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漠鷹堡堡主夫人?!」鬼祟羅刹齊聲驚呼。
太、太太太不配了啦——不對不對,他們當初居然招惹到穆鷹的女人?
嗚,真是太、太太太淒慘了啦!
屋內情況——
「堡主?」阿清眉心緊蹙,看著手握劍柄的穆鷹,不確定地出聲詢問。
這男人的手抖成這樣,他可以嗎?
穆鷹默不吭聲,刀鑿石刻般的俊顏凝滿了強烈恐慌,讓他無法以慣有的冷靜麵對眼前浴血的女子。
他對持劍進出人體的感覺一點也不陌生,此時,卻連握著劍柄都感到沉重無比,看著床炕上臉色蒼白的秦從恩,這劍,仿佛是刺在自己胸膛上。
他緊握劍柄,指節均已泛白——
「堡主……」眼見穆鷹眸中的恐懼與憐惜,阿清不禁動容了,也著實心疼這個痛在心裡卻佯裝堅強的男人。穆鷹,恐怕是愛慘了從恩……
咦?他愛慕的女子不是秦家小姐嗎?難道事有蹊蹺?啊,她約略明了了,說是從恩頂替秦家小姐代嫁,不如說穆鷹原本想娶的,就是從恩吧。
她懂,要所愛之人再次嘗到刀劍劃過皮肉的痛楚,是情何以堪!若不是她的力氣恐怕不夠,她也不想讓穆鷹當一回對他自己也殘忍的劊子手。
「或者,讓雍偃來?」
「不……」他也無法將這份殘酷交由他人承擔。
阿清明了,穆鷹就是想自己攬下所有痛苦,卻又得極力阻止自己崩潰!
「你想救從恩,對嗎?」不待他回答,阿清堅定續道「我猜,不是隨便一個女子都能代替秦家小姐嫁給你吧?我了解,就算從恩到了陰曹地府,我也會儘全力把她救回來。拔劍吧,我不會讓你失去她。」
一個女人最幸福的事,就是擁有一個全心全意愛她的男人,她又怎能讓從恩失去深愛她的丈夫?
不能失去她……
穆鷹黑眸一凜,紊亂的吐納逐漸因心底深處堅定的聲音,尋回深沉的規律。
「阿清,你搶了我要說的話。」一隻厚實大掌悄悄扣住秦從恩冰涼的手指,將毫無回應的手心收在掌中。隻要不失去她,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阿清眼底注入一絲溫暖,螓首輕點,神情回歸嚴正。「那就動手吧!」
當豔紅色的鮮血飛濺到穆鷹身上,破曉的第一聲雞啼也響了。
「少主……小姐……」
距離遇害那天已過十餘日,被接回漠鷹堡的秦從恩雖然撿回一條命,但猶仍深陷昏迷之中,渾身高燒遲遲未退,偶爾伴隨著氣若遊絲的夢囈。
聽聞榻上人兒蒼白唇辦吐出的微弱囈語,為她輕拭額間點點汗珠的大手,倏地一僵。
隻要不失去她,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上蒼聽見他的祈求,他該滿足了,不是嗎?
她身上被捅了個這麼深的窟窿還能保住一口氣,他該滿足了,不是嗎——
穆鷹再次發自內心的疑問,已不具任何懷疑意味。
他仔細端詳那張找不到半點笑意的荏弱病容,漆黑如夜的瞳眸充滿依戀的柔光與強忍的悲澀,一如連日來的習慣,在她耳邊緩緩低訴。
「想念秦府的話,等身子養好,我就帶你回去。」
沉睡中的人兒沒有回應,小臉依然蒼白如紙,讓人幾乎以為她早已香消玉殞。
「回秦家就能見到你最喜歡的少主、小姐和其他人,你開心嗎?」
她的氣息,依然虛弱得讓人幾乎感覺不到生氣。
「我把你的錦囊放在床頭,你想吃糖時隨手便可以拿到。」
隻不過,那袋錦囊裡的糖塊數目,自從她受傷後就沒有減少過。
穆鷹喉頭一哽,將那似絞的心痛柔碎在驚顫的嗓音中。
「你的傷,也跟我一樣痛嗎……」
悄聲來到床畔的阿清及燕燕,俏臉上雖然有著各異的心思,但同被穆鷹的深情所感動。尤其是燕燕,自秦從恩出事後就無法置身事外,親眼看見穆鷹對妻子的眷戀情深、聽到雍偃說明秦從恩代嫁的原由後,她徹底明白自己今生是得不到他的眷寵了。
原來,穆大哥與從恩還有一段未了的緣分。
除此之外,當時雲哥在從恩失蹤的同時也銷聲匿跡了,堡裡有人說,看見他偕同從恩出堡,而穆大哥與雍大哥在她問起哥哥的時候,總是閉口不答……他們為何不回答她?哥哥與從恩的傷有關嗎?他現在人在何方?有沒有生命危險?
