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傅銘也敏銳的察覺出了什麼,看著慶帝的眼神,幾乎哀求,喉嚨更是火燒般的發緊,“父皇。”
他的聲音很輕,幾乎呢喃,更多的是自暴自棄的無力,向後退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重新跪下,“既然父皇不相信我,那就這樣吧。”
他似乎是放棄了般,就連解釋也懶得,眼睛猩紅,裡麵還噙著淚水,他這樣的脆弱,是很容易激起人的憐愛的,但慶帝分明是無動於衷。
蘇梁淺看夜傅銘這樣的手段,隻覺得和皇後一樣的拙劣,而他上輩子,就是被這些不怎麼聰明的手段,欺騙了一生,不過他竟然愚蠢的認為慶帝會被蒙蔽。
屋子裡,在這樣的靜默後,恢複了寂靜無聲,這種詭異的沉默,叫人心虛的害怕,皇後幾次想說些針對夜傅銘的話,將全部的責任推卸到他身上,但根本就不敢開口。
他屢次憤憤的看向夜傅銘,那眼神有警告又有警示,但是夜傅銘跪著回到原來的位置後,就低垂著腦袋,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心灰意冷。
“七皇子口口聲聲被人陷害,又說我針對你,你是想說,這一係列的事情,是我策劃的吧?”
蘇梁淺見大家該說的都說的差不多了,不再堅持自己旁觀者的立場,和夜傅銘的意有所指不同,她說的相當直接,可以說是一針見血。
以她對夜傅銘多年的了解,他現在應該是急暈頭,有些失了分寸了。
慶帝最初和他一樣,都是名不見經傳的皇子,他能最終成為帝王,和夜傅銘一樣,不知用了多少手段和心機。
而且,他曾經扮演著的,也是這樣無辜無害的角色啊。
如果說,之前慶帝對他的懷疑隻有兩分,那現在,便是四五分,甚至更多,他這般作態,或許彆的父親會憐惜,而在慶帝這裡,隻會加重他的懷疑,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錯誤,如果不是已經失了分寸,夜傅銘又怎麼會犯?
低垂著腦袋的夜傅銘聽到蘇梁淺的話,猛地抬頭,側身看他,那眼神仿佛淬了毒液似的,握成拳的手,手背青筋爆出,“難道不是嗎?你敢和我一樣發誓,這事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蘇梁淺可不相信發毒誓那一套,想都不想,爽快應道“我自然敢!”
她舉著手,沒發誓,看夜傅銘的眼神,帶著玩味,就好像是在看個剛認識的陌生人,“我一直以為七皇子是個溫善好脾氣的人,不曾想竟還有這樣的一麵,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托夜傅銘的福,蘇梁淺對慶帝的秉性也很了解,挑撥這種事,她是信手拈來。
“七皇子,您就算想要找個人替自己頂罪,也該換一個,而不是我,您說我針對您,我怎麼覺得您好像對我有仇似的?我從雲州回來京城才多久,進宮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呆的時間加起來,也不足一月,最長的就是陪太後那次,但絕大多數的時間,我都呆在寧安宮,其他地方根本就不熟,還有接觸的人,那段時間,我不是和昭檬公主在一起,就是陪著太後,這一點,昭檬公主和太後都可以作證!”
“還有七皇子口中說的什麼點穴,我更是聞所未聞,我怎麼聽都像是七皇子的推脫,我剛剛想了很久,但依舊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到底是如何避開宮中的那些人,完成這些事的,我,我一直在清華宮,都沒出門,又是如何指揮的?還請七皇子能說明一二!”
蘇梁淺一張口,就是有理有據的分析,她說這話時,還看著夜傅銘,微歪著腦袋,眨著眼睛,一臉困惑的模樣,夜傅銘氣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了起來,臉漲得通紅。
“誰說沒有的,你貼身的那個叫秋靈的婢女,幾次進進出出。”
蘇梁淺哦了聲,仿佛就知道夜傅銘會這樣說似的,看著慶帝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道“我這丫鬟貪嘴,再加之前段時間在泗水,物質匱乏,沒吃過什麼好東西,回來後,天天暴飲暴食,今日進宮,在寧安宮更是,晚宴的時候,鬨肚子了,她進出都沒避著人,皇上若是不信,找人一問便能查探。”
夜傅銘聽著蘇梁淺滴水不漏的回答,胸口的怒焰燃燒的更深,他真的是用儘全身的力氣,才克製住了自己衝上去給蘇梁淺兩巴掌,不,是殺死她的衝動。
這張嘴巴,這張臉,這是太討厭了,他想毀滅。
“蘇梁淺,這還真是你一貫的行事風格,滴水不漏,果真是滴水不漏!不可能?多少不可能的事情,在你手上變成了可能?你蘇梁淺,又有什麼事情是辦不到的呢?而且,你有這樣做的動機不是嗎?你不喜歡你妹妹,而且千方百計的想退了和太子的這門婚事,蘇梁淺,你有多大膽,這樣的事情,你不是做不出來!”
