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怪奴婢!
向北行至邊關,離了關隘,沿途之景更顯荒涼蕭瑟。\\qВ5、\天地悠悠蒼茫,偶有弧鴻野雁飛掠天際,以纖雲為伴。
風吹草低,行道上的馬車傳出規律的轔轔輪響。
精神的秦從恩,對於沉悶的旅途,一點也不感無聊。
右頰微鼓的她趴在撩起簾子的車窗上,神采奕奕的明眸骨碌溜轉,把這從未見過的塞外風光儘收眼底,含著心愛糖飴的嘴角始終上揚著。
哇……路、草原、天空,都看不到儘頭呢!
瞧,有一群野馬在湖畔低頭吃草、與同伴玩耍奔跑,大大小小都有!
鏡子湖、鏡子湖耶!天空在湖裡,是天上的仙女遺落在草原裡的梳妝鏡嗎?真美啊……
「從恩要把看到的,都告訴少主和小姐——」
小姐……
思及匆忙分離、連道彆都來不及說的秦喜韻,秦從恩上揚的嘴角不由得垮了下來。
穆鷹說,小姐想和那個有銀色頭發、紅色眼睛,看起來很可怕的山賊生活在一起。小姐為什麼會這麼想呢?小姐不害怕嗎?小姐現在人在哪?過得好不——
嘶——
拉車的兩匹馬中突然有一隻發出不尋常的嘶鳴,打斷秦從恩的憂慮,正當她想探身一看究竟,車身陡地大力搖晃,讓毫無預警的她跌回座位,之後馬車一個猛衝,讓措手不及的嬌軀又結結實實撞入椅背。
「呃!」
馬車疾速的奔馳帶來車身的強烈震蕩,跌跌撞撞的她宛如裝在罐裡的骰子,任人甩前甩後,東倒西歪,小手驚慌地攀不到任何可支撐重心的物品,身軀不時左右搖晃,整個人摔得眼冒金星,小臉也因痛楚皺成一團,嘴裡的糖不知何時也沒了。
痛!
停……好可怕,她好痛……
「從恩,穩住!」
車外響起一道逼近中的沉喝,凝聲如雷。
「穆……」
忽地,車輪輾過一塊石頭,車身整個彈躍而起,又重重落地——
「啊」來不及聽從警告的她,頓時又像個麻布袋,被甩上拋下。
在她驚恐尖叫的同時,一個車輪因方才的撞擊飛離了車身,整部車傾斜一大半在地麵上繼續拖行,兩匹發了狂似的馬都不受控製向前狂奔,甚至愈奔愈快。
「離開車門!從恩!」
穆鷹夾緊胯下馬腹,冒險策馬奔近橫衝直撞的馬車,全身肌肉因緊張而糾結,緊握韁繩的掌背也浮出青筋。
好好的馬,突然在一瞬間發狂,可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穆鷹……啊!」她聽見了,也努力聽話照做,另一邊的輪子卻在此時又攆過一個碎石,傾斜的車體一陣震動,在車內爬到半途的她又重重跌回車內,車門上的落栓也因為兩次三番的撞擊,搖搖欲墜。
碰!
終於車門因為不堪撞擊而晃開,與地麵相擊碰撞,發出可怕的喀噠喀噠聲響,整扇木門幾乎全毀,所幸車內的秦從恩胡亂中及時抓住車簾才沒有跌到外頭。
策馬緊追在側的穆鷹見狀,濃眉一凝。
該死,不能再這樣下去!
「堡主!」燕雲亦策馬追來,追之在後的他同樣一臉驚懾。
「雲,到另一邊去,與我同速!」穆鷹頭也不回地大吼。
「是!」
比起穆鷹黑色神駒的腳程,燕雲的座騎還差那麼一點點,不過他拚命揮鞭策馬務必達到主子所令。
無垠瀚漠中,狂馬落蹄卷起亂沙陣陣,幾乎看不見前方的路。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心,沉鷙跳動的聲音比什麼都來得清晰……
「拔劍!」穆鷹再度吼道,已然拔出鞘中的長劍,兩人中間隔著歪斜的車廂對話。「等我一聲令下,砍車轅!」
「砍、砍車轅?」那是比他還粗大的木頭?
「一刀斷木!」
一刀?拿斧頭還有可能,但他手上這是普通的劍!
「雲,隻有一次機會。」穆鷹凜然的語氣中,透露不容置疑的囑托。
一次機會……
燕雲深棕色的虎眼一麵注意前方,一麵又看向神情凝肅的主子,猶疑的心思一斂,深吸一口氣——好,跟它拚了!
「堡主,屬下沒問題!」他大喊,手腕一轉,緊握劍柄舉起長劍。
看準了時機,穆鷹凝氣於臂,以丹田大喝——
「斷!」
此時,劍影齊飛,默契十足的兩個男人,同時砍斷連接車軛與馬匹的木轅,成功切斷了馬匹與車輿的聯係,兩匹馬依舊死命狂奔,但被拖行數百尺的車廂終於停止前進。
就在當下,一隻巨大得驚人的蒼鷹由天際俯衝而下,以利爪戳刺發狂馬兒的眼睛,馬兒耐不住刺痛,紛紛甩頸揚蹄,在痛苦的嘶鳴中倒地,而後蒼鷹再度展翅高飛,渾厚嘹亮的鷹嘯響徹雲霄,在他們頭頂上方盤旋了幾圈才飛離。
穆鷹俐落地翻身下馬,迅疾鷙猛的身影來到車旁,長腿直接踹開毀損的門扉,一見車內瑟瑟顫抖的淚人兒,他的心頭頓時怞緊。
該死!