「堡主,你歇會兒吧,我來替從恩換藥。」阿清放下床幔。
「那麻煩你了。」穆鷹僅是起身立於床畔,好讓阿清換藥。
阿清沒好氣地翻翻白眼。
這男人連日來都隻睡一兩個時辰,其他時間就杵在這兒,到底在乾嘛呀,又不是守靈!重點是,就算鐵打的身體也禁不起這番折騰,何況他是血肉做的!
「你再不滾的話,我就叫雍偃來架走你、把你綁在床上陪你睡!」她語帶威脅,隨後又想了想。不成,兩個大男人睡在一起成何體統,她絕不讓相公受到穆鷹的「染指」!
「你換完我再來。」穆鷹像是沒聽進她的威脅,舉步往門外走去。
他不願看見烙在從恩雪膚上的猙獰傷痕,因為那每每在提醒他,自己就是傷害她的元凶之一,然後,理智便成了致使他痛得幾近崩潰的利刃。
沒錯,他早有心理準備,卻仍害了無辜的從恩……
見穆鷹宛若一抹孤寂的遊魂走出房門,阿清歎了一口氣。
看樣子,這種景況下的他,對誰都提不起勁去「染指」吧!
「不回秦家……從恩……要去找……穆鷹……」
斷斷續續的夢囈,自床榻上的病人兒唇中輕溢。
最想聽的人卻不聞半語。
從恩教穆鷹,好不好?
教我什麼?
讀書識字呀!
你會?
嗯,小姐教過從恩寫名字唷,從恩寫給穆鷹看!
來到書房前的穆鷹,不經意回想起妻子捧著書冊,一副學識淵博、吵著要教他寫字的老學究模樣。孰料,她也隻會「秦從恩」這三個字,比他這個尚識得幾個簡單大字的人還不如,如此爾爾的程度也想教他?
穆鷹緊抿的薄唇,情不自禁輕勾笑痕。
倏地,一股沉滯氛圍經由氣流的波動而來,察覺身後有所動靜,他沒有回身防備來人,僅是斂容道「燕長山之子。」
「你知道?」來人臉色一變。
此人,就是對秦從恩痛下殺手的凶手燕雲,他留下那柄從不離身的配劍,便是要穆鷹看清是誰所為,讓穆鷹一嘗飽受背叛的迷惘與痛苦。沒想到,穆鷹已經知道他痛下殺機的原因?那麼,穆鷹為何沒有為難燕燕?
「你好奇,我為何沒有把對你的恨發泄在燕燕身上?」穆鷹沉吟了半晌,才又道「燕燕並不知令尊死在我手上,她是無辜的。」
乍聞此言,燕雲心頭仿佛挨了一記悶棍,咬牙壓下那股纏上心口的紊亂。
「沒錯!要報父仇由我來報!」
「所以,十年前泄露我們即將圍剿敵人的秘密、以至於受敵人出奇不意夾擊的人,是你。」那一次,同伴們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徒留他與少數人迎戰,戰到最後寡不敵眾,他亦因體力不支而身受重傷、摔落山穀,胸膛上的傷疤就是這麼來的。
「沒錯。」燕雲大方承認。如今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
「動了車軛手腳的人,也是你?」甚至這些年來幾次他可能差點命喪黃泉的險難,都跟燕雲有關。
燕雲凜愕地看著眼前淡漠得事不關己的穆鷹。
既然穆鷹了如指掌,為什麼不揭穿他?
「雲,取我性命難道無法消你心頭之恨,而非得傷害從恩不可?」穆鷹轉身看他,深斂的目光中透露一抹宿命恩仇的無奈。
十一年前,他受官衙之雇剿了一幫馬賊,年輕氣盛的他,不但殺了他們的首領燕長山,連一個活口也沒留下。後來他才得知,那場殺戮是不該發生的遺憾。
翌年,父母雙亡的燕雲帶著妹妹投靠他,他也暗中調查他們的身分,即便知悉自己就是手刃他們父親的仇人,他仍接納了他們,或許,就是為了彌補當年的憾恨吧!
讓燕雲在自己身邊擔任左使,等於給他太多報仇的機會,燕雲卻仍選擇對彼此都極為殘酷的作法,也教彼此都背負起牽連無辜的罪孽。
「如你所言,殺了你當然無法消除我心頭之恨,但我要你也嘗嘗失去摯愛家人的至悲至痛!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我一點解脫的感覺也沒有?可惡!最該死的還是你——」燕雲指著穆鷹痛吼。
他無法欺騙自己,當他親手將穆鷹推入地獄之後,反而有一條無形的鎖鏈將他牢牢捆綁,讓他不得動彈,這是為什麼?
「如果殺了我,能讓你好過一點……」穆鷹不閃不躲,筆直走向他。
電光火石間,燕雲手中已亮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穆鷹一個反手讓他將刀刃抵在咽喉前,隻要他輕輕一使力,便能割斷穆鷹的咽喉。
「儘管動手。」穆鷹麵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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