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光潔柔白的脖子上，出現了一張我從未見過的容顏同樣的青絲，在這樣的容顏襯托下，墨發似輕羽般飄逸；同樣的淚水，在這樣的容顏襯托下，清淚似梨花帶雨一般……明魅錦！
“娘，姐姐對嫄兒說……說您是最美，最美的……”
“嫄兒！？”在錦娘的哀傷中，甄嫄的手終是無力垂下……
狐狸緊緊抱著她，緊緊握著那紙卷……
錦娘慢慢站起身，帶著笑容……同樣的笑容，在她這樣的容顏襯托下，笑容似芙蕖出淥波！
“錦兒……”龍躍的眼神有了一縷恍若隔世的光芒，癡癡看她走向自己！龍躍緊握龍吟劍，錦娘卻似是無所覺的附上他的耳……
不知錦娘對他說了什麼，隻見龍躍麵色大變，矢口否認的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明魅錦——你騙我！她怎麼可能是我的女兒……啊？！明魅錦，你說謊……對，是你說謊！你是這世上最會編造謊言的女子——”
錦娘被他失手推倒在地，卻是明眸瀲灩而幽冷的看他“下個月就是嫄兒的生辰了！龍躍，嫄兒生於壬戌年一月……你還記得二十四年前嗎？”
龍吟劍‘哐當’一聲支撐在地，龍躍身形踉蹌著搖頭……眼中有絲絕望的恐懼“如果她真是我女兒……當年你為何不承認？你為何說是他的孩子……啊？！”
龍躍的怒吼聲，讓我震顫發抖，忽然發現身後早已沒了龍珠的驚恐之聲？我微側身，才發現龍珠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竟是不知何時出現的龍梨？她冷冷看著這一切，握著鞭柄的手緊繃而微顫！
隻聽錦娘笑得詭異悲涼“龍躍，你還有沒有廉恥？當年，你毀了我……也毀了他，還問我為何？”
龍躍怒目圓睜，一把扣上了錦娘的喉嚨“明魅錦……你存心的！我明白了，你寧看女兒死，也不肯交出解藥……這一切，都因為她是我女兒？她是我女兒！？”
“是……是！”錦娘有些窒息的看他，眸中滿是憎恨！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離錦娘極近的狐狸，也怔怔僵立！
直至錦娘臉色窒息到青白，龍躍才一把甩開她，隨即又使勁搖晃錦娘的身子“錦兒……錦兒！你好狠——”
“狠？我當然狠……”錦娘聲音又冷又悲“二十多年前，你就知道我是怎樣的人……你呢？你做了什麼？”
“他讓臨盆的妻子，大出血而死！”龍梨仇恨的聲音自我身後喊出“他害得親生的兒子……無法順利產出，成為愚癡之人！”
錦娘一震，緩緩回眸……我從未見過龍梨哭泣，她是個極其內斂的女子，此刻卻已淚流滿麵，她的目光含著無比的恨意，走上前來“明魅錦——原來你就是明魅錦嗎？你就是大祭司的女兒……你害得我娘好慘！”
龍梨長鞭揮出時，被龍躍瞬間截住……龍梨不禁含恨冷笑“這樣的女人，你還維護她……龍躍！你活該斷子絕孫……活該！”
錦娘忽然莞爾一笑，嘲諷道“原來，你還有女兒……龍躍，真是恭喜你了！”
“呸！賤人……誰是他女兒！”龍梨倏地收回長鞭，狠狠看了一眼龍躍“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龍躍眸光越來越深，又越來越沉……忽黑，忽紅的交變著？我腰上一緊，心明戒備的將我往後帶離……我順著他目光看去，才發現龍躍手中的龍吟劍，又開始幻變起來！“心明……龍吟？”
他俯下唇，在我耳邊極低道“龍吟不是一般的神器……方才我與之交手，發現真正掌控龍吟的人，不是龍躍。”
我愕然不是龍躍？他似是看出了我的不解，沉吟道“或許是這些日子來，龍吟吸了太多人血，接觸了太多的魔念，凡塵俗念亦多了……我試著召喚你父親的元神，他似乎不想回東海！”
我大怔難怪他剛才一直閉目不語呢！原來是在試著和龍吟……我父親？“他能和你說話？”
心明淡笑一下“他不需要說話，以他控製龍躍的心性來看……他已經開始眷戀人世了！若非龍躍的意誌極強，如今的龍躍便不是龍躍了！”
我更加不懂了“你是說，龍吟開始控製執劍的人……龍躍？龍躍要皇位，也是龍吟劍的意思？”
心明搖了搖頭“龍吟要的，是為人的快意，萬丈的紅塵……他隻是將人性的魔念發揚光大了。”
我終是有些明了“也就是說，剛好龍躍企圖篡位……龍吟便讓這個野心更加張揚？心明，你也無法收複他嗎？怎麼會這樣……龍吟不是神器嗎？”
“幾千年的蒼生塔，幾千年的鎮守東海……他太寂寞了！”心明輕歎一聲“他可以是一把神器，也可以是一把魔劍……因為，你的父親是妖身鑄劍的！”
“何為妖身鑄劍？”
他眸光流過一絲悠遠光芒“想不起來……就彆想了？”
我心中有種無名的感覺“想？心明，是不是我忘記什麼了？”
他微怔，卻又笑了……
“錦兒——”一聲慘烈的叫聲，讓我大驚了一下！忙回頭看向龍躍，隻見回複冰色的劍刃穿透了錦娘的身軀！而錦娘的手緩緩自龍梨身上滑下……
龍梨有些驚愣，也有些難解的看著錦娘……
