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想當皇帝呢!
畫攤是新擺的,不少人都圖新鮮,圍在近前看著。畫師站在人群當中,一邊揮毫作畫,一邊嘴裡還念叨個不停。
“這位小娘子,眉如新月,眼如秋水,真是好標致人物!您把這畫拿給大家評判評判,看畫得像不像,要是都說像,您隨便賞幾文潤筆,要是有人說不像……您、您大嘴巴抽他!”
其實他聲音也不是特彆大,但嗓音嘹亮,自然而然遠近人群都聽見了,忍不住一陣哄笑。
文如錦和林平之都覺得好奇,往前湊了湊,正見到人群中傳看那張畫像。有人笑道“你把小娘子畫得這般好,我們怎麼敢說不像?不是當麵罵人家小娘子麼!”
圍觀眾人又是一陣笑,跟著有人又上來請畫師作畫。畫師手中揮灑,說話聲音仍是穿過人群傳來“這位兄台相貌堂堂,您這部美髯真是好威風!……諸位不要急,今日是在下開張第一天,必要給每位都作像一幅……哎那邊的白衣公子為何不上前來?一看您這身上氣勢,必定非富即貴,若叫在下給您描繪一番……”
毫無征兆的,那滔滔不絕的聲音居然從中折斷,再無繼續。同時圍觀的人群紛紛轉過頭來,像是要看看畫師形容的這個人究竟在哪裡。
“大哥,他說的好像是你吧?”文如錦順著眾人目光看到寧軒臉上,有點興奮地問。
寧軒這個人,自管架子大,其實年齡不過二十七八,長相又清俊,不對人說,誰也看不出他是混江湖的,說是豪門公子也不為過。
但寧軒並沒有回答,隻是站在那裡,從人群慢慢裂開的縫隙中,找到了畫師的身影。
相距十來丈的兩個人目光一碰,彼此都顯得有些僵硬。
文如錦這才看到那個畫師的模樣,約摸三十來歲,麵白無須,一身灰袍子穿著晃晃蕩蕩的,除了落魄,也有幾分讀書人的瀟灑不羈。
然而這時他瞪著寧軒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情景,嘴裡還情不自禁地念叨著“你……閣下不是那個……寧……”
文如錦的第一反應,這人以前是認識大哥的。但寧軒冷漠地轉了個身“這裡太亂,我們繞路走。”
難道是大哥欠那個人的錢?還是搶了他的……
文如錦一路胡思亂想,一直到了酒館才告一段落。
不出所料的,福威鏢局在長沙的分局也被人劫掠一空,所幸因為早得到消息,鏢師們已經各自逃生,沒有傷亡。
而另一個好消息則是,青城派的人帶著擒獲的林總鏢頭夫婦,並沒有立刻回山,而是在掌門餘滄海的帶領下,南行前往衡山,據說是要參加個武林聚會。
從高升口中聽到這些事的林平之,把拳頭攥得咯吱直響,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往衡山。
寧軒則一直若有所思,直到這時才看了他一眼“去給我辦件事。”
林平之怔了怔,猛然醒悟,躬身應了一聲“請十七爺吩咐”。
還沒等寧軒再說話,文如錦已經跳了過來“大哥,我也去!”
“你?”寧軒斜著他,似笑非笑,“十板子打得不過癮?”
“大哥!老提那些乾什麼!”文如錦嘿嘿笑著,好像沒有多少尷尬,“再說我這回就知道跑了。”
寧軒歎了口氣,顯然拿他也沒什麼辦法“你們兩個一起去吧——把那個畫像的攤子給我掀了。”
……
對文如錦來說,大哥的吩咐是不需要考慮太多的。再說他放火都乾過了,這次又不殺人,又不越貨,實在是個小差使。
然而林平之的心理壓力挺大。這位福州城內的少鏢頭,雖然一貫飛揚得意,卻不跋扈,更沒有過欺男霸女的行徑,這時候簡直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眼看著一路走來,離那畫像攤子越來越近,恨不得馬上就轉身逃走。
文如錦卻恰在此時湊上來跟他咬耳朵“我說,這畫像的人還挺多的,要是一人一拳一腳的,你打得過麼?”
林平之登時嚇了一跳“那、那我可打不過!要不……咱們就回去?”
“這就回去,你可真有出息!”文如錦白了他一眼,“大哥交給你頭一件事,你就沒辦成,還有什麼臉求大哥幫你!”
“不是,你看那個畫師很受歡迎的樣子,我們去對付他,豈不是犯了眾怒?”
文如錦看他沒有主意,還要向自己討教,不禁得意,抱臂托腮作柯南狀想了一陣“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去想個辦法,讓他們散了,然後你過去畫像,不管怎麼樣都說不像,就可以名正言順砸了他的攤子!”
林平之心想,名正言順這個詞好像不是這麼用的。不過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便點了點頭,等著文如錦先出手。
文如錦四周望望,見沒人注意,先從地上撈了一把灰抹在臉上,斜著肩膀擠進了人群。
他當流浪兒的時候沒少偷人錢袋荷包,這個時候人又多,簡直是如魚得水,專揀衣著鮮亮的富貴閒人下手,不一會兒工夫就得手了三回。他還怕彆人沒察覺,又順手一扯,扯掉了一個小娘子的腰間佩玉,順勢往外擠出去。
那小娘子正聚精會神看著畫師作畫,猛覺得腰裡被人一拽,低頭一看,立刻尖叫“抓賊”。旁邊幾個人緩過神來,也跟著紛紛亂叫。
“有賊!小賊偷了我錢袋!”
“我的荷包也沒了!”
“快追!彆叫他跑了!”
本來圍觀的眾人群情激憤,遠遠看見一個瘦小的青色身影撒腿狂奔,誰肯放得過他!前頭有人振臂一呼,馬上跟著呼啦啦追了過去。
本來擠得水泄不通的畫攤前,一下子冷清下來。
那畫師看著人潮散去,也不失落,把筆一擲,半躺在椅中哼哼唧唧地唱“……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須……花下眠……不願……鞠躬車馬前……但願……老死……花酒間……”
林平之一直在暗處覷著情勢,這時便整整衣衫,緩步踱上來,閒閒問道“敢問這位先生,可否不吝丹青,為我作像麼?”
畫師一個激靈跳起身來,打量他片刻,笑道“這位小公子好俊俏的人品!請坐請坐,在下定然用心描摹,管保公子滿意!”
林平之心想,人家如此殷勤相待,也不好馬上翻臉。不如等到畫像完畢,硬說畫得不像,砸了招牌就完了。於是老老實實聽著畫師安排,坐在對麵的椅子上,擺了個悠閒的姿勢。
那畫師另扯了一張白紙來,毫不猶豫,提筆便畫。筆下釘頭鼠尾,氣韻流暢,不一時便勾出個俊俏少年的形貌衣飾,口中卻不拾閒,接著唱道“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世人笑我忒風顛……我咲世人……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