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獸山!
巫馬心猛然想到了當年子宋龘對他說的話,在八月寒潭中複製出來的人,眼中所見心中所想也都會彼此感應,莫非是那個巫馬心去了兵州?他去那裡做什麼?
不過有一點讓巫馬心很欣慰,那個人終於真切的感受到了戰爭的殘酷,開始知道害怕,開始知道退縮,想必他也不會再輕易動用手上的玉龍,對於端國來說,恐怕是最大的幸事。
巫馬心找個小河洗了把臉,河水冰冷,讓他頭腦也清醒起來。河兩岸滿是從行州和兵州逃來的難民,衣衫襤褸,一路上的樹皮都被啃光了,很多人的嘴角還掛著殘留渣滓。巫馬心五味雜陳,或許他們曾經隻是赤縣神州圈養在端國的妖族異類,但總算衣食無憂安居樂業,總好過現在的流離失所饑寒交迫,甚至家破人亡。
到底怎麼樣才是拯救端國?到底怎麼樣才是五行人種和衷共濟?巫馬心不知道,但戰爭絕對不是正確的解法。
突然,一個斷了條腿拄著木棍的人大聲喊道“戰王在元列和開倉施粥了!”
遍地災民頓時炸開了鍋,如洪水般向前湧去,一個三四歲還走不利落的小孩被擁擠人群撞倒,巫馬心一把抱起他,用臂膀保護起來。小孩的眼中沒有感激隻有饑餓,不斷的叫喊道“餓,餓,快走。”
巫馬心夾在人群中被推著向前走,四周百姓的目光中都閃著綠光,唯恐被落在後麵。行走不穩的人跌倒未能及時爬起,被人踩在腳下,又有絆倒的人壓在身上,但這些都無法影響後麵人的步伐。
沒有天生的壞人,但我飯都吃不飽,哪有力氣和你談仁義道德。
木楊家被金甲聖兵血洗後已成為一片廢墟,如今搭了幾十個舍粥草棚。撤掉鐵鍋下的柴,白粥不再翻滾但仍然冒著熱氣,旁邊大盆裡饅頭摞得像小山一般,每個草棚前都排了長長的一溜人,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向前探著,饑餓的舌頭不停舔著乾裂的嘴唇。符兵盛好一碗粥又放上兩個饅頭遞過去,嘴裡不住的說著,“大家不用急,每個人都有,戰王已經開了糧倉,管夠,管夠。”
前頭的人端著盛好的粥,來不及走遠便捧著碗喝起來,嘴裡發“嘶嘶”的聲音,不斷的吐出白氣,幾口饅頭下去,噎得直翻白眼。符兵朝光了的鐵鍋中倒滿煮好的新粥,裝滿饅頭的木盆瞬間就見底了,又要趕緊換上另外一盆,忙得焦頭爛額。巫馬心也排隊領了粥和饅頭,找個安全的角落將懷裡的小孩放下。小孩大口大口的嚼著饅頭,並沒有覺得身邊的人有什麼特彆,無非是彆人都是餓得眼睛冒綠光,而他冒藍光而已。
嵬名布站在遠處的高台上,向符兵耳語一番。親兵連連點頭,快步下了高台。
巫馬心看著遍地的百姓憂心忡忡,此時他才真正明白巫馬家使命的壓力,五族不和,戰爭不止,那麼百姓便永無寧日。無論是什麼人種,都應該平等的活在這個世界上。正在思索間,幾個符兵來到巫馬心麵前,為首的人抱拳道“這位小哥,戰王大人有請。”
巫馬心向高台望去,隻見戰王正朝自己微微頷首。戰王是十八個王中年紀最小的一個,意氣風發身姿挺拔,氣勢剛健雙眸似劍,果然氣度不凡,臉上完全沒有怒王、雷王或是其他王的那些笑裡藏刀的奸詐和兔頭麞腦的猥瑣。
登上高台,戰王竟然率先抱拳道“巫馬心,久仰了。”
巫馬心一愣,也連忙抱拳回禮。戰王是王,他是平頭百姓,無論年齡職位,似乎都沒有他先見禮的道理。
戰王示意巫馬心坐下,伸手從炭爐上取下茶壺仔細的洗著茶“你不必驚慌,巫馬家是五族統領,豈是我一個小小的王敢輕視的。”
話裡有話,巫馬心不禁眉頭一皺,問道“戰王仁德,讓我很是欽佩。不知戰王找我來有何貴乾?”
