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嫁妝,多是沈家給她準備的,蘇梁淺現在回想起來,都還是不能平靜,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被夜傅銘耍的團團轉。
當然,那段經曆,也不是全無好處,熟能生巧,她算賬管賬的本事,就是這樣練出來的。
“什麼時候發月銀?”
管事這會,已經完全收起了因蘇梁淺是個小姑娘而起的糊弄輕視之心。
“再過五天。”
蘇梁淺將兩本賬冊都合上,放在一起,看著蕭有望,“這個月的月銀,蕭公子發。”
蕭有望見蘇梁淺一副在商言商的架勢,道“今日邀請五皇子七皇子過來,就是請他們做見證,我既將這些東西交給你,那你就是這馬場的新主人,他們每月的例銀,自然是你給的。”
五皇子自是護著蘇梁淺的,嘖嘖了兩聲,“蕭有望,不就六百兩銀子嗎?你差這兩百兩銀子嗎?你怎麼這麼摳?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若這六百兩,是給縣主買禮物,博美人歡心,我自然是不吝的,但在商言商,該算清楚的自然是要算清的。”
蘇梁淺將手放在賬簿上,“蕭公子說的對,在商言商,那我問你,五天後發的是上個月的月銀,還是這個月的?”
蕭有望明白蘇梁淺的意思,不答,蘇梁淺伸手指了指他身後的管事,“你來回答。”
管事看了蕭有望一眼,五皇子沒什麼耐心,催促,他低身道“是上月的。”
蘇梁淺點頭嗯了聲,“上個月,這還是蕭家的馬場,那些人也是為蕭公子蕭家做事,從下個月開始,馬場下人每個月的月銀,我自然不會再麻煩蕭公子。”
“我連同馬在內的馬場農場獵場都拱手相讓了,縣主卻為這區區六百兩銀子和斤斤計較,未免也太不近人情,傷人心了吧。”
蘇梁淺側過頭去看他,“我這樂安縣主,是皇上封的,這塊原屬於蕭家的封地,也是皇上賞的,要說承情,那我承的也是皇上的情,我沐浴聖恩,必定會將這恩德銘記於心,如果見到皇上,我一定好好感激他的大恩大德。”
蕭有望看著蘇梁淺那張淡然的臉,覺得她有能將人氣的鼻孔生煙的本事,難怪姑姑每次提起她,都一副仿佛要吐血的樣子。
一個女子,在兩個皇子麵前,一本正經的談論銀錢,和買賣東西般討價還價,這樣市儈,她不要形象的嗎?
蕭有望覺得,絕對不會有第二個女人像蘇梁淺這樣了。
“不過這馬場能有今日這般光景,蕭公子必然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精力,蕭公子這些年辛苦了,所以呢,蕭公子就是這馬場最尊貴的客人,不管什麼時候來,都有你的房間,你的馬在這裡,享受的也必然是最好最高的待遇,你若是需要馬場籌辦活動,不管是誰,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也必然是以你的需求為先。接手馬場後,我會像蕭公子之前那樣,用心將馬場經營好,不辜負你之前多年的心血和付出。”
蘇梁淺盯著蕭有望,不疾不徐,不緊不慢,有種讓人仿佛毛孔都打開般的舒暢。
“如果是我呢?要我和蕭有望同時在馬場籌辦活動,以誰優先?”
五皇子發揮自己事事都要爭先後的原則問道,蕭有望和夜傅銘也都看向七皇子。
“我剛剛那些話,可是當著五皇子七皇子的麵說的,商人在商言商,但更重誠信,要沒蕭公子,哪來今日的馬場?縱是皇上隆恩,我也沒這樣好的馬場可以繼承啊,我撿了這樣大的便宜,自是要飲水思源,蕭公子,如此,可還滿意?”
蕭有望盯著蘇梁淺,眼底湧動著異樣的情緒,神色也有些怪異,似是激動。
五皇子看蕭有望這個樣子,“你這是怎麼了?不會是被感動了吧?蕭有望,你看著,都快要哭出來了。”
蕭有望沒看五皇子,目光也從蘇梁淺身上稍稍移開,先前的情緒也被很好的收起,“那就依縣主所言,這個月馬場下人的月銀,由我來出,還有新買的幾匹小馬駒,其他相關的銀子,我都會和賣家結清。”
蘇梁淺也不客氣,“那就謝謝蕭公子了。”
五皇子看蘇梁淺這樣,“你很窮嗎?”
