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克明絲毫沒覺得自己這樣的決定有任何的不妥,將五姨娘勸他時,重複了遍道“是我的意思,你不服管教,眼裡根本就沒我這個父親,更不將闔府上下的利益放在眼裡,我養你這樣的女兒做什麼,我沒將你趕出府,讓你流落街頭,就已經是仁至義儘了!”
蘇梁淺冷哼了聲,她這一聲冷哼,讓蘇克明終於意識到,自己似乎會錯意了,她來,並不是認錯的。
“流落街頭?這座府邸,雖然姓蘇,但當初要不是我母親,父親覺得自己有資格擁有嗎?公中的銀子?父親每年的俸銀,應該支撐不起,蘇家這麼大的開支吧。”
蘇克明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再次被踐踏了,而且是狠狠的踐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梁淺盯著蘇克明,往他的方向,前進了兩步,“我母親的嫁妝呢?”
蘇克明同時也看向蘇梁淺的眼睛驟然瞪大,瞳孔劇烈的張縮著,每根眼睫毛都在顫,眼底惶然的情緒,昭然若揭。
蘇克明在心虛,蘇梁淺一眼就看出來了。
在門外一直躬著身的蘇管事,聽了蘇梁淺的話,也是嚇了一跳,不由直起身看她。
秋靈影桐不知道有這一出,看蘇克明的神色,越發的鄙夷。
蘇克明雖然是個不大不小的三品官,但沒有任何功績,不像蕭家,經常立功,上麵時不時會有賞賜,他的幾個姨娘,出身也不是很好,像蘇克明這樣的碌碌無為,他的俸銀,不是不能支撐起蘇家,但完全支撐不了蘇家這樣的風光揮霍。
而蘇家,為什麼能有這樣的風光,這背後的原因,蘇管事自然是知道的,蘇克明心裡,更是一清二楚。
關於沈清的嫁妝,這麼多年過去,在蘇克明看來,和他的無異,而且蘇梁淺回來幾個月了,突然被提起,蘇克明整個人就好像被炸了一下。
好半晌,他才反應過來,這一反應過來,便是因極度心虛而生出的震怒,“你問這個做什麼?”
蘇克明聲音很大,那神色也是震怒的,瞪大著倒映著蘇梁淺那張臉的眼眸,裡麵仿佛有兩個越滾越大的火球,那樣子,就好像蘇梁淺不是在問話,而是犯了不可饒恕的罪。
對愛財的蘇克明來說,蘇梁淺要將那麼一筆他有用的巨資拿回去,可不就是大逆不道?
“我母親就我一個女兒,她的嫁妝,自然應該由我來繼承,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東西,可以自己管理,你們代管了這麼多年,也該還給我了。”
蘇梁淺一板一眼,她每說一個字,蘇克明的心都要顫一下。
“什麼嫁妝?你才多大,能管得了嗎?管的來嗎?還給你做什麼?你母親嫁給我了,你是我的女兒,你們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
蘇克明的聲音一如之前的大,而且也是暴怒,但比起之前的理直氣壯來說,少了那麼些些的底氣。
沈清的嫁妝,一直都是由蕭燕管理,當然,蘇克明自己也是愛財的人,時不時的就會過問一下,這些年,他為了往上爬,官場上交際應酬,用了不少,如果蘇梁淺要,他肯定是還不了的,而蘇克明,更沒有歸還的想法。
他還想往上爬,還要繼續交際應酬,他太多地方,需要用到那些銀子。
而且,蘇克明現在對蘇梁淺,是厭棄,連她院子裡下人的俸銀都不想給了,更不要說沈清那樣大筆的財產了,給蘇傾楣還差不多,還給蘇梁淺,哪怕隻是一部分,他都覺得不可能。
還給她乾嘛?還給她和自己作對嘛?
蘇克明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這種強烈到極致的不願意,讓他聽蘇梁淺哪怕提起這件事,血液都仿佛在燃燒,叫囂著濃烈的抵觸的情緒。
對於蘇克明這種無恥至極的回答,蘇梁淺並沒有太大的意外,她那張嬌嫩的臉,不怒反笑,直言不諱的問道“聽父親這意思,是想要將我母親的嫁妝,占為己有!”
雖然不少女人嫁人後,碰上夫家狀況不好的,也會將自己的嫁妝,拿出來貼補家用,但女人主動拿出來,和男人開口要,完全是兩回事。
用女人的嫁妝,是一件極為丟人的事,蘇克明這態度,顯然是不要臉了。
“什麼叫你母親的嫁妝?她都走了那麼多年了,那些東西,就是蘇家,就是我蘇克明的,你說是你的,好,你姓什麼,你姓蘇,你是我蘇克明的女兒,你的命都是我給的,你的東西,我有權處置!”
蘇克明不說那是沈清的嫁妝,而是偷換了個概念,說是蘇梁淺的東西。
男人花女人的嫁妝,丟臉至極,但是幫女兒打理,卻是個非常正當的理由。
一般情況下,女人過世後,嫁妝都是由子女繼承的,從來就沒有像蘇克明這樣的言論,當然,像蘇克明這樣想法的或許並不是他一個,但敢這樣說出口的,除了他,估計找不出第二個人。
蘇克明越說越離譜,越說越挑戰人三觀的無恥。
秋靈氣的,磨牙霍霍,都想上去揍蘇克明一頓,一直跟隨著他的蘇管事,都覺得無地自容。
這樣的主子,著實讓人羞愧。
蘇梁淺漂亮的眼眸,眼波流轉,“父親這是要軟飯硬吃了!”
