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死了,名聲,榮華富貴,還有什麼意思?
蘇傾楣亂糟糟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去怨恨誰,隻是後悔,後悔自己今天這樣衝動的決定,她就不該進宮,她要不進宮的話,是不是什麼事都不會有了。
皇後盯著蘇傾楣,那眼神,就和毒蛇一般,她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火大,最後甚至將責任都歸咎到了蘇傾楣的身上。
“蘇克明,這就是你教養出的好女兒!”
皇後咬牙切齒,她這話針對的不僅僅是蘇傾楣,還有蘇梁淺。
兩個女兒,一個比一個討厭,就因為這,皇後覺得蘇克明也該死的很。
“女子最重要的是什麼?名節都沒了,居然還能苟活著,這若是其他女子,早就自儘了,畢竟,都這樣了,還有什麼臉麵活著,簡直就是給父母丟臉,還會給他們帶去災禍!”
蘇傾楣的意識都是模糊的,皇後的話,悠悠的傳到了她的耳邊,或清晰,或遙遠,意思她聽了個大概。
皇後要置她於死地,借著蘇克明的手。
蘇克明戰戰兢兢,在皇後的話後,抬頭看她。
皇後的目光落在蘇傾楣身上,那臉上的陰狠,眼中的殺意,一覽無餘。
因為被皇後耽擱了會,再加上蘇梁淺幾個人走的沒胡公公他們快,蘇梁淺幾個人到和安宮的時候,胡公公該提點的,都已經說了。
世家的千金公子,還有少數幾個夫人,他們被一群禦林軍圍著,擋在了一側,另外一邊的院子,則是戰戰兢兢的太監,有數十人,還有宮女,宮女不多,隻有三兩個,到處都是他們嗚嗚咽咽的求饒哭聲。
不單單是他們的,還有那些世家千金和夫人的,甚至有些膽小的男子,也都哭了,但和他們比起來,那些太監宮女,更加惶恐絕望,讓聽的人心尖都是發顫的。
他們的麵前,站著禦林軍,手中的刀已經抽出,那一張張年輕英氣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透著說不儘的冰冷寒意。
那麼多的人,有權有勢,他們擔心的隻是自己的性命,沒人,一個也沒有,為那些刀都架在脖子的太監和宮女求情。
“殺!”
胡公公一聲令下,混沌仿佛是有霧氣般的夜裡,頓時濺起了血霧,與此同時,還有一聲聲淒厲驚恐的尖叫聲,一浪蓋過一浪,震的整個皇宮的人都能夠聽到。
一劍斃命,數十人倒下,有些腦袋和身子都分了身,略有些潮濕的空氣中,很快彌漫起了濃鬱的血腥味。
被禦林軍攔著那些貴女公子和夫人,除了尖叫的,個個臉色煞白,不少被嚇得直接就暈了過去,一時間,兵荒馬亂的,亂成了一團。
當然,那其中,也有鎮定自若的,像季夫人謝雲弈他們,沈大夫人也是很端的住的,不過幾個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蘇梁淺站在季無羨蕭憑望幾個人的中間,且是靠前的位置,她看著那些上一刻還鮮活的生命,下一刻就成了流血的屍體——
她不是沒見過死亡,她見過,應該說,她上輩子見的最多的就是死亡,比這個不知道慘烈多少倍。
她也知道,皇宮中,太監宮女的性命如螻蟻,有些時候甚至比螻蟻還要低賤,每天都有人無端端的喪命,成了宮中禦花園的化肥,死了都沒人知道,但是親眼看到數十人就這樣死在自己麵前,蘇梁淺的瞳孔,還是忍不住縮了縮。
這些人,都是無辜的啊。
應該說,此次的事情,他們是最無辜的。
他們估計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奉命行事,怎麼突然就惹上殺身之禍了呢?
皇權,這就是皇權,讓人覺得可笑的皇權!
他可以為了這樣其實是有些虛無的東西,用那些無辜的性命殺雞儆猴,眼都可以不眨一下,對荊國公府又談何心軟?