戰王並未答話,手上依舊忙碌著。沸水再次入壺,用壺蓋拂去茶沫兒,壺嘴“點頭”三次將茶湯倒入公道杯,再由公道杯倒入品茶杯,茶斟七分滿。
不沾大師同樣喜好茶道,巫馬心自然也略懂一些。飲茶有十三宜與七禁忌。十三宜為一無事、二佳客、三獨坐、四詠詩、五揮翰、六徜徉、七睡起、八宿醒、九清供、十精舍、十一會心、十二鑒賞、十三文僮;七禁忌為一不如法、二惡具、三主客不韻、四冠裳苛禮、五葷肴雜味、六忙冗、七壁間案頭多惡趣。戰王倒茶如此講究,可見並沒有當自己是敵人。
戰王舉起茶杯一飲而儘,隨後說道“我父無能,苟活於神州的淫威之下,但端國百姓籍此可以享受伏泉之賞,過著安靜祥和的生活,似乎也並無不妥。因此小王冒昧的請求巫馬兄可以收回玉龍虎符,我再向父王請求解除對四族的鎮壓,大家分州而居和睦相處,總好過兩敗俱傷生靈塗炭。”
巫馬心剛想辯解自己並未使用玉龍虎符,但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那個人就是巫馬心,自己無論如何也脫不了乾係。沉思片刻,巫馬心說道“戰王大義,小子受教了。我正要回去麵見血王,希望可以阻止他,使端國免於刀兵之災。”
“七哥?”戰王大吃一驚,連滾燙的茶水灑在手上都渾然不覺,“你是說七哥還活著?”
“正是。”
“太好了。七哥是不會看著端國陷入苦難的,二十年前就是因為父親不同意他的訴求才負氣出走。”戰王興奮的搓著手說道,但隨後表情立刻冷卻下來,厲聲問道,“你剛才說阻止他,莫非這場戰爭是七哥發動的?”
“我不確定,我隻知道戰事是因血王的死訊而起。”巫馬心似乎明白了什麼,連忙問道“你是說血王不想興起各族間的戰爭?”
“那是當然,若是想挑起大戰二十年前就可以了,何必等到今天。”戰王低聲嘟囔道,“除非那個人不是七哥!”
一語驚醒夢中人,巫馬心問道“敢問戰王可知二十年前血王意欲何為?”
“知道一些。”戰王說道,“當時我負責殿前守衛,的確聽到些隻言片語,但不甚理解。血王說‘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天地生陰陽二氣,幻化出金、木、水、火、土五行,得天神庇佑而生為五族。五族和睦,則天地一團和氣;五族不合,則世間一片炎涼。而這一切又以造化為工,巫馬家願做這一爐工。’他說神州無德,以端人為芻狗,希望端王勿做神州之奴,讓四族分州而居,共享國土。他還說在鬥獸山中找到了打開端國結界的血砂圖符,想要前往赤縣神州。”
“端王未同意?”
“豈隻未同意,簡直大發雷霆,我從來沒看到父王發過那麼大的火,五官全都擰在一起,幾乎變成另外一張臉,讓人感覺陌生無比。”戰王歎口氣說道,“父王命我將七哥拿下,我假意戰敗放走七哥,之後更是逼得血王起兵造反。”
巫馬心心裡清楚,那個人並不是端王,而是靠著擬態章魚的血來維持著端王的臉,自然會因七情六欲而露出馬腳。既然當年的端王可以被替換,那麼如今的血王也可能並非本尊。那個巫馬心去兵州尋找神婆宮勳恐怕也與此有關。
巫馬心不敢再耽擱,立即起身抱拳道“請戰王速回王城向端王稟明心意,我這便去見血王問個明白。”
戰王猶豫道“父王二十年前都未答應,如今會答應麼?”
“我有預感,他會!”巫馬心說罷,人已躍下高台向陣州狂奔。沒了赤鱬之心,腳力明顯不比從前,但經過這段時間對內力的修煉,腳步依然輕快,健步如飛迅如疾風。
……
陣州,茅草屋。
即墨予非趕到時馬偉良已經醒了,身體倚在牆邊,旁邊放著龍伊一煮的熱粥,眼神空洞,任何光線都無法在他的眼中停留。牆腳處老鼠偷來的稻穀依然堆成一小堆,絲毫沒有減少。
“你竟然會鼠語?”龍伊一說道。
馬偉良卻沒有回答,目光依舊呆滯。
“那是因為他是鼠莊的人。”即墨予非說著,邁進門來。
“師父,你回來了。他已經醒了,但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一句話也不說。我想他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而且傷害他的人可能是他最親近的人,也可能是他深愛的人。”龍伊一附在即墨予非耳邊小聲的說道,眼神中帶有一絲落寞,一種感同身受的落寞。
“得先讓他站起來。”即墨予非說罷長袖一揮,馬偉良屁股下的稻草頓時變成鋒芒無比的鐵針,可這一切對他似乎並沒有影響,仿佛已經失去知覺一般。
即墨予非氣急敗壞的吼道“竟然如此不堪一擊,真想不到我怎麼能生出你這樣的窩囊廢!”
龍伊一聽得一怔,說道“師父,你剛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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