秦從恩雙眼因害怕而緊閉,小手緊揪幾乎要被扯斷的簾布,血色儘褪的圓潤小臉掛著驚恐的淚痕,唇辦、嘴角與額際均泛出好幾道經過劇烈撞擊的瘀傷及血痕,整個人瑟縮在角落。
「從恩?」
他的麵部線條緊繃,充塞著淩厲與壓抑的戰戰兢兢,仿佛擔憂這一開口,又會嚇著脆弱的小人兒。
聞聲,那雙水眸怯怯微掀,盛滿驚懼與濕意的眼中映入一張急凜英颯的俊顏。
「穆穆穆鷹……」她連聲音都在顫抖。
「我抱你出來。」他伸出雙臂,眉宇間的摺痕絞擰得更深了。
「……好。」秦從恩受傷的小嘴吐出薄弱無力的單音,但雙手仍緊抓著簾布不放,沒有下一步動作。
穆鷹心口又是一緊。
「沒事了,把手放開,彆怕。」他柔聲安撫道,厚實的右掌試探地觸碰那雙指節幾乎泛白的小手,試圖將她緊捏簾布的指扳開,這才發現她的手也顫抖得厲害。
她真的嚇壞了。
試了幾次,他總算把她的手給扳離簾布,結果,那雙發顫的柔軟小手隻是轉移陣地,放開了簾布後又牢牢攀住他頸項,仿佛害怕一放手就小命休矣。
穆鷹立即順勢將她抱離半毀的馬車,頸邊傳來冰涼的觸感,內心的焚急卻如滔天狂浪,急湧翻騰著。
他單膝跪地,讓她偎在他身前,騰出一手,上上下下把驚魂未定的嬌軀檢視一遍,確定她沒有骨折或脫臼,隻是輕傷也無大礙,他深吸一口氣抱住懷中的小女人,黑眸中的焚急才略為消褪。
「對不起,我不該又讓你受傷。」
他以極輕的音量,在她耳際自責低語。
縮在寬闊胸膛裡的秦從恩仍處於恐慌狀態,聽不到外界的聲音,隻是緊緊攀著他,不肯鬆開……
是夜——
由於白天馬車失控的意外導致秦從恩受到嚴重驚嚇,馬隊因此無法繼續前進,依照穆鷹的命令,一行人就地在空曠的野地中紮營。
說是紮營,其實也隻搭了一個供從恩休憩的羊氈帳,其他男人們席地便能吃能喝能睡,北方漢子的豪邁性格。
他們熟練地升起篝火,在熊熊火焰上架起鐵叉與深鍋,鐵叉上串的是他們向晚時分獵來的幾隻肥嫩野雁,深鍋裡滾煮的是鮮美的野兔肉湯。
嗶嗶啵啵。火苗恣意燃燒,野味香氣四溢。
「這麼說,有人意圖謀害夫人?」
行隊之中,有人提出了假設,立刻引來多方點頭附議。大夥兒紛紛望向堡主手中的車軛,車軛裡側接觸馬頸之處,被人刻意刮出不少粗層,這便是造成今日意外的元凶。
那些粗糙的木層不至於傷害馬兒的性命,卻能令它們在磨破頸部的皮毛後感到疼痛難當,愈是疼痛,它們愈是掙紮逃跑;愈是掙紮逃跑,就愈感疼痛。
「我想也是,車軛定是被有心人動過手腳,而會坐那輛車的也隻有夫人。」
「難怪那兩匹馬出發時還好好的,到了半途卻突然發狂,原來是受不住疼。」
「媽的,老子我養馬這麼多年,從沒見過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不用腦子想也知道,脖子被人拿有粗木層的木條勒住,會有多麼難受!
幾個大男人摸摸自個兒的脖子,均有誌一同地點點頭。
「今日的意外,有沒有可能是『驃馬幫』所為?」燕雲皺眉揣測。
「驃馬幫」算是漠鷹堡的世仇,好幾年來始終在邊關塞外橫行霸道,襲擊村鎮及牧場,燒殺擄掠,種種行徑令人發指。多年前,穆鷹還以帶領一批夥伴趕殺馬賊為業時,曾與他們幾番交手。
後來,穆鷹轉而經營馬隊運輸生意,驃馬幫也曾襲擊漠鷹堡運輸貨物的隊伍,結果都被修理得慘兮兮、铩羽而歸,自此漠鷹堡也奠定了強而不墜的聲譽,驃馬幫倒是聰明得沒敢再捋虎須。
「有可能,有可能!」燕雲的推測,又是引起弟兄們一番熱烈回響。
「聽說他們老大嗝屁了,下頭好幾派人馬蠢蠢欲動,準備推立他們的頭兒當上新幫主,如果要讓眾人心服口服,打擊漠鷹堡不啻是個好法子!」
「嗯,我也是這麼想。」燕雲摸摸下顎新生的胡渣子,不忘轉向一旁。「堡主,您認為呢?」
火光映在穆鷹桀驁勁酷的麵容上,火影在鷹隼黑眸裡跳動。他盯著手中的車軛,抿成一線的薄唇微掀,沉厚的嗓音冷冷流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