越是和姓夜的人接觸,蘇梁淺就越是覺得,一切都不足為奇。
蘇梁淺心潮翻湧,其他人隻比他更震撼,尤其是蕭憑望,他看著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他們應當是不瞑目的,眼睛都是睜開著的,地上,他們的鮮血,彙聚成溪。
他站在蘇梁淺的身後,緊抿著嘴唇,手也握成了很緊的拳頭,臉色鐵青。
他之前聽慶帝說要殺了那些人,就覺得匪夷所思,但那種震撼,遠不能和親眼見到這樣的場麵相提並論。
他血氣方剛,又有正義感,這樣一個是非對錯有自己強烈標杆的人,顯然是不能接受這樣的殘忍血腥的,這種用對無辜者的殺戮去震懾的行為,讓他對自己效忠的慶帝和皇室,都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這種懷疑的怔忪,讓他站在原地,忘記上前去安慰輕度失控在那尖叫的蕭夫人蕭意珍她們。
殿內,女子的尖叫聲還在繼續,胡公公連叫了幾聲才漸漸消止,他又告誡了一番,這才讓人護送他們回去。
蘇梁淺抽回自己的思緒,避開地上已經彙聚成溪的血跡,走到了胡公公麵前,服了服身。
胡公公跟在慶帝身邊這麼多年,對慶帝的性子,還有他的心思,可以說是了若指掌,他方才並不在大殿,但他以為,這事,蘇梁淺也是在劫難逃的,沒想到她卻安然無恙。
胡公公自小進宮,做到今時今日這個位置,什麼人不用放在眼裡,什麼人要小心巴結著,一定不能得罪,他可以說是遊刃有餘,再加上他對蘇梁淺本就欣賞,見她過來,立馬放下了自己那張嚇人的臉,換上了可親的笑臉。
“那些人,找個地方,好好埋了吧。”
太監宮女的性命低賤,若是被主子偷摸處死的,從來都是找個地方偷摸處置的,所以宮裡荒廢的宮殿,尤其是枯井,不知有多少無辜性命,像今晚的這種情況,那些人也是隨便一裹,扔到固定的地方,屍體被野獸叼走了都不一定。
蘇梁淺對這些人,心中是存著憐憫的,他們也算是她和慶帝還有夜向禹夜傅銘較量鬥爭的犧牲品。
當然,也僅僅隻是憐憫了,不至於自責,若是一切重頭再來,她的選擇依舊不會改變。
胡公公聞言,看了那些太監宮女一眼,多是些年輕的孩子,他自己也是這樣過來的,並不是沒有惻隱之心,隻是見多了習慣了,見蘇梁淺開口讓為他們斂屍,心中非但不覺得為難,反而覺得她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縱然對蘇克明和蘇傾楣那樣的至親無情,依舊不能否認,她的情義,要不然的話,怎麼那麼多人喜歡與她結交親近呢?
蘇梁淺見胡公公神色鬆軟,心知他是答應了,取下了頭上一個金鑲玉的簪子,胡公公推諉著,說什麼都不肯接。
一陣的血雨腥風後,殿內的人,陸續都被送走。
因為鬨的這一出,有些人都恨死王承輝了,要不是他帶的那個頭,他們怎麼會上去湊熱鬨?如果不是湊這熱鬨,他們怎麼會?
雖然逃過一劫,但想到那些死去的人,他們依舊為自己的小命不安。
蕭憑望最後還是醒過了神來,帶蕭意珍和蕭夫人走了,這兩人平時都厲害的很的,但這會卻慫的很,蕭夫人走路都是被攙扶著的,蕭意珍就更不要說了,恍恍惚惚,就好像被嚇傻了似的。
蘇梁淺這一隊人是最多的,除了她和沈大夫人,季夫人一家子也在。
沈大夫人見蘇梁淺和胡公公說完話,上前握住了蘇梁淺的手。
蘇梁淺的手心是冰冷的,沈大夫人更是,掌心一層濕漉漉的冷汗,且僵硬,反而覺得蘇梁淺的手暖呼的很。
“你沒事吧?”
蘇梁淺搖頭,微笑道“什麼事都沒有。”
沈大夫人點了點頭,“這裡說話不方便,回去再說,你外祖母她們應該也等急了,晚上就不要回去蘇府了,和我們一起去沈家。”
這裡說話確實極不方便,蘇梁淺道好,招來了秋靈,“你去看看我父親他們在哪裡,若是宮裡沒碰上,你回蘇府,告訴他,皇上沒讓蘇傾楣死,他自作主張,就是死罪!”
沈大夫人聽蘇梁淺交代秋靈的話,隻覺得心驚,掌心又開始冒汗,對蘇梁淺也更加憐憫疼惜起來。
幾個人離開了和安宮,因為人太多,蘇梁淺和謝雲弈隻是打了個照麵,兩人有的隻是短暫的眼神交流,隨後各自乘坐馬車回府。
沈老夫人和沈大夫人都有千萬般的疑惑,一路都在詢問,蘇梁淺手扶著額,“祖母,大舅母,這次的事,真的與我無關,我事先一點也不知情,我到現在也是一團迷霧,所以我也不知道怎麼和你解釋說清楚這事。”
馬車在沈府麵前停下,蘇梁淺看著沈老夫人她們道“我和季無羨他們還有事要商量,等明兒我再和你們說。”
蘇梁淺說著,縱身就跳下了馬車。
季無羨他們乘坐的馬車,一直就在蘇梁淺他們後頭跟著,兩家就是挨著的,蘇梁淺下馬車的時候,到季家門口,就見謝雲弈長身玉立,在馬車旁駐立等著她。
謝雲弈看到她,笑了笑,迎了上去,將手中挽著的披風披在她身上,動作自然,準備的更是周到,仿佛知道她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