軟飯硬吃四個字,貼切的不能再貼切,蘇克明卻像被踩著了尾巴的貓兒似的,幾乎要跳起來,瞪大的眼睛欲裂,“你說什麼?”
那凶惡的眼神,仿佛是要將蘇梁淺掐死。
蘇梁淺腰背挺直,半點也不退讓,“父親都已經聽清楚了,還要我再說一遍嗎?既然父親覺得那麼理直氣壯,理所應當,那我們就將這件事鬨出去鬨大,作為男子,霸著夫人龐大的嫁妝不肯歸還給女兒,女兒院子下人的俸銀不肯發,放任她自生自滅,我們讓大家評評理,如何?”
“你敢!”
蘇克明的聲音大的,扯著的嗓子,那聲音,仿佛是要從中間裂開,揚起手,要打蘇梁淺,看到衝上來的影桐秋靈,又很快放下。
蘇克明渾身就像著了火似的,出口的話,呼出的氣息,都是灼燙的,仿佛要將人燒著,蘇梁淺後退了兩步,臉上的淺笑,閒適從容,又透著譏誚的冷意,卻沒有半分畏懼,很顯然,蘇克明這嚇人的樣子,並不能威懾到她。
“我有沒有那個膽,父親會不清楚嗎?試試就知道了。”
蘇梁淺說完,轉身就走,蘇克明心虛,一下就慌了起來,他想要拽住蘇梁淺,沒成功,疾步跟在她身後,“你給我站住!”
蘇梁淺不搭理她,蘇克明追著蘇梁淺出了門,“我讓你站住聽到了嗎?你年紀輕輕,會打理那些東西嗎?暫時先交給我保管,等你成婚的時候,我自然會將那些東西還給你!”
蘇克明真擔心蘇梁淺會那樣做,而且蘇梁淺並不是他的其他女兒,她身邊有兩個那樣厲害的丫鬟,他根本就限製不了她的自由。
她還認識五皇子,和季無羨王承輝他們交好,隻要她找他們其中一個人幫忙,她就能進宮,而且,沈家也重獲聖恩,這所有的一切,都讓蘇克明忌憚。
他最近壞事連連,向來注重名聲的蘇克明,不想被人指點,惡名昭彰。
幾乎不需要思量,蘇克明一見蘇梁淺離開,心就慌了,幾乎不需要思量,直接就選擇了他先前最期盼的妥協服軟。
不過不是蘇梁淺向他,而是他對蘇梁淺。
蘇梁淺停了下來,聽到蘇克明繼續道“五姨娘什麼時候找得你,你將她招來,我什麼時候說過,再也不管你這樣的話了,你是我的女兒,我不管你管誰?”
蘇梁淺轉過身,麵對著蘇克明,聽他胡扯。
她麵帶著微笑,那笑,當真譏誚極了。
還需要找五姨娘嗎?這話,她剛剛就親耳從他的口中聽到了這樣的話。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蘇梁淺懶得和蘇克明糾纏,也不戳穿這件事。
她有些明白,蘇克明當年為什麼會和蕭燕搞在一起了,根本就是一路貨色。
“父親真的會還給我?”
蘇克明不住點頭,蘇梁淺輕笑,“希望那個時候,父親能拿得出來!”
蘇梁淺的笑,落在蘇克明眼裡,極是刺眼。
“叫您一聲父親,作為女兒,給您幾句勸告,不要老想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胃口太大,容易噎著!”
蘇梁淺扔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蘇克明看著她居然的背影,想到她臨離開前,說的那句話,心裡頭總有種特彆不好的預感。
秋靈麵對著似失了分寸的蘇克明,仰著頭,從鼻孔裡冷哼了聲,橫了他一眼,那樣子,鄙夷極了,轉身跟在蘇梁淺身後。
蘇管事依舊在門邊的位置站著,看著蘇克明那個樣子,心裡也忍不住生出鄙夷,雖然是主子,但這樣的主子,他對他的事情,實在是著急上心不起來。
蘇克明的這種做法,實在是太無恥了。
蘇克明看蘇梁淺頭也不回的離開,急的在原地跺了幾次腳,又氣又怒,一張臉鼓鼓的,漲得通紅,不住的斥責蘇梁淺忘恩負義沒良心。
那樣子,哪像讀書做官的大人,和市井的婦人無異。
蘇管事不由在心裡歎了口氣,他跟蘇克明這麼多年,這期間,他並不是沒有機會,隻是目光短淺,根本就捉不住,至於蕭燕,也是如此。
到最後白搭進去銀子還有其他不少名貴物品,蘇管事想,那些得了蘇克明好處的大人,估計都將他當成冤大頭。
若是沈清還在世,蘇克明偶爾願意聽聽她的話,今日,絕不止於此。
可惜啊,蘇管事搖了搖頭,蘇克明不但目光短淺,更是個心思狹窄的人。
“你,去將夫人叫來!”
蘇管事看著依舊氣呼呼的蘇克明,道了聲是,依照他的命令去找蕭燕。
當年沈清的全部嫁妝,是蕭燕全部接手的,蘇克明需要銀子,或者要賄賂誰,就告訴她一聲,蕭燕都會替他安排。
蘇管事不知道蘇克明心裡清楚不清楚,他反正是覺得,蘇克明用的,還不如蕭燕貼補娘家的。
蕭燕現在自然是不敢拿蘇克明的喬的,很快跟著蘇管事到了蘇克明的院子,從他的口中得知了蘇梁淺索要嫁妝一事。
得知這個消息的蕭燕,臉色發白,驚懼之下,渾身都是發抖的。
目前這種情況,這是她最擔心的事。
------題外話------
s嫁妝的事,提上議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