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市儈的這麼直接的千金,但是他居然覺得該死的可愛。
蘇梁淺點頭。
“你和季無羨不是朋友嗎?讓他給你資助點啊。”
在季無羨麵前,五皇子也不敢說自己是有錢人。
季無羨指縫微鬆漏出來的,都夠蘇梁淺一輩子吃喝不愁。
“拿人手短,我們隻是朋友,我憑什麼用他的銀子?自己花自己賺的才安心。”
“也對,你又不是他的女人。你父親不給你銀子花的嗎?”
女人掙銀子,雖然也有,但哪有像蘇梁淺這樣的千金小姐,為銀錢拋頭露麵的。
“給啊,但我開支比較大,不夠花,銀子誰會嫌多!五皇子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經營馬場?你把你朋友介紹給我,他們在這裡的開支,扣除必須的支出,我們兩個人平分。”
五皇子還從來沒做過生意呢,看著蘇梁淺發亮的眼睛,有些躍躍欲試,“你說的對,誰會嫌銀子多,不過這事,我得回去和王妃商量下。”
五皇子身份擺在那裡,他身邊的朋友,自然是非富即貴,消費自然不低,有五皇子撐著,那些人也不敢賒賬賴賬。
“縣主比我,會做生意多了。”
那是因為她比他窮,也更需要銀子。
“這塊地的佃農,馬場和負責林子的下人,他們是隻負責做事,還是和府裡的下人一樣,賣身在這裡的?”蘇梁淺又問道。
“馬場淡旺季明顯,有一部分是臨時請的,絕大多數是簽了賣身契的,尤其是佃農。”蕭有望沒有隱瞞保留。
“那你得把他們的賣身契一並給我。”
堅決的口吻,沒有商量的餘地,品茶的夜傅銘,不由朝她看了一眼。
蕭有望應了下來,“這是自然,隻要縣主能順利接手,這些都是您的。”
蘇梁淺又問了些其他的問題,蕭有望一並答了。
這一晃,就是一個時辰,原先說不餓的五皇子,已經開始用點心填肚子了。
“差不多就這些了,我得先回去了,麻煩蕭公子讓人將這些東西搬到我的馬車上。”
蕭有望叫了人來,將東西一一搬上了蘇梁淺的馬車,還貼心的準備了食盒。
“縣主想必餓了,我另外讓人備了些茶水點心,你在路上吃。”
“那就謝謝蕭公子了。”
蘇梁淺點頭,降香上前接過。
“縣主蕭公子蕭公子叫著的實在太見外,你是楣兒的姐姐,我比你年長,也是你表哥,你可以和她一樣叫我表哥,或者稱呼我一聲蕭大哥。”
影桐沒有表情的臉冷了幾分,蘇梁淺輕笑了聲,“我還是覺得蕭公子好些,也叫順口了。”
五皇子這時候問蕭有望道“點心還有嗎?我也要。”
胃口極好的五皇子還沒吃飽。
“自然是有的,我又讓人備了酒菜,五皇子和七皇子可以在路上慢慢享用。”
五皇子讚許的點了點頭。
“蕭有望,要哪天蕭家倒了,你又混不下去了,到我這裡來當差,我就喜歡你這樣會來事的,我吃了那些點心,膩的很,就想吃點有其他味道的。”
蘇梁淺差點沒笑出聲,這五皇子……
這不是咒蕭家和蕭有望嗎?上輩子,他都死了,蕭家還是好好的,蕭有望更是青雲直上。
蘇梁淺思及此,不由往蕭有望和夜傅銘兩人身上看了眼。
蕭有望的笑容僵了僵,“多謝五皇子抬愛。”
蕭有望走在前麵,將蘇梁淺引向馬車,忽然有什麼東西,從他身上掉了出來,落在地上。
“這是什麼?”
五皇子動作最快,幾步跑上去,在所有人有所反應前,將東西撿了起來。
是個荷包,上麵是百合並蒂蓮的圖案。
五皇子看了一眼,還未來得及細細端詳,反應過來的蕭有望已經轉過身來,有些著急的奪過五皇子手上的荷包,輕拍了拍,然後又放到懷裡放好。
他的動作,小心溫柔,甚至是嗬護,仿佛那是什麼稀世寶貝。
“不就是個荷包嗎?這麼緊張做什麼?”
