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在張蒼坐上馬車回家避風頭時,扶蘇已來到了丞相府外。
距離這事公布還有幾日,他需提前做好相應之事,以便後續相關政事的開展。
聽聞扶蘇前來,李斯跟馮去疾都很重視。
扶蘇這大半年的變化很大,眼下為大秦儲君,又開始接管曆練國務,他們作為大秦丞相,理應對秦儲君負責。
李斯跟馮去疾在正廳見會了扶蘇。
大賓常禮,豁達親切。
扶蘇此刻顯得很是謙恭厚重,他朝兩位朝廷重臣深深一躬,依舊如過往般謙遜,毫無倨傲浮華之氣。
三人說開政事。
相對坦率相向,很是相得。
李斯跟馮去疾早就料到有此一事,這幾日也早就差人下去整理,因而應對起來很是輕鬆,見李斯跟馮去疾提前做了準備,扶蘇心中還略微一驚,但更多的還是欣喜,畢竟得兩位丞相相助,他在南海的事想必會輕鬆不少。
李斯笑著道:“老臣之見,軍中士官退伍轉職之事交殿下總攬下,若有疑難或者需朝廷出力,老臣再參與斟酌即是。”
扶蘇一拱手道:“總攬士官退伍之事,扶蘇力所不能也,扶蘇所欲也,師從丞相修習國事處置,丞相幸勿推辭為是。”
李斯擺了擺手,沉聲道:“不然,殿下縱然師從老臣,老臣亦當因材施教,殿下少學有成,又去過邊地曆練過相應軍政,見識膽識多有口碑,完全具備領事才具,若殿下果真以修習吏員居之,曆練進境必定緩慢,老臣之意,殿下已當自領國事,重擔在肩,修習則事半功倍也。”
聞言。
扶蘇神色略顯遲疑。
最終,也是拱手道:“丞相如此說,扶蘇領命。”
“這次南海士官轉職之事,就由扶蘇全權總攬,若有不解或困惑之事,再請丞相出手。”
“理應如此。”一旁馮去疾笑著搭話道。
前麵的交涉其實很簡單。
就是分清職能。
扶蘇雖要創建事務府,但畢竟不是太子府,因而隻能掛名丞相府下,所以總攬職能按理當在丞相府,隻是李斯跟馮去疾也清楚,這次的政事其實就是扶蘇的國事曆練,因而並不會輕易插手,前麵也隻是把話提前說明。
互相都心知肚明。
一推一謙就將此事說明了。
氣氛融洽。
這時。
李斯爽朗大笑道:“殿下謀劃南海之事久矣,不知殿下之臂膀可有物色定也?”
話音落下,舉殿皆寂。
扶蘇眼中也不禁露出一抹異色。
李斯入秦已近三十年,在做丞相之前,李斯始終是奮發精進專於功業,從來沒有就朝局人事用過心思,然而這次這麼突然對自己的開府官員這麼上心了?
李斯同樣心思微妙。
他過去的確沒有對朝局人事動過心思,隻是自取代王綰成為丞相之後,他心中不自覺地生發出些許微妙心思,但遇大事,他都開始不自覺地要從朝局人事多做考慮了。
這種改變李斯自己都沒有察覺。
隻是一旁的馮去疾卻是很明顯的感知到了。
他也清楚這究竟是為什麼。
李斯相較於貴族,其實算是布衣出身。
從當上蔡為小吏時,李斯就對自己的人生很清醒。
但隨著李斯在大秦的功業越發厚重,眼下更是封侯拜相,顯然已是位極人臣了,更是達到了自己的功業巔峰,到了這步,再想往前走,便隻能是一件事了,便是當如何保住功業,如何保全已經蓬勃繁衍起來的巨大家族了。
這種感覺他馮去疾同樣感同身受。
其父馮亭戰死沙場,馮氏瞬間分崩離析,家道中落,少年青年的拮據滯澀,使得他對貧賤屈辱有著極深的烙印,這種烙印,並沒有隨著身份地位的提升而改變,甚至還在不斷攀升,甚至已化作了靈魂深處的一絲隱隱的恐懼,一種讓人不願提及的記憶。
未達人臣巔峰之時,他們是顧不得去想,更顧不得回首顧盼,隻是拚命的向上奮爭著。
隻是一旦達於巔峰,驀然回首,對這股記憶更是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但同時對過去的慘淡遭遇更是深惡痛絕。
正是因過去潦倒過,而今更是已擁有了,所以更害怕失去。
扶蘇眼下為大秦儲君,未來也必是二世皇帝無疑,對扶蘇已不能純粹以公事論,而必得以儲君論,甚至要儘可能多的體察這位未來皇帝與始皇帝之間的不同,尤其是政風,他們想保住權勢,必須要做到自己在扶蘇心中的分量不下於蒙恬。
正因為此。
李斯對扶蘇與他的共事生出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心思。
他要在扶蘇身邊安置一些自己親近的人手。
以此來加深跟扶蘇的聯係。
最終。
達到提高在扶蘇心中分量的目的。
無人想再做廁中鼠。
扶蘇深深的看了李斯幾眼,沉聲道:“我已將人物擇選交給了奉常胡毋敬跟張蒼禦史,想必在這幾日就能拿到名冊,所以丞相現在問我會選何人為臂膀,我恐是答不出來,頂多回複丞相一個奉常一個禦史。”
李斯點點頭,笑著道:“既然殿下已有人選,那倒是臣多心了。”
見狀。
馮去疾開口幾句,將話題給轉移了。
其間,扶蘇詢問了一些國事相關的處理情況,李斯跟馮去疾自是具體答之。
在一番問詢之後,扶蘇直接離開了。
目送著扶蘇走遠。
李斯眼中卻露出一抹後怕之色。
他現在已驚醒過來,自己前麵說錯話了。
但更令李斯有些毛骨悚然的是,他之前對此竟毫無察覺,而且是完全沒有意識,若非扶蘇直接回絕了,他甚至都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竟跟過往變了這麼多,他過去何曾這麼在意過朝局人事?
眼下位極人臣,竟讓他漸漸迷失了。
一旁。
馮去疾輕聲道:“我們這位殿下,現在的成長速度實在驚人,對我等都生出了防範之心,不願將具體的名冊告知我等,隻是我若是沒記錯,胡毋敬前段時間分明得罪了殿下,為何殿下還要將此等重事交予他?”
“這實在有些奇怪。”
“難道殿下跟胡毋敬暗中還有什麼事?”
馮去疾眉頭一皺。
他一時有些想不通其中的門道了。
李斯緩緩道:“既然殿下心中已有人選,我們隻需按殿下吩咐去做即可,至於其他的,想必殿下自有主張。”
“也隻能這樣了。”馮去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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