這一天遲早要來。”
淑妃“是我們連累了張公公。是堂兒虧欠您的,可惜,等他繼承大統,卻無法回報您。”
張敏“娘娘,嚴重了。自那日給陛下梳頭,告訴他殿下的存在,我就知道我選的是條不歸路。但我不後悔,殿下是這麼多皇子中唯一幸存下來的孩子,他本就不凡,您看,他的眼睛如同通曉世事一般,倒像是早就與我相識,如今隻作為久彆重逢,這孩子陪著我們走過最艱難的時節。”
淑妃“我在戰爭中永彆了自己所有的親人,被俘獲進宮。本以為這一生在孤苦中苟延殘喘。直到堂兒的出生,改變了我的生命軌跡。六年的含辛茹苦,九死一生,我和我的兩個兒子最終能熬到出頭的一天。我的兒啊,就要入駐東宮,成為萬人矚目的太子,皇位正向我兒招手,但是為娘也要去該去的地方了。”
張敏“老奴忠心護主,死得其所,隻是心疼以後不能陪著殿下了。”
淑妃“張公公雖隻是禦馬監,卻做出了無數名臣將相也未必能夠做到的事情。
麵對這齷齪後宮死亡的威脅,公公選擇了良知和大義。堂兒,來,給張公公行禮。”
幼小的佑堂並不清楚這兩個對他最為親近的人說的是什麼,他聽從母親的話,上前對張敏行大禮——
張敏馬上托住佑堂,回拜叩頭“當日張敏舍生取義,來日定會換來大明的複興榮耀,張敏不枉此生。”
淑妃紀氏看著自己的孩子,佑堂和佑元,這個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最後一次親手為他們穿上了衣服,最後一次緊緊地將他們擁入懷中,哭泣著向他們告彆“堂兒,你當上太子後,娘親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去到東宮,做一個好太子,將來做一個好皇帝,一定要護好你弟弟。今後一切千萬小心,母親再也不能陪伴你了。”
不出所料,淑妃和張敏都死了,短短一個月間,朱佑堂就失去了他最為親近的兩個人。
與此同時,死亡的陰影也正悄悄地籠罩著這個孩子。
對於後宮的萬貴妃來說,這個孩子是個極為危險的人物,他會奪走皇上的寵愛,於是另一場謀殺的陰謀即將實施——
貴妃的寢宮
萬貴妃對佑堂仔細打量著,拿出了很多好吃的點心,和顏悅色地對朱佑堂說“堂兒,吃點吧。”
朱佑堂看了看身邊的司禮監懷恩,公公沒有任何表情和語言。這個隻有六歲的孩童聰慧的領會了一切。於是收住了口水,說出了違心的答案
“謝謝母妃,堂兒已經吃飽了。”
萬貴妃還是不罷休,又端過湯,定是要佑堂喝下。
佑堂千般拒絕,一旁的萬貴妃卻仍在不停地催促著。佑堂低下頭開始思索如何應對,憋了半天憋得臉通紅,把湯打翻,終於蹦出了一句驚世駭俗的話“這湯有毒!我不喝!”
萬貴妃目瞪口呆,看著一臉無辜和義正言辭的朱佑堂,幾乎當場暈倒在地。
“你這小子,現在的膽子就這麼大,將來如若成了帝王,還不得吃了我。”
這陰謀被佑堂這一搞成了陽謀,這下萬貴妃徹底沒戲唱了,那湯裡到底有沒有毒也不重要了,從此太子殿下的威名在宮裡傳遍了。
因為太子的出生,徹底洗刷了皇上不育的惡名,皇上的母親周太後尤其喜愛佑堂,為了保住佑堂,周太後把佑堂接進了太後的仁壽宮。
周太後義正言辭的說道“想當年,正統土木之變,景泰金刀疑案,刀光劍影,你來我往,哀家都挺住了,她萬貴妃搞得這些鬼名堂,隻能算是和風細雨的小場麵。堂兒在我這,我看誰敢動他一個手指頭。”
&&&&&&回?憶?結?束
佑堂“長大成人的我,曾發動無數人去尋找娘親的家世和親人。廣西各級官員從布政使到縣令,甚至包括當年曾經出征廣西的韓雍手下的將領們,挖地三尺,曆時近十年,最終也隻是找到幾個想借機發財的騙子。無奈,我唯有在當地樹立祠堂,緬懷對母親的哀思。”
明玉一邊貼心地喂著佑堂,一邊悉心地聽他傾訴。
“殿下的娘親是廣西人?廣西,離京城最遠了,殿下竟然是南北方人的結合,怪不得殿下如此聰明絕倫。”
佑堂這才回過神來,心裡想自己今晚怎麼說了這麼多,是那碗牛肉麵勾起了自己的回憶。
於是說道“孤失態了,讓將軍見笑了。”
明玉“沒有,我喜歡聽你給我講這些。”
佑堂“現在將軍與剛才判若兩人。”
明玉“殿下也與剛才判若兩人。”
佑堂“你的話少了。”
明玉“殿下的話多了。”
佑堂回轉頭不語。
明玉“來,殿下,吃了這最後一口麵。”
兩人相視而不語。
窗外,月光如水,花似焚香,微風徐來,草原依舊沉靜安詳。月色下,明玉這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在這透徹的月光下映射著淡淡的妝容,她的心緒,如歌如夢,曼妙纏綿,亦奔放亦含蓄。
她歡喜的是他對她打開了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