五皇子想到什麼,恍然,“你心上人送的?百合並蒂蓮,肯定是的!誰啊?誰想和你百年好合?快和我說說!說起來,蕭有望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成婚了!”
五皇子現在的原則是,單身的能湊一對是一對。
蕭有望看著蘇梁淺,眼中含著莫名的情愫,五皇子大感疑惑,問道“你看蘇妹妹乾嘛?”
五皇子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蘇梁淺,蘇梁淺嘴唇微抿,泰然的神情,也有幾分疑惑,似乎是不解,沒由來的,有幾分冷。
“砰!”
降香看著蕭有望放置荷包的懷裡,手中的食盒,掉在地上,裡麵的點心,灑了一地,她忙蹲下去撿。
“縣主這丫鬟,臉色有些難看,怎麼一副心虛的樣子?”
降香麵色蒼白,神情也慌亂的很,額頭甚至在不停的冒冷汗,那樣子看起來,著實有幾分心虛。
“已經臟了,不能吃了,不要撿了。”
蘇梁淺轉身,看著手忙腳亂,似是已亂了分寸的降香。
五皇子皺著眉,有些嫌棄,“這是上次在蕭家被嚇得暈過去的丫鬟吧,膽子小就算了,怎麼這樣毛手毛腳的?你下次還是不要帶她出門了。”
蘇梁淺笑,“正因為毛手毛腳,才更要帶她多出來走動走動,多些機會曆練,見見世麵,慢慢的就會好了。”
五皇子大讚。
蕭有望很快又讓人打包了另外一個食盒來,這次,直接放到了蘇梁淺的馬車上。
“我肚子忽然有些不舒服,蘇妹妹,我就不送你了。”
五皇子捂著肚子,一副痛苦的樣子,讓蕭有望著人帶他去如廁。
夜傅銘將蘇梁淺送到馬車前,一直未曾怎麼說話的他,看著蘇梁淺,終於開口,聲音如朱玉般好聽。
“縣主是不是認識我?和我有什麼仇怨?你對我似有很深的敵意。”
她說的和他有關的每句話,夜傅銘覺得都有針對。
蘇梁淺哂笑,類似的問題,問的人還真多。
“七皇子多慮,我隻是覺得,你是我妹夫,保持距離比較好些,我可不想被妹妹認為,要搶她的夫君。”
蕭有望夜傅銘目送蘇梁淺上馬車,然後又目送她的馬車離開。
“這般出眾的女子,我真不忍心,讓她如花般摔在地上,碾落成泥。”
蕭有望的視線,還落在蘇梁淺乘坐離去的馬車上,那麵色,確有幾分不忍。
夜傅銘的目光,注視的和他是同一個方向,幽深的目光,也有惋惜遺憾,卻冰冷無情許多。
和蘇梁淺比起來,蘇傾楣實在遜色太多。
若他娶的是蘇梁淺這樣的女子,想必定能事半功倍。
“你若真憐惜,那便等她在被碾落成泥的時候,小心嗬護,得到她的心,讓她的聰慧為你所用,想必定能助你,如願以償。而且娶她,不也是你現在心中所想?”
蕭有望看著夜傅銘,夜傅銘也在同一時刻收回目光,兩人對視,仿佛在許久之前,便已達成共識,極有默契。
一直到上了馬車,降香的臉色,都還是蒼白的,她靠在馬車的車壁,身體僵硬,還在發顫。
“小——小姐。”
她的聲音,顫抖的厲害。
“那是小姐的荷包。”
她咽了咽口水,一口氣把話說完。
“我知道。”
蘇梁淺就跟在蕭有望的身後,五皇子拿起荷包的時候,她距離的最近,自然看到了,而且那荷包是她最近才剛繡的,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東西給了蘇澤愷,在蕭有望的身上,也不算太意外。
蘇梁淺邊說,邊給降香倒了杯水,影桐遞到她手上,降香接過,一口氣喝了,心還是跳的厲害。
“他們想做什麼?”
蘇梁淺沒答。
想做什麼,很快就會見分曉了。
車內安靜無聲,可以聽到車軲轆一下下轉動的聲響。
蘇梁淺的馬車,在回蘇家必經的路上,被人攔住。
“是季小公爺讓我在此處等小姐的,他有事找您。”
影桐掀開車簾,是張不算陌生的麵孔,朝著蘇梁淺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