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漸熄。
蘇曄先是輕笑兩聲,隨即漸漸拔高音量,最後竟絲毫不顧形象,哈哈大笑起來。今夜的計謀,一絲不差,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認輸吧。沒了你這塊黑不溜秋的東西,你那寶劍,可還有半分意義?”蘇曄滿身妖氣,那雙眸子在眾人火把的映襯下泛著暗紅色,近乎癲狂地喊道。
他實在忍了太久太久了。
自從得知蘇瑤滄並非真正的皇室血脈後,他等這一天,已等得太久太久了。
這個鳩占鵲巢、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的女人,也妄圖吞占他蘇氏的天下?
簡直可笑。
瑤滄此刻,卻仍是神情淡淡。剛從生死線上掙紮回來,她卻沒有半分慌張,隻是輕輕撫摸著碎裂的玄鐵,似是愧疚,又似是安慰一般。
見瑤滄依舊如此冷淡,蘇曄震怒,下令道“全體聽令,拿下這個刺客!”
放完剛才那一招,已用儘他所有的力氣。眼下就算蘇瑤滄能耐大到能上天,可寡不敵眾,他們總是能製服她的。
“殺!”眾兵一致向前。烏壓壓的一大片,以非常之速前進著,揮舞兵器,個個勇猛無比。
拔劍。
蘇瑤滄飛身向前,腳尖落在一個士兵頭上。劍鋒橫掃,最前邊的人紛紛倒地;又是一個輕躍,劍氣劈斬,後邊的護衛猶如割下的麥草般成片成片地倒下了。這樣一來,後邊的人恐懼萬分,最前麵的人懦懦不敢向前,都不願第一個去死,在原地不安地等著蘇曄的命令。
蘇曄又驚又怒。
想不到這個蘇瑤滄平時也藏了功底,以她往常的水平,決計能拿住她,可現在麼……
除非多出許多兵力,否則……
“喲,這不是壽親王蘇曄嘛?怎麼的,需要幫助?”正當蘇曄為兵力發愁的時候,突然,一個吊耳郎當的聲音從旁傳來。
蘇曄回頭一看,臉上又是詫異又是緊張,小聲道“文瑞?我不是說沒事不要來找我嗎?你怎麼……”
“現在這叫沒事?”紅臉的文瑞笑得奸詐,眼角瞥了眼蘇瑤滄,搖頭“這妮可真難對付。”
眾兵本圍住了蘇瑤滄,此時見來者不善,又圍了一圈人在文瑞一側。卻見蘇曄擺擺手,讓他們退下了。
原來,蘇曄根本不是護國,而是暗地裡與文瑞串通一氣,背叛了宸國。
“真是我蘇家的敗類。”瑤滄一襲黑衣,劍尖滴著鮮血,看著有幾分滲人,氣勢卻不減半分。
蘇曄惱怒“你沒資格說我!我不過與他商定聯手將你這個妖女除去罷了,權宜之計,我這都是為了宸國著想!”
文瑞帶過來的騎兵又是黑壓壓一片,直看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淺笑,提醒蘇曄道“廢話少說,還是先抓住這女人為好,時間一久唯恐生變。”
蘇曄沉默,隨即點了點頭。
這下,瑤滄便得對付兩倍之多的敵人了。
先前的對抗尚且吃力,她力氣方麵本就不占優勢,一味靠巧勁,是打不過這麼多人的。
握緊了手中的寒滄,她輕咬下唇,堅定了決心。
這一戰,打得轟轟烈烈。
敵人猶如螞蟻一般,一次次攻了上來,一次次將她團團圍住,又一次次鮮血四濺,斃命當場。瑤滄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最不願看見的屠戮之景,竟是拜自己所賜。
想到一生毫無牽絆,被老皇帝當成一枚棋子,替他守著這無限江山,她便覺得可笑。想到顧寧,想到蘇曄,想到那些自己視若珍寶卻都有可能在背後捅她刀子的人,她便越發覺得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手裡的劍越發狠戾,直到最後,連她的臉上也沾染了鮮血。
她笑了。
笑自己看不懂這世間人心,笑自己不懂愛恨癡怨,笑自己如同豬狗般活著,等到不被需要的時候,便拉出來宰掉,奉上自己最後一丁點的價值。
手裡的劍已越發握不住了。
血不知何時順著刀鋒流到了刀柄。滑膩的感覺差點使劍脫手而出,刺鼻的腥味勾起她隱藏在冷靜外表下嗜血的欲望。
她雙眼暗沉,無知無覺舉劍,橫掃,近乎麻木地一遍又一遍重複著枯燥而單一的動作。
“你怎麼出來的?”戰場外,文瑞本正欣賞著滿地鮮血的地獄之景,卻被突然趕到的裴玨嚇了一跳。
裴玨滿臉寒意,冷聲道“滾!”
隨即袖袍一翻,竟將這員大將掀翻在地,直奔瑤滄而去。
蘇曄見裴玨已到,形勢不對,死死咬住下唇,拚著最後一口氣力悄然彎弓。箭頭,正對準場上的瑤滄。
一心救瑤滄的裴玨哪有心思顧及這其他,忙著飛奔向前,欲將她救離這人間地獄。瑤滄這頭早已精疲力竭,也並未發覺身後的危機。
待得反應過來時,她左肩一痛,身上已中一箭,鮮血霎時湧了出來。
她本堪堪保持住姿勢,這一下衝力完全破壞了她身體的平衡,頓時重心不穩,便要向前倒去。周圍的人察覺到破綻,趁她不備,連忙舉劍劈向她。
裴玨離這邊還有些距離,見此情景,他驚懼不已,利嘯一聲“瑤滄!”
也確隻有這聲“瑤滄”,及時趕到了她的身邊。
倒地時,她手中緊握的劍,輕輕鬆開了。
她微笑。
他,終於來了啊。
她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