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燼記得,自己去逍遙宗第二年,三師兄藏林有了心上人。
是小駝峰一個師叔新收的女弟子,叫做聶水。
藏林日日和師兄弟們說起聶水多麼漂亮聰慧,善解人意。
澹台燼見過那女子一回,穿著逍遙宗的青衣,腰帶上還係了親手編織的穗子,眼尾內勾,微微上翹,說話總帶著幾分笑意。
小家碧玉的容貌,一張嘴很甜。
除此見到澹台燼時,聶水那雙眼睛直了片刻,笑盈盈靠過來,手若有若無去牽澹台燼的衣擺。
澹台燼嘴角勾起,眼神嘲諷看著她。
“聶師妹,我三師兄在你身後看著你呢。”
“什麼!”聶水一驚,回頭看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再看澹台燼的目光,聶水有些羞惱,尷尬地收回手。
這樣一個人,把藏林勾得三魂丟了兩魂。逍遙宗的靈石需要弟子們出去降妖才會有,或者捕獵妖獸。
藏林每每九死一生回來,傷還未好,邊把買來的靈器贈予聶水。
有時候是護體玉鐲,有時候是布陣發簪。
藏海和藏樹藏風都看不下去了,勸說道“藏林,咱們都知道你喜歡聶水,可是那聶水收了你的好,從不見回禮,也對與你結為道侶的事情避而不談,我覺得聶師妹不若你口中那麼好。”
藏林搖頭“師兄,你怎麼這般說聶師妹,這些東西不是聶師妹問我要的,她靈力低微,我這才送她些東西護體。”
等藏林走了,藏風道“九旻師弟,你勸勸藏林師兄罷。”
澹台燼抬起狹長的眼,道“彆做無用功。”
仲夏的某一夜,澹台燼躺在樹梢,遇見聶水與合歡宗的弟子偷情。
合歡宗那男子生得唇紅齒白,豐神俊朗,聶水攀附在他身上,咿咿呀呀叫個不聽。
瀑布衝刷過去,聶水平日的羞澀半分不見。
“那傻子又送了你什麼。”
聶水笑道“百年靈精。”
合歡宗男子挑眉“這可是洗髓的好東西。”
“哪有哥哥帶我雙修的好,那家夥就是個木頭,說什麼發乎情,止乎禮,非要人家與他結為道侶。”
澹台燼冷淡地看了一會兒,躺回樹梢。
他的心是冷的,並不想管這樣的閒事,對澹台燼來說,複活葉夕霧才是大事。
藏林自己眼睛瞎,喜歡上這樣的人,就該為他的愚蠢付出代價。
彼時安魂燈還未現世,澹台燼常去仙外洞穴尋引魂草,引魂草搜集千株,能抵得上安魂燈一次功效。
從仙外洞穴回來,澹台燼遇見焦急不已的藏風“小師弟,你回來得正好,三師兄出事了。”
澹台燼跟著他走過去,發現藏林躺在塌上,臉色青紫,腳踝上兩顆碩大的毒蛇牙印。
“怎會是赤練妖。”
赤練是大妖,還帶著劇毒,師兄弟幾人個個臉色難看,幫藏林祛毒,最後兆悠趕過來,才穩定住了藏林的身體。
眾人在他懷裡,看見一對保護得很好的耳環靈器。
藏海氣得拍了拍腰間葫蘆,握拳道“又是因為聶師妹。”
藏樹歎息道“傻小子。”
澹台燼淡淡靠在門邊,事不關己。
藏風說“哎,這是什麼?”
藏海拿起來,道“是幾顆引魂草。”
“藏林要這東西做什麼?”
澹台燼頓了頓,抬眸看去,藏海手中,赫然是幾株帶著幽藍光澤的引魂草。
耳邊仿佛傳來藏林昔日爽朗的笑聲“雖然小師弟不肯說尋引魂草做什麼,日後師兄見著了,一定幫小師弟采回來。”
澹台燼走過去,接過那株引魂草,一言不發朝外走去。
“小師弟,你要去做什麼?”
澹台燼禦劍出了逍遙仙山,尋著氣味找到了那條赤練蛇妖。
他割破手指,布了個陣。
赤練本在修行,被燙得尖聲翻滾出來。
看見澹台燼衣衫,赤練驚疑道“你是什麼人,來幫你同門報仇的。”
少年彎唇“不,我是來請你幫忙的。”
傳說赤練可男可女,幻化的男女皆嫵媚多情,蛇性本淫,相信這個忙,赤練一定願意幫。
不幫,那就去死。
逍遙仙山的冬日還沒到來,宗門內發生了一件大事。小駝峰的聶水與赤練蛇妖私通被發現了,逍遙宗再開明,也容不下仙妖私通。
何況聶水偷宗門內的靈丹贈予赤練,被發現時,聶水肚子裡已經有了赤練的骨肉。
整個宗門轟動,聶水若想要活下去,得抽去仙髓,走過斬靈梯。
聶水磕頭,哭泣道“不要,我知道錯了,求師尊師伯們放過我。”
抽去仙髓,她就是個凡人,走過斬靈梯,比烈火焚身還痛。
執法師伯冷冷看著她“不想走也行,讓那赤練大妖替你走。”
聶水臉色慘白,想尋求平日花言巧語的赤練大妖幫助,然而那人笑盈盈的,早已消失不見。
聶水絕望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藏林遠遠看著她。
聶水被抽出仙骨前,他啞聲開口“我替她走。”
“藏林,你瘋了!”
澹台燼轉眸,冷冷看著藏林。
藏林衝兆悠磕了個頭,以此對師兄弟拜了拜。
“你們就當藏林瘋了。”
聶水懷著孕,若真走過了斬靈梯,凡人都當不了,她會死。
兆悠閉上眼,沉沉歎息一聲。
那日澹台燼看著那個愚蠢的男子,一步步走過千階斬靈梯,喋血倒在自己麵前。
他頓了頓,扶住他。
藏林眼睛裡帶著淚,苦笑道“小師弟……”
“嗯,三師兄。”
“以後喜歡一個女子的時候,要記得喜歡很好的人啊。”
澹台燼低聲說“你後悔嗎?”
藏林搖頭“不後悔,男人總得對喜歡的人有擔當。隻是自此……藏林不再喜歡她了。”
你愛上一個姑娘,即便她是個壞人,是個騙子,是個浪蕩的女子,可是你得對她好,護她無恙。
藏林作為一個凡人下山那日,十分豁達。
逍遙宗容不下聶水,聶水卻怎麼也不願意跟著藏林一道走,她的仙髓還在,決定孤注一擲去找赤練或者合歡宗的男修。
她逃離逍遙宗那日,麵前出現一雙玄色靴子。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少年衝她偏頭微笑。
“你這條命,不值他的修為。”
冬日的大雪到來前,澹台燼躺在屋頂上,他全身鮮血,臉上也帶了聶水的血,想起了那個在他心上留下滅魂釘的騙子。
他的手指劃在人間屋簷瓦片上,劃破乾淨的雪麵。
他喃喃道“葉夕霧,自私自利的我,是不是不配愛你?”
殺了聶水毫無罪惡感的我,是不是從沒變過?
那時澹台燼並不知道,他這樣自私的人,將來會為蘇蘇付出什麼,是怎樣吞咽下孤獨和眼淚,在皇陵刻下墓碑,是怎樣一個人走過寂寞的同悲道,為六界帶來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