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香!
正從什麼地方回來的老江狐疑地看看這個一身黑衣,臉色冷硬剛毅,渾身散發著逼人氣勢的年輕男子。他正要進門,猛然停住腳步,回頭看他,欣喜地喊了一聲“城少爺!”
時越城不說話,微微點點頭,聲音克製著有些低沉卻又不容質疑“帶我去二哥的靈堂。”
時清都的靈堂設在正廳,時府的女眷已經守靈半個月了。今晚輪到時緋語,秦楓自告奮勇地陪她。
“不知他們現在到什麼地方了?”緋語揉揉有些發酸的膝蓋。
秦楓看看外麵漸緊的風,已經快忘記自己使命的他聲音也是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溫和“不要擔心了。他們已經到大漠中的小城去了。也許過了這個冬天就可以繼續啟程,向西走了……緋語,不要太擔心他們了。這對他們來說,是唯一幸福的機會……”
“可你怎麼知道這些?”緋語不解地問。
“嗬嗬”秦楓笑了笑,“不要忘了,我可是新皇最得力的大內密探……他們之前用財物換了必備的乾糧,現在正安頓在夷城。那裡各族人往來,不會有人留意他們的。”
“是麼?”緋語憂心地問,心裡沒由來地一陣慌,她怕秦楓擔心,抬頭衝他笑了笑,目光觸及到他身後走近的那個人,不禁一頓。
秦楓天生的警覺讓他下意識地握住手中的劍,這個人一身張揚,武功極高,殺氣重。回過頭,在緋語驚愕之際,他忽然喊出聲“時越城!”
時越城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冷冷地回答“秦捕頭果然消息靈通!不過,今天你彆想抓我回去!”
“三哥?”緋語忽然欣喜地回過神,是的,這樣的霸氣,這樣冷硬精銳的眼神,他果然是三哥時越城,顧不上跟他說什麼,她丟下一句,“我去告訴大娘他們。”就匆匆跑出去。
時越城的目光掠過秦楓,停留在內堂的那口黑色的紫檀棺木上,不知什麼抽打著他的心。
他的腳步有些僵硬,腳下有些虛,看著靈位上那個熟悉的名字,排山倒海的窒息般的感覺快將他淹沒。可是他克製著,太久了,他已經忘記了眼淚該怎麼流。
秦楓想跟他說些什麼,可看他一臉沉痛地走近靈位,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一刹那,屋子裡有些壓抑的寂靜。
“城兒,真的是你?”時越城剛一轉身,就被大娘摟進懷裡,“你這小子,一走這麼多年,可想死為娘的了。不知道你過得怎麼樣,也不知道捎個信回家來……你都不知道,你走這麼多年,家裡人多惦記……”
時越城愣著,聽不清大娘說了什麼,楞楞地問“二哥,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死?”大夫人奇怪地放開他,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說清都啊?他過得好好的啊?你是說這喪事啊?假的啊!他和珞言私奔了……你怎麼也不好好想想,你二哥身體那麼好,練武又努力,怎麼會英年早逝呢?這裡都是自己人,所以,我也就不瞞你了,但這靈得繼續守……你回來了,可就輪到你了!”
她後麵說了什麼,時越城完全沒聽進去,心裡一個聲音告訴他他沒死!他還活著!不知什麼熱辣辣的流過臉頰。
一旁的秦楓驚訝地發現,一向以冷酷桀驁不羈著稱的俠士時越城,居然像個孩子一樣,淚流滿麵。他嘴角沒由來一絲惡作劇的笑意,剛好落進時越城眼裡,他狠狠地盯了秦楓一眼。
“三哥?你怎麼哭了?”剛走進來的時采薇一臉好奇。
時越城的英名毀於一旦。
因為位於大漠腹地,夷城客店很多,往來的大多是商旅客人。
許多年,不同的人來來往往,不同的故事被埋在黃沙之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沒有人會對彆人的事好奇。
清都與珞言已經在這裡耽擱好久了,原本隻要過了這裡就可以繼續西進,沒想到,今年冬天來得氣勢洶洶,一夜之間,大雪就覆蓋了整個視野,染霜的白草,隻輕輕一碰就發出清脆的折斷的聲音。
珞言站在窗前,看著他們寄宿的客店走進來幾個人,西域人的打扮,身材魁梧,走在前麵的一個人,臉色嚴峻地有些嚇人。
“嗬嗬,你猜,他們會不會是逃犯呢?”珞言回頭衝清都笑了笑,眼裡都是狡黠的笑意。
清都不理會她的好奇,忽然想起什麼,嚴肅地說“最近,這裡莫名其妙來了許多人,沒有什麼事,你一個人不要下樓去!我就住在隔壁,有什麼事一定記得叫我……不,你還是留著這把匕首。”
珞言有些不情願地接過清都的匕首“我早就說過,要讓你教我武功。你看現在,我是不是很沒用?”
清都不理會她的嘟囔,握緊她的手,柔軟而溫涼“我不是也早就說過,我會守護你一輩子。”
珞言的臉有些微紅,她看看遠處,清都站在她身後,聲音輕柔而渺遠“等過了這裡,我們就一直向西走。我們可以定居在大宛或者彆處,可以開一間小小的酒店。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遠離一切紛爭。如果你不想走得太遠,我們可以先到西域四處遊曆,幾年後再回來,去江南……去你母親的故鄉……在山清水秀的地方,開個小小的私塾,教我們的孩子讀書,在山腳蓋一間小小的房子……”
珞言出神地想著他的話,突然回過頭,狠狠瞪了清都一眼“什麼‘我們的孩子’?現在,不許瞎想!”
“姑娘,這是給你準備的暖爐,放在屋外了啊!”外麵傳來老板娘爽朗的聲音。
“來了!”珞言忙答應著,紅著臉走出去。
清都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笑了,心裡輕輕地念著“我的珞言,我會等你長大。”
清早,清都照例帶著珞言下樓吃早飯。
珞言心不在焉地吃著飯,卻出神地想著什麼。
清都皺著眉,想了想還是什麼都沒有問。珞言抬眼看他,輕輕地問“我們就這樣一走了之,家裡人,會原諒我們嗎?”
清都看著她眼裡的淚意,有些心痛,伸出手去,拭去了她眼角的一滴淚,在安靜的初升的陽光裡,他們直視著彼此的眼睛。