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七國論!下)
扶蘇默然。
他對燕國還是有所了解。
當年山東名士蘇秦提出六國合縱抗秦的邦交戰略。
在首說趙國失敗後,蘇秦沒有去說魏、韓,而是直接去找到了燕國。
蘇秦對燕王的遊說中,很直接的點名了燕國邦交戰略之失誤,而這其實未嘗不是整個燕國曆史的縮影。
“.安樂無事,不見覆軍殺將之憂,無過燕國矣!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兵,以趙為蔽於南也!秦趙相弊,而王以全燕製其後,此燕所以不犯難也.燕之攻燕,戰於千裡之外;趙之攻燕,戰於百裡之內。夫不憂百裡之患,而重千裡之外,計無過於此者!”
蘇秦當時譏諷的便是燕國‘不憂百裡之患,而重千裡之憂’的邦交政策,而這卻是典型的燕國式政府迂闊。
這種迂政邦交,最大的症結便是沒有清醒的利益判斷,時時事事被一種大而無當的想法左右,邦交經常的搖擺不定,雖當時燕文公被典型,但其後不久,燕國立即退出合縱而與秦國連橫,重新回到迂闊老路上去了。
再後來的燕國邦交,更是以反複無常為天下公認。
甚至獲得了‘燕雖弱小,而善附大國’的口碑,乍看之下,這種邦交貌似是英明的強國邦交戰略,但燕國並非強國,更沒有一統天下之雄心,這種所謂的遠依附而近為敵,完全是在自毀前路。
暗地裡扶蘇也曾思考過原由。
在他看來,燕國之所以如此,根本原因就在於迂闊的王道精神,在於老牌王族諸侯的貴胄情結。
田齊、趙國都是新興國家,與姬姓天子後裔不能同日而語。
正是出於對實際利害缺乏權衡而對強大鄰國的‘身世’念茲在茲的嫉妒,導致了燕國邦交的積重難返,甚至是陷入到長期的迂腐。
燕國君臣上下,每每不切實際,對紮紮實實的實力較量感到恐懼,總是幻想以某種貌似莊嚴肅穆的聖王德行來平息嚴酷的利息衝突,而對真正的變法退避三舍敬而遠之,這種虛幻混亂的迂政環境,也是最終樂毅堅決逃離燕國的原因。
樂毅對燕國的迂政傳統認識十分清醒,明知無力改變而不願再做無謂的犧牲。
大秦雖無燕國之迂腐,但朝臣卻已有燕國對‘出身地位’的執念了,長此以往,秦國恐也會陷入到積重難返的狀況。
若真到了那時,大秦真有餘力去改革嗎?
真的不會為迂政影響?
扶蘇不知道。
但他心中其實已有答案。
嵇恒繼續道:“至於楚國.固楚亡楚皆分治!”
“分治的軸心,在於國家權力的分割。”
“戰國之世,中原各大國都開始尋求變法圖強,變法強國之浪潮此起彼伏,在這麼多大國中,唯有楚國,隻有過一次短暫的中途變法,其後的變法思潮隻要一有跡象,則會被立即合力扼殺。”
“正因為此。”
“楚國從立國開始便一直沒能解決分治的問題。”
“而楚國的半次變法是吳起變法。”
“之所以稱之為半次,是因為時間太短,從吳起入楚,到吳起被殺,總共隻有短短三年。”
“若真論起來,真正實施變法隻有一年餘。”
“可謂是真正的浮光掠影。”
“吳起變法,大體算下來有三點。”
“其一,均爵平祿。”
“這時,楚國世族除封邑之外尚把持高爵厚祿,平民子弟雖有戰功,也不能得到爵位,非世族將軍即或大功也不能得到哪怕低爵薄祿。所以均爵平祿實際是激發將士戰心的有力製度。”
“也是商鞅變法中軍功爵製的前身。”
“其二,廢公族無能之官,養戰鬥之士。”
“其三,封土殖民。”
“將世族人口遷徙到荒僻地區開發拓荒,以楚國之不足,益楚國之有餘。”
“不過這三個方向,除了戰事,其餘的都隻是尚未實施的方案,即或如此,也遭到了楚國老世族的警覺,隨著楚悼王的病逝,楚國老世族迅速做出行動,射殺了吳起,楚國的變革由此結束。”
“吳起變法的失敗,意味著根深蒂固的貴族分治具有極其強大的惰性,這些貴族根本不願做出任何改變。”
“任何改變都要阻止。”
“這也是屈原剛在楚國醞釀變法,便立即被世族大家給合力扼殺的根由。”
“楚國後續雖有所聚合,但都是在外力情況下,不得不合力扛秦,然則項燕一戰大勝後,老世族互相掣肘的惡習便複發了,好不容易聚合起來的力量,再度出現了巨大裂縫,滅亡遂也不可避免了。”
“包舉江淮嶺南而成最大之國,雖世族分領鬆散組合,畢竟成就楚國也。”
“疲軟乏力而始終不振,世族分領之痼疾也。”
“楚,興也分治,亡也分治。”
“不亦悲哉!”
嵇恒搖搖頭。
楚國雖地大物博,但自楚國創立伊始,就注定會陷入分治的亂象,隻不過隨著秦一統天下,原本不能持久凝合的老世族,已短暫的再度凝合起來,這些老世族實力尚在,隻是沒有當年楚國那般強盛,依舊不容小覷。
隻是正如曆史上發生過的,即便項羽在巨鹿戰勝秦國,但戰勝而不能持久聚合的事,依舊是世族分治之無可救藥。
違背天下大勢,注定反受其害。
這是楚國過往的政治傳統遺留下來的。
非徹底摧毀不能重建。
隨即。
嵇恒說起了六國之中的最後一國。
齊國。
他淡淡道:“齊國的問題,其實對秦很有警示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