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
那位一直存在感很弱,形似透明人的四娘靜靜坐在灶房門檻上,膝蓋上放著一個簸箕,在摘揀野菜。
老太太這邊的灶房不像簡寧家設在後院,而是設在前院。
耳聞腳步聲,葛巧蘭抬眼,看見來人,衝簡寧點點頭。
“四娘,”簡寧把鴨子交到葛巧蘭手上:“你燒鍋開水把鴨毛褪了。”
“兩隻都?”葛巧蘭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其實很高興,侄女最近三不五時往這邊送肉食,春耕之前她男人都養胖了一點了。
葛家在垛子村出了名的不把閨女當人對待。
鬨大災荒那幾年特彆困難,餓殍遍野。
啃樹皮吃觀音土,多少人漲著肚子餓死,嫁女兒基本不求聘禮,隻求閨女嫁去的人家能給閨女吃個小半飽,吊住一條命。
那會簡老爺子還在,頭兩年領著幾個兒子到處挖老鼠洞,等外麵尋摸不到吃的,就偷偷帶著幾個年富力強的兒子一頭紮進深山搜羅吃食。
荒年間要問哪戶人,保全了一家,大夥頭一個想到的就是簡家。
彆人家啃樹皮,餓得皮包骨,他們一家卻能吃個五六分飽。
葛簡兩家議親的時候,葛家獅子大張嘴開口就要五十斤糧,十斤肉,五塊錢。
葛巧蘭剛升起來的一點火苗啪就熄滅了,後來在簡衛東堅持下,老太太鬆口了,討價還價最終以二十斤糧,五斤山貨,兩斤肉迎了她進門。
那個男人啊,不過就為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將她拽出了火坑。
當年在鎮上趕集,碰見扒手跟在男人身後,她悄悄提醒了一句,男人竟然一直記掛在心。
屢屢想起,葛巧蘭嘴角就控製不住的上揚,這輩子能遇見她家男人,不知道是攢了幾輩子的福氣。
嫁進簡家掉到神仙窩,舒心日子沒過幾天,她娘開始頻繁上門打秋風,要趴在閨女身上吸血,葛巧蘭無比的恐慌,婆婆性情雷厲風行,煩了會不會攆她回娘家,她娘每次來,她就控製不住地發抖。
萬幸婆婆是個厲害的,她娘上門沒有一次討到好,後來又被婆婆收拾了兩趟狠的。
她娘最後一次上門,婆婆拎著大棒子硬是追著她爹娘攆出幾裡地。
老太太一出動,家裡幾個身強力壯的兒子肯定要保駕護航啊。
那陣仗就像戲裡兩軍對壘,敵寇敗走,己方氣勢如虹緊追不舍。
聽說她娘半道上好幾次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被婆婆抓撓得極其狼狽,嚇破了膽,她才得已清靜。
她連回憶都不願去回憶那些年豬狗不如的苦日子。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初二回門日是她覺得最痛苦最黑暗的一天,。
一百個不願意踏娘家門,但老太太不允,簡家媳婦不能叫人挑錯嚼嘴。
反正就一天,做做樣子忍忍就過了。
幸好老太太每次都叫男人陪她回娘家,男人力氣大,身板子結實,又沉默寡言,整日板著一張臉,看起來還挺唬人的,爹娘和兩個田雞弟弟都怕他。
她沒什麼能力報答婆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給男人生幾個孩子,勤快持家,少惹事。
葛巧蘭勾起回憶,有些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