龍躍手握龍吟劍柄，顫栗不已！隻見龍吟似是長在錦娘軀體裡一樣，無論他怎麼努力，龍吟都是忽紅忽暗的變幻著……一如方才他的眼神！
驚見錦娘容顏如白紙，而龍吟越來越紅……我不禁顫栗出聲“吸……吸血？”
“啊——啊！”龍躍癲狂的大叫起來……他不斷嘶喊著“錦兒，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並不想殺梨兒，你是想讓我親手殺了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的，我又騙了你……你說的沒錯！我不隻是這世上最狠心的女子，還是這世上最會騙人的女子……我害死了二姐！如果我不騙他們，二姐就不會情殤自儘……他也不會愧疚而死！他到死都不知道……我騙了他！”錦娘麵上浮起慘然的笑意“龍躍，現在……明魅錦不想騙人了！我想告訴你，你還有一個女兒……嫄兒的姐姐，她叫媱兒……”
“媱兒，嫄兒……我的女兒？”龍躍此刻的眸光，已經回複了正常，隻是聲音如此絕望如此傷痛“她在哪裡，在哪裡？”
錦娘仰躺在龍躍懷中，那樣蒼白，那樣美麗的笑著“死了……都死了！”
“你為何如今才告訴我……錦兒？”龍躍一遍一遍的喃念她名字，聲音似是蒼老了許多……
“因為，你不配做她們的父親……隻要她們活著，你就永遠不會知曉……”我再看錦娘，隻見她身形消瘦了許多……而龍吟劍正插立她胸口，血色越烈紋絲不動，終於她再無生息，再無聲響……
“小心。”心明一把將我拉到身後。隻見龍躍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來！他抬眸望月，慢慢抬起手中的龍吟神器……一聲嘶吼，響徹天際！
“啊……”忽然一陣劍勢橫掃，將離他最近的龍梨震開來！
龍躍渾若未聞，慢慢看向離他不遠的狐狸……我身子一顫，但聽心明低道“我去……你自己小心點。”
我尚未作出反應，心明一邊縱身上前，一邊靈力格擋……生生將狐狸避之不及的劍勢，給阻擋開來！這個當口一落，狐狸已經帶著甄嫄的屍體躍離了劍圈……卻仍是‘哇’的一口血吐了出來！
我忙上前扶住狐狸，狐狸一把拉住我急道“你過來做什麼？”
“你沒事吧？”我邊問，便回看心明和龍躍，以及龍吟劍糾纏不清的身形……
狐狸緩緩將甄嫄軀體放躺於地，一邊擦去嘴角的血，一邊緊緊看前方道“你離遠一點……”
“你要做什麼？”我忙阻止他“你不能上去……”
“不擔心你這故人……”狐狸一愣，眸中閃過讓我不解的光亮，轉而又道“還是，你對他如此自信？”
“我……因為那不是一般的兵器。”我忙解釋。
“確實。”狐狸眸光深沉的看著他們交戰“他能徒手交戰龍吟劍，還能易容成龍浪……到底何人？”
狐狸朝我看來，我喏喏難言……忽然一陣疾風朝我襲來，我尚未看清狀況，便‘啊’的一聲被人推了開來！
然而，那疾風似是有生命一般的，避過狐狸再度朝我追來……
“桃花——”心明的驚急之聲喊來，卻在我回眸的一刻，有凜冽的劍勢直直朝我心口而來！我驚得，連驚懼失聲的力氣都沒有……一個身形如疾風般飛來，我想沒有一個凡人會有這樣的速度！
他以龍浪的軀體，動用了幻靈的速度……竟能比龍吟劍還快的趴伏在我身上！腦海驀地如閃電般浮現，歲姬當年對我的巫術教誨旭日東升，明月西沉，如人之魂魄。鬼體附人，神體附人，化人者不得動以幻靈之性……否則遇之重創，輕則元氣大損，重則元神湮滅！
我能聽到‘噗’的一聲，利刃穿透血肉的聲音……原來大巧不工的龍吟，是如此的鋒利？劍器鋒利到一定程度，想必不會讓人覺得疼了！
“桃花！”我能清晰看到，‘龍浪’——心明那不敢置信，而又驚慌哀傷到恐懼的眼神……他翻身抱住我“桃花……”
我勉力睜眸，對他搖了搖頭“心明，足夠了……你用得一切，都是元神根本，豈能為我……豈能？我終其一生，也還不了……”
“誰要你還？誰要你還！”他不斷搖頭，一滴晶瑩的水滴自龍浪眼角滑落，他含恨看著插入我肩背的龍吟……厲聲喝道“還不夠麼？入魔至深，你要步‘黑陀’後塵……要墮入魔道不成？”
我不知心明在說什麼……隻覺得背上那抽離之感微緩？
“龍吟，龍吟！我知道你能聽到……”心明一把抓住劍刃，滴落的血不知算是他的，還是龍浪的？隻聽他淒傷的聲音“你真對她無情，為何要入她夢境，為何要幫她喚回優缽羅？我知道你想要心明子……你想喚醒‘黑陀’！”
心明急急的聲音，讓插在我背上的龍吟劍顫動起來……讓我疼痛不已！
可是心明絕望的聲音，仍是不斷喚著“你真要嗜儘她的血嗎？龍吟，你要恨就恨我，是我害‘黑陀’墮入妖魔道的……是我！她是塵兒……你不該恨她的！”
抽離的感覺襲來，我隻聽見震地裂雷的聲響，驚天閃電的光亮……天地間瞬間變色，紛紛擾擾的驚恐之聲不絕！
不知過了多久，我不知自己是已經醒來，還是正在昏厥過去？隻聽恬淡如仙的牧，帶著那憐惜傷絕的聲音“桃花，到底是我負了天下，還是天下負了我？為什麼……我一直追不上你離開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