夜傅銘臉色眼神皆是說不出的陰狠,表情越發的猙獰,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儼然就是頭被激怒的獸。
凶猛駭人!
本來,皇後已經認定這事是夜傅銘所為了,但夜傅銘這樣的一番話,卻讓她生出了些動搖來。
和慶帝比起來,她和蘇梁淺接觸的時間和次數都更久更多,而且因為蘇梁淺握著她的把柄,在皇後麵前,態度要放肆許多,不像對慶帝,還算恭敬,皇後細細一尋思,忽然就覺得,這事要說是蘇梁淺做的,未嘗不是沒有可能。
皇後忌憚蘇梁淺,但想到自己都答應幫她退婚了,她還如此,心中一下就上火起來。
不過上火歸上火,她既已將矛頭對準了夜傅銘,自然沒有在這時候再對付蘇梁淺的道理。
蘇梁淺伶牙俐齒的,太難對付了。
蘇梁淺的目光依舊落在夜傅銘的身上沒有移開,不動聲色的欣賞著他的捉狂和絕望,反駁道“要說動機,七皇子就沒有了嗎?說不定比我還深,我這人是膽大的很,但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能做,我還是很有分寸的。七皇子,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你的狼子野心已經曝光,也沒必要再藏著掖著了,還是老實和皇上交代吧!”
夜傅銘見蘇梁淺儼然就是要給他定罪的口吻,氣的又咳嗽了起來,他幾度以為自己會咳出血來。
“父皇,您相信兒臣,她前段時間在泗水,就和那個叫謝雲弈的同進同出,有很多人看到謝雲弈偷摸進出她的營帳,他們眉來眼去的,肆無忌憚,有不少看不下去的地方官員和百姓私下問兒臣,她是不是太子妃?她還用父皇賜給她的寶劍追著太子跑,用這種方式恐嚇她,她根本就沒將太子,皇室,甚至是父皇放在眼裡,她——”
“七皇子,你注意言辭,謝兄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是去找我的,和我住在一起,我和蘇妹妹共事,這種情況自然不能避免,他們二人清清白白的,你不要自己做了這樣齷齪的事情被發現就胡亂攀咬,你這麼不甘心,怎麼?你就那麼看不慣蘇妹妹,都這樣了,還想拉著她做墊背!”
夜傅銘話都還沒說完,就被季無羨憤然出聲打斷。
“皇上,清河縣的事情,臣因為養傷,並不知情,但大人為泗水百姓操勞奔波,臣都看在眼裡,她最開始的時候,一天就隻睡兩三個時辰,這還僅僅隻是泗水,後來清河縣地動,因那些百姓根本就不信遠慧大事的預言,幾乎每日都在滋事,大人忙著安撫他們都沒空,哪來的時辰做其他的事情。微臣所言,清河縣和泗水的百姓,都可以作證!”
蕭憑望也站出來替蘇梁淺說話。
他說話時,脊背挺的筆直,看向慶帝,目光堅定又乾淨,給人的感覺就是正直不會撒謊的。
皇後見蕭憑望竟然幫蘇梁淺說話,還如此談話,臉沉了沉,生出不快。
“好,查,父皇,您讓人查的,兒臣不怕查!”
夜傅銘伸長著脖子,大聲道,全然沒有以往溫和的他,儀態儘失,讓人忍不住聯想到喪家之犬。
雙方吵了起來,慶帝聽到這些吵吵嚷嚷的聲音,頭都是疼的,又疼又大,他看向王承輝,“承輝!”
“我又沒和樂安縣主管轄同一處,對這些情況不了解。”
王承輝相當的實事求是,完全沒幫蘇梁淺說話。
“太子,你說話,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季無羨將目光投向太子,太子又是一顫,抬起頭來,剛好撞上慶帝的目光,抿著嘴唇,又是不說話,慶帝聞到了貓膩,重複著季無羨的話問太子,太子哭喪著臉,沒回。
蘇梁淺道“當初劃分轄區的時候,微臣最開始的提議是,我和太子管一處,七皇子和小公爺,當時是太子堅決不同意,他堅持要和七皇子一起。”
蘇梁淺的話後,太子縮了縮脖子,心虛的更慫了,梗著脖子的夜傅銘似是想到了什麼,也忽然沒了那麼大的底氣。
慶帝掃了眼底下烏泱泱的人,忍著將太子嗬斥一頓的衝動,也沒問緣由,而是看向蘇傾楣,指著桌上碎了的玉佩問道“這玉佩,你是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