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才打消了念頭,命人把佑堂帶回太子府。
佑堂那肯回府,他強忍著傷痛趕去了午門,他要去見於肅忠最後一麵。
午門前,佑堂看到刑場上跪著的卻絲毫不行於色的於肅忠,不顧身份,也屈膝跪地抱著大哥。
佑堂含淚吟道:“大哥,是我害了你。現實就是這麼殘酷,這劫難本是我要承受的,卻連累大哥。”
於肅忠輕笑道:“賢弟,我兵馬崢嶸一世,生亦何歡,死亦何哀,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賢弟,不必自責,我此生能與賢弟結為金蘭,無憾。賢弟今日舍命救我,我於肅忠銘記在心,來世我們還做兄弟。”
佑堂:“大哥是我大明的忠義之師,貞烈之士。我今天就拖著這殘軀違抗聖旨劫下法場。”
於肅忠:“賢弟是心懷豪情和扭轉乾坤之人,不要為了我而犧牲大義。有你這句話,我於肅忠就沒有白活一場。我死,才能扳倒萬氏一族,其謀劃我已告知張來瞻。佑堂,還記得我們的比詩聯句嗎?
千錘百煉出深山
烈火焚燒若等閒
粉身碎骨渾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間”
佑堂:“怎會忘記,殉國忘身,舍生取義,寧正而斃,不苟而全!”
於肅忠:“每個人都崇拜英雄,因為他們從來不輸,但我來生隻想做你大哥,因為英雄往往流血又流淚。”
佑堂:“英雄死在錯路上,我,朱佑堂,對天起誓,有朝一日定為其平反伸冤,給大哥一個交代。”
佑堂被人強行帶出刑場。
於肅忠遠遠地看著佑堂,滿意的頷首,嘴角閃過一縷不易察覺的笑意,緩緩側首——他記得他在那個方向,他朝那個方向看去……他能聽到行刑者手中砍刀落地的脆響,山川草原與藍天碧空,都淡去了光芒和色彩,他仍朝著那個方向,朝著他,執著的望去……
朱佑堂不會忘記,正是這個人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與他並肩戰鬥,力挽狂瀾,保衛京城和大明的半壁江山,拯救了無數平民百姓的生命。
他從小滿懷以身許國的誌向,經曆數十年的磨礪和考驗,從一個孤燈下苦讀的學子成長為國家的棟梁。
他身居高位,卻清廉正直,在他幾十年的官場生涯中沒有貪過汙、受過賄,雖然生活並不富裕,卻從未濫用手中的權利,在貧寒中始終堅守著自己的操守。他長期在河南、山西等地為官,平冤獄、濟災民、設藥局,深受百姓愛戴。
他不畏懼困難和風險,在國家最為危難之時挺身而出,承擔天下興亡。
他是光明磊落地走完自己一生的。
在這個汙濁的世界上,能夠乾乾淨淨度過自己一生的人,是值得敬佩的。
而如果他還能做出一些成就,那麼曆史就可以鑒證,這是一個偉大的人。
於肅忠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他的偉大不需要任何人去肯定,也不需要任何證明,因為他的一生就如同他的那首詩一樣,坦坦蕩蕩,堪與日月同輝。
他永遠凝立在了這一刻……
於肅忠依舊持守他的姿勢,他微微揚首,仿佛在看著遠方,仿佛是在搜尋不知名的什麼,仿佛……什麼也沒有做。
朱佑堂心陡然若被鐵錘重擊,霎時頭暈目眩,幾乎仰麵倒下,然又仿若有股力量將她狠狠前推,腳邁出兩步,身體搖晃幾下方站穩。他朝著他的方向,直欲大喊,聲音卻不受控,如被梗塞。他忍不住地流下不輕彈的淚,無法遏止。
普天之下,也許隻有他,才知曉他最後的時刻想要做什麼。
而現在,他也隻能隔著這長遠的距離,看著他,心痛如摧,痛恨銷骨。
他是於肅忠,在他身後的茫茫日月,滄海桑田億萬年,他都會永恒的屹立在那裡。
他是那個和他惺惺相惜、文武互敬,想為天下百姓乾一番大事業的袍澤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